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佩珠容貌遗传自生母,生得花容月貌,皎洁如月,她若铁了心想蒙人,对方实在难有招架之力。
沈照对这点再了解不过,他目光幽深,停在原地,未置一词。
谢佩珠朝着他笑了笑,伸出素手在空中拨了拨,“郎君,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她清淡带笑的模样,宛若仙子落在人间,对何事都十分好奇的无辜模样,但世间少有女仙,多得都是披着皮囊的白骨精。
沈照道,“小娘子不着急回去看看伤?”
谢佩珠一愣,莞尔道,“走得有些累了,在这歇息片刻。“
沈照颔首,“有何话在此处一问便是,孤男寡女地势偏僻,某还是不过去了。”
这话说的,倒像是谢佩珠想玷污了他清白似的。
谢佩珠看他本就气不顺,这时便想阴阳怪气地呛声。
她轻声冷笑,故意道,“既然你这样喜欢那地,干脆多站几日,兴许能吸收天地精华,成个仙,倒也不用每日三更起,五更睡的上值。”
沈照蹙眉,十分不解,“我又何曾说过自己喜欢?世上之事从不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小娘子处事还是不要极端了。”
他倒教训起她来了,谢佩珠趴在栏上,“处事极端也比不得有些人满口胡言,这读书人看似满嘴道义,满腹经纶的,实则还不是妄议他人。”
她一面打着扇望天,“这天可真是热啊。”
沈照扯了扯唇,心里涌现一股戾气。
她就那么喜欢周琅?这样热的天还跑来和他吵,就为了为他讨个公道?
周琅那人,生得一般,光会花言巧语地哄骗人,实际不堪重用。
她如此识人不清,到那时还不是得哭哭滴滴地找他,这次他决不会……
沈照抬眼,厉声道,“眼明心盲。”
谢佩珠睁大眼睛,气鼓鼓地望着他,“你看你这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我看你就不像个好人,沈明昭你说谁呢?”
沈照本已踏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哪怕是前世,谢佩珠也几乎没喊过他的名姓,她想靠着他翻身时,泪眼盈盈地唤“大人”,她成了她的妻时,也只温柔地道“夫君”。
甚至她也不曾露出如此鲜活,像是猫儿伸爪的微怒神态。
沈照自不会和她计较,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自己略有放柔的声音,“夏日炎热,还是快些处理伤口的好。“
随即不留恋地大步走远。
谢佩珠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砸的一愣,她本以为要么好言相问,要么干脆激怒他,总归能套些话出来。
谁知这人态度好生奇异,她心里感觉也有些异样。
就像两人正你来我往地打得热火朝天,忽然一人迅速撤了力,余下一人一拳砸在了棉花上,能不异样吗?
谢佩珠默默想着,这人真是讨厌。
她见他两次,回回他都不一样。
兰心见谢佩珠发愣,忙晃了晃她,“那郎君说得对,您这伤口需得快些包扎,留了伤口怎么办啊?”
谢佩珠回过神,“啊,好。”
大夫来了,又是把脉又是让医女为她处理伤口,几番下来谢佩珠都出了一层薄汗。
那大夫笑呵呵地扣上医箱,“这摔得真重,好在破皮的地方不算多,要不然留了疤多难看?”
谢佩珠听了这话,心下也冒出些后悔来。
唉,沈昭明哪里就那么重要了呢?她这么一来一回,既舍了孩子,也没套着狼。
大夫嘱咐道,“近期也不要食用一些颜色重、辛辣之物。”
兰心忙拿了些碎银,放在大夫手里,“真是麻烦了您。”
送走了大夫,兰心摇了摇头,“小娘子,婢看您以后还是远离那位郎君罢,这多摔几次得成什么样啊?”
谢佩珠叹气,“这倒真是。”
兰心又道,“对了,林小娘子给您递了帖子,邀您后日去赏莲花。”
林冬容和谢佩珠小时便不对付,大了更是处处攀比。
林冬容也生得不错,是娇美的长相,宛若春花,看一眼都觉得甜丝丝的,她也素会撒娇,哄得人晕头转向。
谢佩珠不喜和她呆在一起,林冬容对她说话总是加强带棒,可谢佩珠见了她那面容总不想和她计较,一来二去就落了下风。
她道,“你看我这样,还能跑去她那吗?推了推了。”
谢佩珠撑着脑袋,喃喃道,“她要是看见我这样子,不笑死我才怪呢。再说这大热天赏莲,亏她能想的出来,你拿纸笔来,我亲自回绝她。”
谢佩珠身上带伤,哪里都不能去,到了夜间洗漱完,便早早熄了灯入睡了。
这个梦不大愉快,谢佩珠记得,这是她十岁。
那是宫宴,她和某位皇子闹了不愉快,正闷头吃着饭,官家倒听了最近宫内外都盛行蹴鞠,而他几位皇子也极为擅长,包括谢佩珠不喜的“某位“皇子。
官家便叫着孩子们踢一场看看,其中不乏臣子的孩子举了手,也跃跃欲试。
而那些孩子中,有唯一一位女娇娥,便是谢佩珠。
谢佩珠看似体弱,其实力气不小于同龄的男孩,谢父没来得及阻止,官家便笑呵呵地道,“谢家风骨,这小小女娃身上都有一二,让她也来。“
谢佩珠换了身利索的男装,便开心地加入了他们。
她聪明伶俐,当时在府上闲时也常玩蹴鞠,踢得不必这些小皇子差。
那位某皇子踢得不错,但比起谢佩珠也得甘拜下风,谢佩珠就这样报了她的“仇“。
那皇子十分不服,谢佩珠却觉得酣畅淋漓。
官家倒没有不满,只觉得稀奇,乐呵呵地赏了一大堆东西,“谢家此女,真是不凡,我这些皇子都要甘拜下风。若是男子,入朝堂相比也能大放异彩。“
她却忽视了谢父和谢母的表情。
谢宴后,到谢府天色已晚,谢父却拍了桌子,让谢佩珠跪下。
谢佩珠眼里好奇,“我为何要跪?我不是赢了吗?“
谢父冷笑两声,“我谢家从不是沽沾名誉之辈,不屑争名夺利,而你身为女子,更是不守其礼,身为女子,定要温婉文雅,才不丢我谢家之名。“
“今日你便跪在祠堂,好好想想。“
谢佩珠抬起脸,“女子又如何,我不是赢了吗?”
她看着谢父将要发怒的模样,好像明白了什么,“我这样不好吗?”
谢父按了按眉心,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琼儿,你是女子,便不该如此。”
那一夜烛火微动,祠堂地硬,她面对列祖列宗,忍不住轻轻哭了起来,“女子又如何?我不是赢了吗?阿兄也在,可他没有赢,平时他也赢不过我的。”
她哭声渐止,既然世人要规训女子,那她便以女子的方法去规训世人。
谢佩珠难过地想着。
而他的父亲,早已走远。
“他们无用,赢不了你,才教你认清自己为女子的身份。”一身青衣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也不知看了这些场面多久,他眉眼冷凝,却被烛火映出一丝柔意,“你该高兴才对,因为你真的赢了。”
谢佩珠放下了手,“你这是何意?”
“与其想尽办法抬高自己,倒不如诋毁他人。”男子手负在身后,“世间男子庸碌无能,却害怕女子赶超他们,这时便只能告诉女子,你生得柔弱,自是不适合这事。”
谢佩珠泄气,“就算知道是这样,我又能怎么样?我只能被在这里罚跪,他们让我成什么样,我只能被固定成一种模样。”
沈照笑了笑,笑意既有长者的宽容,又有一丝怜意,“水在容器中,便是容器的模样。可当它脱离容器,便成了涓涓细流汇聚成汪洋大海,甚至还会成洪涝之灾,损毁世间万物,人力也不可奈何。”
谢佩珠听懂了,她眨了眨眼,“你不似他们。你很好。”
沈照摇头,“我当然不似那些蠢材,但我也不好。”
“我是个坏人,别人欠了我东西,我要千方百计地讨回,还要连本带利的讨回。”
谢佩珠笑了笑,“那你的利应该也很少。”
沈照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错了。”
“我是奸商,利自是比本金还收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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