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佩珠狼狈地摔坐在地上,鲜亮的裙摆沾上了点点污泥,十分扎眼。
沈照转过头,有如实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随后移开了眼。
谢佩珠不自在地攥住衣裙,总觉得被他窥见了自己的意图。
然而沈照似乎只是个来同僚家中做客的郎君,并未在意她。
谢佩珠松开了手。
谢怀易一惊,谢佩珠向来稳重,他好奇地问道,“你怎得站到这树后?这树后有何特别之处?”
谢佩珠发髻微散,额前滑落几缕碎发,她扶了扶要落不落的玉簪,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刚看此处有个十分漂亮的蝴蝶,我从未见过相同的花色,这便寻着过来,谁知此处土地松软,这才摔了一跤。”
谢怀易甩袖,无奈道,“那蝴蝶也值得你摔一跤?你让旁人替你捉了便是。”
谢佩珠虽是半跪坐在地上,膝盖隐隐作痛,却依旧把背挺得笔直,维持着体面,“你要不先扶我一把?”
谢怀易叹气,揽着她的肩头,扶着谢佩珠站了起来。
除了膝盖,谢佩珠只觉脚腕也有些酸胀,兴许是跌落下来时一并伤到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她今天此举实在得不偿失,谢佩珠默默得把这笔帐记在了沈照身上。
她不动声色地往沈照的方向瞟了一眼,他侧身而站,长身如玉,似乎看远处荷花入神,免了窥见她这副尊容。
谢佩珠略微对沈照有所改观,这人还算识趣,不似那日十分无礼。
兰心见谢佩珠跌倒后,手里拿着鱼食和荷花,急急忙忙地便跑来搀扶她,“小娘子小心。”
谢佩珠手搭在兰心胳膊上,将身上重量分给她,便轻松了些许,勉强能站的好看些。
她心说自己都受了伤,不接着打探一下那人真是亏大了。
谢佩珠便笑着问谢怀易,“三兄今日倒有兴致,请了人来府中,倒教我搅了好事,实在是罪过,等会我让夏儿送些水果来,这会天热,你们顺带解解暑。”
她话说的倒是滴水不漏,但谢怀易总觉得哪里不妥。
以往谢佩珠也这么关心他吗?
他有些狐疑地看向谢佩珠,见她神色坦然,便压下了心中疑虑。
“你先去看看腿上的伤吧,你素来爱美,别留下了印子。”谢怀易揉了揉额角,“我与明昭也非娇气之人,这点热还是能忍受的。”
谢佩珠轻笑着点了点头,“适才怕是也吓到了这位郎君,三兄得替我好好道个歉。”
她弯了弯眼睛,神情娇憨。
谢怀易拍了拍沈照的肩,“沈郎君见多识广,怎会因这点小事受惊?琼儿你无需担心。
谢佩珠轻轻抬起眼,等着沈照回话,人在回答问题时不经意便会看向对方的双眼。
谢佩珠便等着沈照望向她,视线相接后,谢佩珠才又敛下了眼。
那双眼黝黑,却仿佛倒映不出任何事物。
沈照轻瞥她,语气淡然无波,“谢娘子还是快些回去处理伤口,夏日炎炎,本就不利于伤口恢复,如若处理过慢,便容易溃烂。”
艳阳天下,沈照一身青衫,本如萧萧绿竹,解了几分暑气,但他这话如寒冰,瞬间便冷的谢佩珠一顿。
她不是听不懂此人言下逐客之意,谢佩珠笑意微敛,“郎君所言极是。”
她示意兰心扶着她,一瘸一拐地走着,每一步都要再疼一下。
看着这两道身影,谢怀易摇了摇头笑道,“舍妹素来性子稳住自持,谁知今日倒生出了点女儿家的性子,出来扑蝶,让你看了笑话。”
沈照眼底幽深,他摩挲了下骨节,淡淡道,“性格活泼些也是好事。“
“这话倒说对了,她平日所想过多,倒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刻,却是好事。“谢怀易手中折扇轻敲,“不过我这妹妹素来在乎外人看法,她又快要出嫁,今日之事就替她保个密罢。”
这话也在暗示沈照封口。
沈照应道,“自是如此。”
谢怀易方才竟有种荒谬的想法,以为自己这妹妹看上了沈照。
看来是想多了,他二人之间毫无瓜葛。
谢佩珠想来不喜这种冷硬的郎君,而沈照相比更喜欢能为他洗手做羹汤的温柔小娘子,必然受不了他这妹妹。
如何看二人全然不配,谢怀易算是放下了心。
“小娘子,那人不就是那天茶肆的男子吗?“兰心一个头似两个大,“刚刚您怎得摔倒了?他没有认出您吧?”
谢佩珠没答话,她怀里抱着莲叶,全靠兰心搀着她。
一瘸一拐,尽量端正姿态,就这样缓慢地走。
鱼食拿着不便,过池塘时她便全扔了下去,红白肥硕的锦鲤一拥而上,池塘泛起银花。
谢佩珠走得很慢,她默念了一遍拼凑而出的信息,“沈明昭。”
倒是晴云秋月,只是人不似这名。
她总觉得,此人心机深沉,性格恶劣,甚至也不喜她。
可回想他们相处的寥寥细节,那日他虽无礼,却也不算不堪,除却梦中此人蔫坏非常。
但那梦只不过是她胡思乱想,也并非什么实证。
罢了,与人为善总是留个后路,他不是自己夫婿的最优人选,说不定能通过他再寻他人。
兰心离她很近,听见了谢佩珠口中所念,急道,“小娘子怎还念他的名字,要让旁人听见了,指不定会怎么编排您呢。”
“我不会教旁人发现的。”谢佩珠抿了抿唇,“我走得有些累,去前面水榭歇会。”
那地是出谢府的必经之路,旁边草木葱葱,人在那处身形便极为隐匿。
她要等沈照。
兰心劝道,“您与周郎君婚事天作之合,不必为这些无关之人节外生枝。“
谢佩珠软了嗓音,好声好气地道,“兰心,我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居心叵测之人,如今书生个个坏种,他要是骗了三兄,连累了谢府怎么办?我自要防着他。”
兰心道,“这些事让三郎君去处理便是了,何须您费神?”
短短几日,谢佩珠仿佛变了个人。
谢佩珠拍了拍兰心的手背,“这回我真的只远远看着,我不与他打交道。再说你看他一身青衣,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兰心道:“话不是这么说的,纵然他身份低微,要想编排您也是易如反掌,何苦招惹这些人呢?”
对谢佩珠而言,如今不是她不招惹那人,就能相安无事,她要是想活下去,必得抛开这些。
谢佩珠强撑着坐下,刚才在坡下摔得不轻。
她掀开衣袖,胳膊破了皮,白皙的皮肤上青青紫紫,手肘处更是红肿。
谢佩珠不禁想起沈照的话,夏日伤口更容易留疤,她自然不愿在皮肤上留下伤痕。
只期盼沈照和谢怀易谈的快些。
倒也没等太久,大抵半个时辰,谢佩珠便见着沈照孤身向外走。
他官职低,家世寒素,想来身边也没个照顾的人。
谢佩珠觉着沈照走路时,宛若一柄剑,姿态甚好,但出鞘后寒光凛然。
她唤了声,“郎君。”
沈照微顿,他侧身,霎时便看见了柔柔坐着的谢佩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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