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这个晚上注定漫长而煎熬。
民警发现林轩车子的轨迹后, 江菲菲就和周雅婷一起赶了过去。
在派出所和民警一起查监控查到凌晨，最后发现林轩那部车子停在了市区一家快捷酒店门口。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江菲菲几乎无法相信, 自己那个一向对陌生人很抗拒的丈夫……居然会跟着个年轻女孩进酒店？
从视频里可以看得出来，那个女孩和她年纪相仿, 衣服穿得很时尚，样貌也颇为姣好。
江菲菲当然不相信林轩会出轨, 她担心对方给他吃了什么□□，让他乖乖跟着走。
时间越来越晚, 酒店门外的治安监控显示两人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江菲菲心急如焚，当场要求报案让派出所帮忙过去找人。
然而民警说了，正常成年人失踪24小时才能受理报警。
但是林轩心智上根本就还是个孩子, 而且他还是个自闭症患者，特殊情况应该特殊受理才行。
江菲菲急得和他理论了起来。
一旁吴向磊连忙拉住她，说派出所自有他们的办案程序，还说以林轩的水平，对付两三个成年人不成问题。
之后吴向磊又联系了酒店所在辖区治安大队的一个朋友，和他说明了情况，让他帮忙盯下酒店那边, 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和他联系。
这期间林剑萍还打了电话过来问儿子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还问他晚上的生日林轩过得开不开心？
吴向磊不敢让她知道林轩的事儿，只搪塞说自己喝了点酒，晚上住在老宅不回去了。
凌晨一点多，吴向磊开车连夜带着江菲菲和周雅婷去市区那家快捷酒店找人。
城市的夜晚高楼林立，霓虹在凌晨的夜色中闪着五彩斑斓的光。
几缕斑驳的光辉掠过江菲菲脸上，她打开车窗，夜晚的风携裹着丝丝凉意迎面扑来，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她紧抿着唇，心里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样苍凉过……
快到酒店时，吴向磊接到了那个朋友打来的电话，说是查到了他弟和那个女孩所在的房间，还让大堂经理过去帮忙看了一下，两人都没出什么问题，只是喝了些酒，有些人事不省。
确定他的人身安全车上三人都松了口气，只是听见后面“喝酒”的事儿时，吴向磊下意识抬眸看了下车内镜。
后座的江菲菲抿着唇没吱声，一张脸掩在明灭的光影里……
凌晨的天空如同一张灰色的幕布，上面印染着大片大片色彩暗沉的云，没有星星，连月亮也被遮住了。
只有面前酒店的led灯牌在黑夜中显得尤其亮眼……
吴向磊推门下车的时候才发现江菲菲并没有下车，他和周雅婷相视一眼，后者有些担忧地看了眼身旁的人。
“到了菲菲。”
见她没反应，周雅婷轻轻推了推她。
“不是要上去找人吗？”
又等了会儿，江菲菲终于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算了，不去了。”
只要能确定他的人是安全的，至于上不上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虽然有自闭症，却不代表没有自主意识。
种种迹象表明，没有下药，没有绑架，他是自愿和那个女孩走的。
不接电话，也不回电话……
她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心里像压了块巨石。
“菲菲？”周雅婷有些担忧。
江菲菲闭上眼睛，一脸疲惫地靠向座椅，“雅婷姐，我有点累了。”
“那……你先休息会儿。”周雅婷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肚子揣着个六个多月大的孩子，忙活煮饭了一下午，之后滴水未沾的从派出所奔波到现在，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她还是个孕妇。
周雅婷不知道为什么林轩会跟那个女孩走？但她觉得林轩绝对不可能背叛菲菲……以林轩的情况，今天这件事十分蹊跷，换了平常，他根本不会这么做。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女孩，林轩从前就认识，甚至对他意义非凡。
这时，一只大手握着两瓶矿泉水递到了她面前。
“先喝点水吧，我上去看看。”
吴向磊站在车外，朝她微扬了下下巴。
周雅婷没说话，秀气的眉毛缓缓蹙了起来。
吴向磊将矿泉水瓶又往前递了递，面带疑惑，“怎么了？”
周雅婷定定望着他，一双秋水明眸从未有过的严肃。
“吴向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晚上的风有些大，吹过路边的那一排法国梧桐，枝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吴向磊抬眸望了眼头顶漆蓝的夜空，表情渐渐凝肃了起来，他从裤兜里摸出了烟盒，却在目光触到车里二人时又默默收了回去。
沉默了会儿，他终于缓缓开口，“是，那个女的，我也认识……”
……
林轩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半被吴向磊扶着出了酒店的。
那个叫姚小溪的女孩七点就走了，出了酒店大门就上了辆出租车，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周雅婷本想过去找她，却被江菲菲拦住了。
林轩到家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状态，脸和耳朵都红得不像话。身上的工作服皱巴巴的，头发也乱成一堆。
然而任凭周雅婷和吴向磊怎么盘问，他的嘴巴始终闭得跟蚌似的，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周雅婷无奈叹了口气，抬头却见江菲菲端着毛巾和脸盆朝这边走了过来。
“菲菲？”
一听见这个名字，原本瘫在沙发上的男人目光亮了一下，随即便转头找寻那道熟悉的身影。
嘴角还溢出了一丝迷离的笑，“回家，找菲菲。”
男人身上熏人的酒气隔着几步远都能闻到，江菲菲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冷哼了一声。
林轩似乎并没注意到她面色不虞，他眉眼一片通红，望着她喃喃笑道，“找菲菲。”
瞪着面前笑得像个孩子似的男人，江菲菲压抑了一个晚上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大步上前将脸盆重重往茶几上一放。
“回家，你还知道回家？那你告诉我，你下班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要开车跟她走？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跟她去酒店？为什么一个晚上没回来？为什么要跟她喝酒？”
她讲话的语速很快，一叠的“为什么”让林轩完全跟不上节奏，加上醉酒，整个人只知道冲她笑，翻来覆去只有那一句话，“回家，找菲菲。”
一边说一边依恋地张开手臂想要抱她。
“别碰我！”江菲菲气得用力推开他，“呵，初恋情人是吗？既然都跟她走了，你还回来干什么？那么有本事，为什么不直接跟她去过算了……”
“菲菲。”一旁吴向磊劝道，“你看他这样也问不出什么来，先让他睡醒了再说。”
“睡什么睡？他喝醉了就了回来心安理得地睡觉？别人就得活该担心受怕一整夜吗？”
一想起昨晚视频监控里两人相携进酒店的画面，江菲菲心里就跟针扎似的难受，语气酸溜溜的，“怪不得会跟人走，人家年轻漂亮身材又好，哪像我这个难看的大肚婆。”
越想越生气，用力将毛巾往脸盆里一甩，她咬牙恨道，“都知道夜不归宿跟人去喝酒，那就自己在家里睡个够吧，爱谁谁伺候这个醉鬼！”
“菲菲！”
见她转身朝门口走去，周雅婷和吴向磊说了声“我去看看”连忙追了上去。
看着江菲菲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吴向磊低头看了眼醉眼迷离只懂傻笑的弟弟，不由头疼地叹了口气，上前将醉成一滩泥似的人扶了起来……
大约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回房后林轩几乎刚沾床就闭上了眼睛。
吴向磊给他脱掉鞋子，“都被骗过一次了为什么还要跟她走？”
回应他的，是一室沉默。
林轩脸颊酡红，长长的睫毛轻颤，很快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吴向磊看着他睡颜纯真的模样，突然想到什么，不由皱了下眉头。
“你不会真的还相信她的话吧？”
睡梦中的林轩依然没有回答他。
吴向磊也不管他有没有听见，拧着眉语气沉肃地说，“过去的事儿早就过去了，你要想安安生生和菲菲过日子，以后最好离姚小溪远点。”
打开空调，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吴向磊站了起来，“等你睡醒了再去追你老婆吧，她辛辛苦苦为你准备了生日，还担心害怕了一整夜。”
正要转身，床上突然传来一声梦幻似的呓语。
“回家，找菲菲。”
吴向磊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床上的人。
林轩不知梦见了什么，嘴角轻轻弯了起来，像是好梦正酣，衬着一张泛红的俊脸，显得格外天真。
“傻弟弟，都知道回家，干嘛还要跟人走？就算真的帮过你，你也早就还了。”
没有得到回应，吴向磊轻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
结婚近一年，江菲菲第一次生这么大气。
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就直接去了周雅婷现在住的单身公寓，索性连家也不回了。
第二天，今年的第四号台风登陆隔壁的x市。
于是这座城市便被连绵不断的降雨所青睐。
连着下了两天的雨，地上到处都是水，厚重的乌云盖住了一切光芒，气温也跟着降了不少。
这天下午，周雅婷下楼扔垃圾的时候，就看见楼下直愣愣站着道高大的身影，这么大雨也不知道往里面站一些，身上衣服都淋湿了。
将袋子往垃圾桶一扔，她撑着雨伞朝还等在楼下的男人走了过去。
扫了眼他半边淋湿的肩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不要上去？”
林轩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连吭都没吭一声，就那么直直站在楼道口，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大门的方向。
唉，这两个冤家。
一个兀自生着闷气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人，一个又只知道在楼下傻等。
“要不上去喝杯热茶吧？”周雅婷道。
雨下这么大，回头感冒了怎么办？
林轩还是不说话，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没往这边瞥一下。
大概除了他亲近的几个人，其他人在他眼里根本就和空气没什么差别吧。
周雅婷实在不明白，那个姚小溪真的有那么值得他信赖吗？
无奈看了他一眼，最后只能转身上楼。
屋里的江菲菲正坐在饭桌旁埋头吃酸辣粉。
听见开门声，她吸了吸鼻子，“雅婷姐，这家酸辣粉真的很地道耶。”
周雅婷将钥匙往桌上一放，视线无意中瞥见桌上的单子，她轻蹙了下眉头，“加酸加辣？”
“对啊。”江菲菲滋溜滋溜地喝着汤，表情那叫一个满足，“这样才带劲儿嘛。”
“你现在吃这些不太好吧？”周雅婷有些担忧地瞥了眼她肚子。
“好久没吃了，而且它也爱吃啊。”
江菲菲嘿嘿一笑，小家伙每天动地可欢腾了，在家哪有机会吃啊，要是他爸知道了……
想到家里那个男人，不由眼神一黯。
他跟别的女的走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没顾虑过她的感受，她还想他干嘛？
周雅婷观察了下她的神色，放下手机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菲菲，我刚才……”
话未说完，茶几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等下，我先接个电话哈。”江菲菲随手拿起了手机。
看着她接起电话，周雅婷只好暂时打消说服她的念头。
拿起自己手机，微信上吴向磊也给她发了信息。
【怎么样？有进展没？】
周雅婷扫了眼对面正在讲话的江菲菲。
【没呢，一个还在生气，一个在楼下等。】
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招苦肉计真的管用吗？外面雨下那么大，万一回头把你弟弟弄生病了怎么办？】
吴向磊：【不会，他强得跟头小牛犊似的，而且菲菲肯定会心疼他。】
周雅婷：【把事情说清楚不就行了，干嘛绕这么大弯？】
吴向磊：【你看他俩像是会把事情说清楚的样儿吗？】
倒也是，一个本就不擅言语，一个更是不给机会。
看了眼对面正在接电话的江菲菲，周雅婷在心底叹了口气。
【林轩他……该不会真的喜欢过那个姚小溪吧？】
不等吴向磊回信息，面前突然响起一道兴奋的声音，“雅婷姐，我要出去忙咯嘿嘿！”
周雅婷有些手忙脚乱地关掉手机屏幕，“什什么？”
江菲菲朝她扬了扬手机，笑嘻嘻地说，“晚上的订婚宴，让我过去帮忙救场，嘿嘿。”
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她整个人一下子恢复了精气神。
周雅婷倏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将她自上而下扫了一眼。
“你你你现在，还要去跟妆？不能的吧？”
“别人当然不能啊，但是小美是我以前专卖店最要好的同事。”
江菲菲笑道，“都求上门了，总不能不帮忙吧？”
“菲菲……”
见她收拾东西，周雅婷连忙跟着站了起来，“在什么地方啊？你这个样子哪里能去？”
“就在城南的明珠酒店啊，不远的。”
江菲菲说上手上动作一顿，转头眼巴巴地望向师父，“雅婷姐，我能不能先借你工具一用？”
她的化妆工具都还留在林家老宅呢。
周雅婷原本还想阻止她，然而突然想到楼下还在等着的男人，于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可……可以啊，你拿去用吧。”
“谢谢师父。”江菲菲兴奋地冲她比了个心，敲着手机屏幕给她转账，“租金收一下哈。”
听见微信转账的声音，周雅婷摇头失笑，“拿去就是了，跟我这么客气干嘛？”
“亲兄弟明算账嘛。”江菲菲嘿嘿一笑，“就算你是我嫂子，也不能占你便宜啊。”
“乱说什么呢？”周雅婷红了脸。
“表哥可都说了。”
江菲菲眨了眨眼，递了个“你懂得”的眼神。
……
她走的时候周雅婷还有些担心，“菲菲，你真的……可以吗？”
“干嘛不行，又不是干体力活。再说订婚也比较简单啊。”
江菲菲打开房门，一股冷风顿时迎面灌入。
她缩了缩脖子，“外面怎么这么冷？”
“是啊，台风刚过。”
周雅婷帮她将化妆箱拉到电梯门口，又递了把雨伞给她，“外面还在下雨呢。”
“谢谢雅婷姐，你对我真好。”
江菲菲裹紧外套，拉起化妆箱朝她挥了挥手，“不用等我，你赶紧进屋吧。”
“你……真的行吗？”周雅婷依然有些不放心。
“师父你再问下去就真的变成师父了。”江菲菲笑嘻嘻地进了电梯。
“走咯。”
“注意安全啊。”
“嗯嗯，再见。”
看着关上的电梯门，周雅婷不由再次叹了口气。
万一你知道你家那位冒着雨在楼下等，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江菲菲当然不知道她心里所想，所以当她下楼看见跟个木头似的杵在楼下的男人时，顿时愣了一下。
林轩头发和衣服都淋湿了，雨水沿着发梢往下蔓延。
然而当他望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道口时，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睛顿时一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下意识朝她走了过去。
江菲菲怔愣过后很快反应过来。
她抿着唇，面无表情地撑开了雨伞，仿佛没看见他似的，视若无睹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林轩愣了愣，随即想也不想地跟了上去。
雨越下越大了，雨帘打在雨伞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江菲菲从来没有一刻气自己的腿长得这么短，身形这么笨拙，无论她怎么走，速度再怎么快，始终无法避开身后那个如影随形的男人。
并且，她在伞下，他在雨里。
原本就半湿的衣服几乎全部淋湿了。
这个大笨蛋！
江菲菲脚步一顿，转头气急地望向那个已经被淋成落汤鸡似的男人。
见她停下来，林轩也跟着停了，漆黑澄澈的瞳仁小心翼翼地飘过来，想看她又不敢她。
就像一个做错事又不知道怎么取得大人谅解的孩子。
臭男人，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想起那晚表哥说的话，江菲菲努力平复了下胸口的怒火。
愤愤将化妆箱往他手里一塞，冲他抬了下下巴。
“先送我去明珠酒店。”
林轩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拉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眼见她抬脚朝对面自家车子走去，他眼睛一亮，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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