1
和妻子吵完架,江奕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的9点半钟,从昨天早上一直到现在,他未合一眼,此时感到身心俱疲,最后一点力气都在刚才的那一场激烈的争吵中用完了。他很想休息一下,但是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上午,他要去深圳特区医院和医生商量女儿手术的事情,下午,他还约了一个朋友在茶楼里谈事。
在深圳特区医院,江奕见到了为女儿做手术的主治医生hannes先生,那是一个50多岁的留着花白络腮胡须的男人,那正是他昨天晚上去机场接来的来自德国的耳科专家。
专家带着德国人惯有的沉默和严谨,他和认真详细地了解了江奕女儿的病情,便给出了一套新的手术方案,手术分成三个阶段完成:一是要耳膜穿刺抽取里面的积液,二是病变组织清除和耳鼓膜修复,最后一步就是等病变组织完全清除的情况下,重建听小骨链,完成这样的手术,费用大概需要30多万元。江奕最关心的不是手术费的多少,他最关心的是手术的安全性,以及女儿的听力是否能恢复原样。但德国专家的回答多少让江奕有些失望。他说手术会很安全,听力也会有所改善,但听力完全恢复的可能只有五成的把握。
特区医院的一位耳科医生精通德语,他临时给德国专家做着翻译,他对江奕说道:“江先生,如果没有什么异议,那么,明天上午我们就可以安排手术。”
江奕有些犹豫不决,他还期待着德国专家能有一个更好的方案:“还有没有其他方案,恢复听力对孩子来说非常重要。”
那位年轻医生不以为然地讲道:“江先生,其实,你根本就没必要请这些外国专家,我们医院的医生完全可以做这样的手术,其实还有更简单更有效更安全的手术,那就是直接给患者安装一个人工耳蜗,听力可以恢复到原样,一气呵成一劳永逸,手术的费用还能大大的降低,只要那位德国专家预算的一半。西方国家的现代医学确实领先于我们,但故弄玄虚的成分要占很大比重,。”医生兼翻译确定德国专家听不懂中文,所以,他才当着专家的面直言不讳地说着,并且发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古怪笑声。
最终,江奕还是相信了德国人的方案:“我还是听德国专家的吧!”
那个年轻医生又说道:“那么请您在这张表上签字吧!明天上午手术之前,您需要将30万元交齐。”
“可以!”
2
手术的事情安排妥当以后,江奕回到病房看望女儿彤彤。女儿在彦歆出走之前得过一场感冒,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感冒越来越严重,最后变成了肺炎。在医院治疗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感冒好了,肺炎的问题也解决了,耳聋的问题就显得刻不容缓,医生告诉他,中毒性的耳聋越往后拖,治疗的难度就会越大,如今,通过药物改善已经完全失效,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安排手术,江奕同意了,但是,迷信西方技术的江奕给医院提出的要求,就是要请世界上最好的医生。
为了不出闪失,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里,他特意请了一个和彦歆年纪相仿的细心的女护工来照顾女儿。自己一旦有时间,他还是会陪在女儿的身边,看着她,和她说话。父女二人说的都是家里的事情,话题自然绕不开女儿的妈妈,他的妻子彦歆。女儿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妈妈了,她每天都要问江奕,她的妈妈去哪儿了?江奕告诉女儿,妈妈去了外婆家,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问完妈妈的事情,父女二人便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女儿已经6岁,过早的懂事,却在她和爸爸之间形成了一种不可言说的隔阂,在他们父女二人之间,关系显得很复杂很微妙。江奕很想为女儿做好每一件事情,但是,不论他为女儿考虑得多细心,表现得有多无微不至,但是,比起粗心大意的彦歆,江奕总有欠缺和不足。女儿的很多习惯,是彦歆按照她自己的习惯一手培养出来的,很多时候,护工会向江奕问彤彤的事情,比方说女儿平时喜欢早起还是晚起,早睡还是晚睡,早上喜欢喝牛奶还是喝粥,喜欢梳一根辫子还是两根辫子,动画片和童话书她更喜欢哪一个?心情不好的时候是喜欢一个人还是有人陪着她?陪着她的时候,要和她说哪方面的事情她会很开心?诸如此类,等等等等。但是,让江奕尴尬的是,作为父亲,他竟然百分之百地回答不上来。
今天,当女儿见到了爸爸,又是一脸很不开心的样子,爸爸说妈妈很快回来,但是,已经快过去两个月了,今天又是新年,她依然没有见到妈妈。再加上这些天每天都是吃药和输液,耳朵里出现的一些嗡嗡嗡的声音,这些奇怪的耳鸣声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她的心情,而其他的声音却越发地听不清楚。听力出现了问题,沟通就变得越来越困难,她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越来越内向,她不和护士说话,不和给他治病的医生说话,不和照顾她的护工说话,直到今天,她连和爸爸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她很想离开医院,她想回家看看妈妈是不是在家。但是,今天爸爸又对她说还要做一次手术,还要在医院再待些时日的时候,她就显得更加的不开心,甚至有些暴躁了。
江奕看着生气的女儿,他想起了今天早上和他吵架的妻子,那模样就像是同一个人。但是,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女儿发火的,更不可能和女儿断绝关系。
江奕突然想到了他以前听到的一句话:今生的女儿是前世的情人。他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些莫名的反感,情人这样的词在他看来总是带着贬低的含义,用在女儿身上非常不合适。但是,父女之间总有一种复杂的感情掺和在里面,他慢慢相信,那句话或许有它的道理。
他靠近女儿的耳边,问了一句:“彤彤,假如你妈妈不回来了,以后你一直跟着爸爸好不好?”
聪明的女儿好像突然明白了将要发生的事,脸上露出伤心的模样,眼睛里也有泪光闪动,她问:“妈妈不回来了吗?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江奕不忍心将他和彦歆那糟糕的婚姻告诉女儿,他立刻微笑着说:“不是的,因为妈妈有时候太粗心了,你感冒发烧她也不管不顾,所以,你以后跟着爸爸好不好?”
女儿撅着小嘴,摇着头说道:“我感冒发烧,爸爸你也没管过我!妈妈不在了,你才来照顾我。我想听妈妈给我讲故事,但是,你从来都没有给我讲过故事,我和妈妈有很多话说,可是,我和你不知道说什么好。”
女儿的话让江奕感到十分的难堪和羞愧,他知道,作为父亲,他并不合格,他不能为女儿解决所有的问题,而现在,他和妻子那难以维系的婚姻可能会给孩子幼小的心灵带来巨大的创伤。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力回避一切影响女儿心情的举动,最后,他只能岔开话题,问道:“中午饭想吃什么,哎呀,你的病已经好了,吃完午饭,我再去给你买一个冰激凌怎么样?”
3
陪女儿吃过中午饭,江奕来到了位于湖东路的一家茶楼里见一个朋友,那是他大学时候的同学,名叫方科。大学毕业以后,江奕和几个同学来深圳创业,其中的一个就是方科。他们一同体会了创业的艰辛,一起尝到了创业失败的苦果,最终又因为意见不合而分道扬镳。在深圳将近十年的光阴,他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当年的同窗好友,如今很少往来。
今天这场茶会,是江奕主动邀约的,但是,当他来到茶楼的时候,方科已经久候多时了,此时,他一个人正在自斟自饮。
江奕来到方科面前,还没坐下,就连连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
方科用手推了推眼镜,看了一眼江奕,轻描淡写地讲道:“你没有迟到,是我来早了。喝什么茶?红茶,绿茶,乌龙茶,还是普洱茶?”
江奕坐在方科对面,看了看方科面前的茶杯,问道:“你刚才喝的什么茶?”
“我喝的是白开水。”
“呵呵,看来,这些年你比我活的通透,既然是我请你,那么,还是来一壶茶吧!龙井怎么样?”
“客随主便!”方科低着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把杯子里剩余的白开水喝完之后,继续说道:“你比以前收敛了许多。没有锋芒的江奕,看起来不太真实。”
“我变了吗?呵呵,谁说我没有锋芒?嗨呀!你是不知道,我一大早就……呵呵,家丑不可外扬,不提了。”江奕随口回应着,转身向服务员挥手,喊道:“来一壶龙井。”
方科问道:“家丑不可外扬?呵呵,可我听说了,我老婆想做你们的调解人。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深圳这座城市都要把你给忘了。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呢?”
江奕背靠着椅子,他还沉浸在今天上午的经历里,方科的话他只听到一半,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深圳能把我忘了,那是好事!唉!我的女儿病了,彦歆又要和我天天和我吵架,还有怎么说呢?”
“你女儿的病情严重吗?需要我帮什么忙吗?”方科问道。
于是,江奕将女儿的病情以及明天要进行手术的事情都告诉了方科。方科认真地听了,江奕接着说道:“呵呵,说来真是汗颜啊!这么多年没有坐在一起聊天儿了,这还没说几句话呢!我是真不好意思开口今天找你来,其实,我是想向你借一些钱,说多也不算多,说少呢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你直说吧,需要多少?”
“30万,女儿明天手术,费用大概是30万。”
方科答应得很爽快:“没有问题,你待会儿把你的银行卡账号发给我,下午的时候我把钱打给你。”
江奕万分感激,不禁感慨道:“到了要紧的时候,还是老同学能帮得上忙,真是太谢谢你了!”
服务员将一壶沏好的茶端了上来,江奕亲自给方科倒了一杯,方科笑了笑,淡淡地说道:“都是老同学了,就不要说客气话了。可是,江奕,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这半年的时间,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从一个公司的ceo,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
“你是想说我怎么连三十万都拿不出来了,是吗?”
“江奕,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这并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疑问,这几乎是全深圳人的疑问。”
“呵呵,你刚才不是说深圳已经把我忘了吗?现在怎么会全深圳的人都对我有疑问?深圳这个舞台,早就没有我的戏份儿了,谁会关注我呢?不过,你心中的疑问,我还是要解答的。”
“如果你不想说,你就当我什么都没问。”
“不不不,我们不仅仅是同学,我们还是一起奋斗过的兄弟,那么,实话和你说了吧,我也不怕你笑话。目前来说,我还不至于捉襟见肘到30万都拿不出来,忙忙碌碌了这么些年,好歹也有些积蓄。可是刚才我没好意思讲出来,其实,彦歆最近在和我闹离婚,既然是离婚,那么,不可避免地,就会涉及到财产分割,所以,在这些财产没有确切归属之前,我是不会动这些钱的。”
方科端起茶杯还没喝,就又放回到桌子上了,他早就从他妻子张忆之那里听说了江奕和彦歆闹离婚的事,今天,当江奕亲口说出来时,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没想到,你和彦歆也能离婚!你答应了?”
江奕脸上凝重的表情此时突然放松了,摆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他缓缓地说道:“答应了,不答应又能怎样?如今,办理离婚的手续十分简便,不过几分钟的事。不过,彦歆好像要走法律程序,准备和我对簿公堂。”
“因为什么打官司?是谁不想离婚?又是谁要坚持离婚呢?”
“都不是,我们在离婚这件事上,没有异议。迟迟不能离婚,或许就是因为女儿的原因吧,她想和我争夺孩子的抚养权,但是被我很严厉地拒绝了。就在今天早上,我们俩大吵了一架,那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当时两个人说话都带着怨气,话赶话,就把离婚的事情挑明了。当时想想,也没什么,离就离吧,反正夫妻的感情早已经没了,继续在一起生活也是煎熬。现在摆在我和她之间的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们的女儿。我不想女儿离开我,我更不放心女儿由她来抚养,这次女儿耳聋的事情,责任大都在她的身上,她想要女儿的抚养权,我当然不能同意,如果真的打官司,我一定赢。可是,我今天见了女儿,她说的几句话对我触动很大,女儿终归还是离不开妈妈的,我今天看见女儿难过的样子,你知道我的心我的心,就像是用刀扎了一样。”
方科摇了摇头,最后说道:“你和彦歆离婚,原因是因为女儿?”
“呃主要是我们两个人的感情出了问题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夫妻之间连表面上的恩爱和甜蜜都没有了,谁都懒得装下去了,相互之间,说的话里多数都是谎言和欺瞒,睡在一张床上,在梦里都能和各自的情人约会!这样的婚姻,难道不是已经走到头了吗?”
“那么,是谁在欺瞒谁呢?”方科问道。
“谁在欺瞒谁?有什么区别吗?说出来你恐怕不会相信,前一段时间,她回了一趟青城,说是回了娘家,可是,她却和她的老同学厮混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亲眼所见?”
江奕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厉声说道:“不是我亲眼所见,是你老婆张忆之告诉我的,彦歆向张忆之问了他那个老同学的联系方式。”
“就凭这个吗?这种理由太牵强了吧?”
“谁知道呢?也许就是呢?”
方科不满地摇了摇头,他看着江奕,又问:“江奕,你刚才说,你们的欺瞒是相互的,那么现在说说你是怎么欺瞒彦歆的吧!你梦里的情人又是谁?嗯?”
江奕愣了愣,最后苦笑着说道:“还是不提了吧!”
“江奕,你为什么要撒谎?”
“这”
“是你羞于承认吗?张忆之都告诉我了,夏如雪从英国回来了,是吗?”方科见江奕没有回答,便继续发问:“她和你在一起?而且,彦歆也知道你们在一起,所以才会和你离婚,是吗?”
江奕低着头,最后低声嘟哝着:“是的。但又不完全是。”
“难道,彦歆控诉你背叛了婚姻,而且出轨夏如雪,难道是错的吗?”
“出轨?背叛?从什么层面上讲呢?”
方科微微一愣,他有些不解,便问道:“难道还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如果从□□的层面上讲,我从来都没有出轨和背叛,如果从精神的层面上讲,我的灵魂,我的思想早他妈的出轨啦”
“你是说,你和夏如雪之间哦,谢天谢地,的确有区别,□□上的出轨让人感到恶心,但精神上的出轨,似乎没那么严重。是啊,我了解你,我也了解夏如雪,毕竟我们都是同窗多年的老同学,我也无法相信她会做出那样愚蠢的事情,愚蠢到充当别人婚姻里的第三者!再说了,当初你和彦歆的婚姻,还是夏如雪促成的,她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方科轻叹了一口气,顿了顿,很认真地想了想,接着说道:“你刚才说你的思想和灵魂出轨,我似乎也理解了,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就是那天!你还记得吗?也许你不记得了,但是我忘不掉。那天,夏如雪把彦歆介绍给我,就在她的家中,当时的情形,当时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原来,我一直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夏如雪!可是我不敢承认,于是我选择了彦歆,我以为那是我选择的,没想到,那恰恰是我要回避的,而我真正想要的,却被我刻意地回避掉了。后来,她突然走了,突然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错了,真的错了!”江奕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关于是非对错的话题使他感到恼火,也感到悲哀,婚姻的忠诚和背叛,在他面前,是个讲不清的难题。他努力地平复着心中的无名怒火,接着说道:“一个人的生命中可能会爱上很多个人,但真正的挚爱只可能有一个,我心中的那个挚爱,就是夏如雪。”
“你真是固执!好了,这个话题我想就此打住,你能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已经决定了,和彦歆离婚,然后再和夏如雪结婚。”
方科摇了摇头,说道:“你可真是大言不惭,我不相信夏如雪能答应和你结婚,再说,你还没和彦歆离婚呐!”
江奕说道:“夏如雪确实不同意和我结婚,但是,我骗了她,我告诉她,我和彦歆早已经离婚了,她这才答应嫁给我。”
方科气愤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江奕的鼻子责问道:“你怎么能这么做?!”
“就因为我们彼此相爱!和彦歆的离婚手续我会想办法尽快办理,不论她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她,实在不行,女儿的抚养权我都会让给她。”
“江奕,你已经犯错了,欺骗是不可原谅的,你这么做,你只会同时伤害了两个人,两个最爱你的人!”
江奕做了一个吞咽口水的动作,脸上突然露出了凄苦的表情,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可是,可是我没办法,没有两全之策,我只能这么做,毕竟毕竟时间不多了。”
“是的,留给你的时间确实不多了,我不会让张忆之再继续做你们的调解人,我会让她完全站在彦歆那一边,帮助彦歆和你打一场持久的官司,你和夏如雪就不能再约定好的时间结婚,到时候,你在夏如雪面前说过的谎言就要被拆穿。”
江奕立刻反驳道:“然后呢?然后,让她在绝望中死去吗?”
方科一惊,急忙坐了下来,问道:“你在说什么?谁要死了?”
江奕摇了摇头,最后用绝望悲凉的声音回答道:“张忆之没告诉你吗?夏如雪快要死了!”江奕说着仰起头,她无法掩饰自己心底的悲哀,眼泪也止不住地在脸颊上肆意流淌。
方科的表情瞬间凝固了,眼神里透着惊恐,他喃喃地说道:“这是真的?张忆之和我说了,但是,我们都觉得是你在撒谎。”
“是真的!”
“你带我去见见她。”
“她谁都不见。”
“这……她得的什么病?”
“绝症。”
“还有办法吗?”
“没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都低垂着头,目光呆滞地盯着面前的茶杯,杯里的茶凉了,两个人都一言不发。
过了很久,江奕缓缓地站起身来,嘴里念叨着,像是在自言自语:“怎么办呢?都已经说好了的事情,也是命里头注定了的告诉张忆之,不要做我们的调解人,也不要妨碍我们……”
3
同方科谈过话以后,江奕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他的心情变得越来越糟糕。江奕想起了方科对他说的话,接着,他又想起了女儿中午对他说的话,最后,又想起彦歆早上对他说的话。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可能是错了,感到自己犯下了不可轻饶的罪过。他曾经一意孤行的道路,他为自己制定的行为准则,这些年来他养成的习惯,不论是对女儿,还是对彦歆,还是对夏如雪,他在这几个人身上做过的每一件事情,现在看来,都很荒唐,也很自私,都不那么道德。
可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江奕回到了他在深圳的另外一处住所,位于罗湖区圳北路的家中。已经是傍晚时分,屋子里没有开灯,暮色凝重,客厅的沙发上,靠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
看着那个身影,江奕心中顿时感到难过,也感到恐惧,他没有说话,那个身影微微地动了动,首先说话了:“你来了,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吃过饭了吗?你女儿的手术安排好了吗?咳咳咳,咳咳咳咳。”
那个身影有气无力地说了几句话,便不住地咳嗽起来,模糊不清的身影开始剧烈地起伏着。
这里的房子,是江奕在深圳买下的第一个房子,五十多平米的空间,简单装修,这曾经是他和彦歆第一个真正的家,三年前,他和彦歆搬离了这里,住到了福田区深南路的高档小区里。这里的房子空了出来,于是,彦歆将房子租给了住在对门儿的一个邻居,直到今天。
彦歆不可能想到,现在住在这里的,竟然会是她现在最憎恶的人。今天,江奕来到这儿,便说明了一切,那个漆黑的可怕身影,就是夏如雪。
“要开灯吗?”江奕征求着那个黑暗身影的意见,手已经触碰到了客厅的开关。
“不咳咳咳我没事。”
江奕还是打开了客厅的灯,看见一张面色憔悴形容枯槁的女人,那是他的情人,不是前世的,是今生今世的情人。那就是夏如雪,只有35岁,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青春和健康,正一步步接近死亡的夏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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