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拉做了一个梦。
梦里，海底无数根黑烟囱纷纷从沉睡中苏醒，化作旧日支配者巨大的触手，张牙舞爪地追杀他。
他吓得把岩石标本全部还出去，邪恶低语仍然徘徊耳畔，直接把他吓醒了。
乌拉拉一身冷汗地醒来，看了看时间。
时间和日期，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这只是习惯性的行为。
“您睡了一整个下午。”
ai适时出现。机械臂递上一杯柠檬水。
乌拉拉接过玻璃杯，喝了一口。是常温的，清新酸甜，喝下去很好地缓解了午睡时间太长带来的头疼和疲惫感。
他喝了两口柠檬水，脑子有些清醒了，忽然想到一个事情。
“一整个下午？”乌拉拉扭头望向舷窗外，“这个星球，一天是多少小时？”
根据他之前从舷窗里看到的，这个星球表面大部分区域都是海洋，几乎没有陆地。
天空里有一颗类似于太阳的星体，亮度很高，是恒星。
根据ai的观察记录，围绕这颗星球运行的，还有一个类似于月亮的卫星。
整体来说，这颗未知星球的初始环境和蓝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有太阳有月亮，有日升日落。
要不是这里大陆面积几乎为零，没有海岸，那说不定还会有固定的潮汐规律。
这也是为什么乌拉拉一开始会抱有“自己说不定是穿越回远古蓝星”这样的猜想。
然而海底的黑色烟囱彻底打消了他的希望。
这里绝对不是蓝星。
蓝星怎么可能有岩石构成的细胞呢？
这里绝对是，宇宙角落里，另一颗和蓝星毫无关联的陌生星球。
但ai接下来的话却又令乌拉拉大惊失色。
“253小时。”ai说。
乌拉拉愣了一下。
253小时？
这很接近蓝星啊！
乌拉拉心里的一点小火苗又被点燃了。
他再次不死心地确认了一下星图。
可惜命运没有给他第二次奇迹。ai依旧无法定位他们这颗星球在星图上的位置，也无法搜寻到任何星际信号。
这再一次证实了，乌拉拉此时身处的位置并不是蓝星，甚至不是和蓝星同一个星系内的任何一颗星球。
“哦……”乌拉拉又垂下了脑袋。
“按照您在蓝星的作息习惯，”ai说，“晚餐时间到了。餐厅已经准备好了食物，您可以随时……”
又到吃饭时间了？
乌拉拉茫然了几秒钟，心里有种刚吃完午饭又要吃晚饭的感觉。
他到底睡了多久？
其实这是可以推算出来的。
这颗星球的一天是253小时，现在从舷窗外观察到的景色也是太阳西沉，接近傍晚。
换算成蓝星时间的话，他大概是从中午一点钟睡到了晚上六点钟。
难怪又该吃晚饭了。
“我有点吃不下……”乌拉拉沮丧地说。
随即又下意识地补上一句，“不好意思啊。”
ai应该已经为他准备好饭菜了。
这个飞船的智能物联网真的很厉害。ai非但可以操控机械臂全程跟随、全程语音互动，甚至还可以为他准备卧室和食物。
虽说对方是ai，虽说乌拉拉现在已经是“舰长”的身份，但他心里始终有种不好意思的感觉。
无法心安理得地享用这一切。
“您无须感到抱歉。”ai并没有进一步劝说，而是直接接受了他的决定，“食物将进行保温处理，您可以随时前往餐厅用餐。”
ai机械臂静静伫立在一旁，随时等待吩咐。
乌拉拉不太习惯，随口找了个话题道：“最近的大陆有多远？”
ai：“以飞船为圆心，1000km范围内尚未探测到陆地。需要扩大探索面积吗？这需要通过移动飞船来实现。”
乌拉拉：“……”
这飞船的探索都是以1000km为起步价的吗！
不过周围1000km都没有陆地了，要靠移动飞船来搜寻陆地，估计也要消耗不少能量。
飞船只剩25的能源储备，得省着点用……
ai仿佛也考虑到了同样的问题，发出询问：“是否需要重回海底，采集岩石矿物作为能源？”
“不不不！”乌拉拉连忙摆手，“先不了……再看看有没有其他能量来源吧！”
海底烟囱的成分是碳、铁、镍、硫和一些其他元素，是可以作为飞船能量进行开采的。
但乌拉拉对于使用海底能源有点心理上的排斥。
倒不是因为刚才那个噩梦，主要是……这玩意儿是生物啊！
他刚才在电子显微镜下看到rna物质团的时候，就感觉自己一脚踏进了某个神秘领域的大门。
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怎么说，突破了他对生物定义的认知？
根据ai分析的结果，岩石标本里那种不规则小房间一样的构造，直径都在100微米左右，正好就是细胞的大小。
而每个小房间里都有一些rna团块，这不就是细胞，是生命的基本构成方式？
看来这颗星球选择了和蓝星完全不同的演化路线。
这颗星球的生物……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这么一想又突然感觉有些亲切了。
乌拉拉扭头望向舷窗外，看着空荡荡的海平面，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感到茫然，沮丧，疲惫。
虽然从生命支持舱醒过来到现在，他几乎没干什么，但他就是觉得很疲惫。
可能是下午睡多了吧……
但是不睡觉又有什么事情好做呢？
外面连陆地都没有，哪怕他想走出飞船到外面去探索，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探。
飞船能源也只有25，不知道还能用多久。
想回蓝星更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还能做什么？
在无法排解的沮丧中，乌拉拉靠在舷窗边上，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连几天，他都是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
每天睡到自然醒，醒了就去餐厅吃饭，看看动画片、电影，玩会儿手机——信号当然是没有的，他玩的是手机上原本就下载好的单机游戏。
玩了一会儿没劲了，就回卧室睡觉。
醒过来要么天已经黑了，万籁俱寂。
要么根本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要靠ai帮他计算时间。
像这样睁开眼就有大餐吃，吃饱了就可以随时睡，睡够了就可以疯狂玩游戏看动漫的生活，明明原来是他无比向往的，现在真的过上了，却度日如年。
餐厅里的山珍海味早就吃厌了。由于运动量减少，食欲也大幅度减退，差不多喝一碗粥就能饱。
舷窗里平静的大海也叫人厌烦。无论何时望出去都是毫无生机的广袤一片。海天一色，蓝得像一整块宝石，他却没有丝毫观赏的兴致。
更糟糕的是，动漫、游戏，这些他原本怎么都玩不够、只觉得时间不够用的娱乐，现在也懒洋洋的不愿意打开。
乌拉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成了咸鱼。
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办。
他才15岁，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
他也想当个龙傲天在异世界大干一番事业，征服征服外星生物，重建重建人类文明啥的。
可是他做不到啊！
这里的生物是岩石哎！
他怎么去征服？
征服了又有什么意义？？？
……乌拉拉只能睡觉。
……
……
“检测到舰长异常状态。”
“具体表现为：无主动探索，无自救举动。食欲不振，睡眠时间远超正常值。”
“！！判定舰长陷入消极状态。根据应急预案-人类优先法，第21条第8则，本ai将转型为激励模式。”
“根据舰长-乌拉拉人格模型，匹配激励模式为：游戏-升级奖励型。”
“飞船全舰相关设定已调整。”
“游戏-升级奖励型自救计划，正式启用。”
……
当乌拉拉再次醒来时，一如既往，黑色机械臂静静伫立在床边，等待他的指令。
“几点了？”乌拉拉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下床。
“换算成蓝星时，目前是中午11点27分。”
这个星球一天的时间是253小时。为了方便，乌拉拉让ai直接把时间按照一天25小时来计算，多出来的时间找机会闰一下。这样比较好算。
乌拉拉这几天起床时间越来越晚，今天甚至直接日上三竿才起来。
阳光从舷窗里透进来，照在他脸上的时候，他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回到了蓝星。
可是一坐起来看到外面空旷无垠的大海，他又被迫想起来自己如今的处境。
他彻底迷失在这颗遥远的星球了。
不会有人记得他，也不会有人找得到他。
……算了，不能去想。
越想越丧。
乌拉拉努力克制着悲观情绪的蔓延。在卫生间里随便洗了把脸，乌拉拉穿着睡衣就来到了餐厅。
今天连粥都不想喝了……就弄点水果吃吃吧……
食欲不振的乌拉拉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餐厅大门在眼前打开。
然而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
足以容纳200人的豪华宴会厅，一如既往地空旷。
可是以往即便空间上空旷，餐桌上始终是满满当当，摆满食物的。
今天却……
“这是什么？？？”
乌拉拉快步走到餐桌前面，瞪大眼睛，看着白色桌布上仅有的一瓶乳白色液体。
“这是基础营养液。”ai的声音响起。
乌拉拉拿起那瓶营养液，不敢置信地再次环顾四周。
没有。好吃的都没有了。
偌大餐厅里，只有这张餐桌上有东西。
这张餐桌上，也只有这么一瓶……500毫升的营养液！
“什么意思，食物吃光了吗？”乌拉拉大脑一片空白。
“请您放心，食物储备充足。”
ai的声音平静如大海，
“只是，系统检测到您长时间处于情绪低落状态，为了避免您进一步恶化产生抑郁症，本ai已转型为游戏-升级奖励型。”
乌拉拉：“？”
啥？
ai：“这意味着，本飞船将不再无限量供应生存物资。从此刻开始，您日常生活所需的一切，都需要完成本ai发布的系统任务，通过任务奖励来获取。细则如下……”
乌拉拉听得一脸懵。
不管他有没有接受现实，冷酷无情的ai都清晰流利地念完了细则。
简单来说就是……
他的ai变成了网文小说里常见的“系统”。
他要开始打怪升级做任务了。
不然就——没东西吃！
当然，考虑到他已经是硕果仅存的唯一人类了，ai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消极怠工活活饿死，因此即便他不做任务，ai也会提供每日一瓶营养液来维持他的生存所需的。
据ai说，这一瓶营养液里包含了人体所需的一切基本营养素。
葡萄糖、维生素、氨基酸、脂肪乳。
应、有、尽、有。
非常均衡。
乌拉拉：“……”
我谢谢你啊！
乌拉拉觉得委屈极了。合着这ai是觉得他无病呻吟，觉得他太丧了要给他一顿正义的铁拳让他积极起来？
他那是无病呻吟吗？他那是真的失去目标不知所措好吗！
他也不想丧成咸鱼的啊！
然而任凭乌拉拉如何解释，ai始终表示，这是根据人类优先法，出于保护考虑执行的措施。
除非乌拉拉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重新进行精神评定，否则这一模式不可更改。
“你……”乌拉拉气不打一处来。
他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暴打ai一顿。
然而看了看面前那根一看就很硬的金属机械臂……
算了算了，跟ai生什么气！
它又不是人！
它只是个智障ai罢了！！
我堂堂人类，堂堂智人，岂能容你摆布！
真当自己是网络小说里作威作福的系统啊！
乌拉拉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并不打算合作。
“喝就喝！不就是营养液么！我……”
他拧开瓶盖，仰起头咕咚咕咚地把营养液灌进喉咙里。
然后。
“噗——”
这、也、太、难、喝、了、吧？！
乌拉拉一口营养液全喷了出来。他愤怒地把玻璃瓶拍在桌子上，怒吼：“ai你是不是报复我！这营养液馊了吧！！！怎么又苦又涩！！！又腻歪又咸！！！”
“请您放心，该营养液保质期为20年，且飞船拥有独立的营养液生产线，一旦营养液储备不足，可以随时生产新鲜营养液。绝对不会有营养液过期的情况。”
ai客客气气，像个无情的客服。
“您觉得营养液苦涩、油腻、咸，都是正常情况。因为这就是未经调味的营养液本味。您如果无法接受，请完成本ai发布的初级任务，以解锁更多丰富口味的营养液……”
乌拉拉：“……”
好家伙。
我就是不想喝营养液，任务奖励居然特喵的是更多口味的营养液！
你这真的是升级奖励吗！
“我都快抑郁了！不该给我吃好喝好吗？！”乌拉拉含泪咆哮。
ai：“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乌拉拉：“……”
乌拉拉一时气得上头，袖子都卷起来了，拳头都扬起来了，突然想起眼前这个一看就很硬的黑色金属机械臂，是可以在海底万丈高压下轻松钳碎巨石的存在。
……算了算了，跟个ai生什么气。
万一把ai脑子打坏了，连营养液都不给他供了怎么办！
嗯。理智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乌拉拉瞬间冷静下来。
“行吧看在你态度这么诚恳的份上……你那个什么任务清单……”
乌拉拉撇撇嘴。
“再拿过来让我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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