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轻寒虽饿的狠了,吃饭时却斯斯文文,一看就极有教养,他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甚是警惕地看着二人,道:
“听你们口音,并非本地人氏,你们来此处做什么?”
叶子安与如意相视一眼,从袖中掏出摘星令,将其放在桌面上,道:
“实不相瞒,我们听说清虚阁姜家是有名的武学世家,本想去拜访一二,谁知一到德安城,却发觉姜家被灭了门,还请慕公子节哀。”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慕轻寒的神色。慕轻寒却并不哀伤,直白问道:“你们是想讨教太虚真气,参加危楼的摘星大会?”
如意被戳中心事,问慕轻寒:“你知道?”
慕轻寒轻咳了声,面色有些苍白:“毕竟只有修习太虚真气,才有机会与范不凝一决高低。孟倚君让你们拿着摘星令来,危楼楼主的面子,我师父多半还是会给。”
如意对太虚真气似乎十分好奇,问慕轻寒道:
“慕少侠,我能不能问一问你,太虚真气是什么样的功夫?”
慕轻寒淡笑了笑,只道:“太虚真气是一种内功心法,最擅长将对手的招数化整为零,化刚为柔,方才那人扔出的凳子,就是被真气化解,才化成齑粉的。”
太虚真气确实是一门不可多得的武功,叶子安道:“所以姜家被灭门,是因为有人觊觎太虚真气么?”
慕轻寒摇头,“太虚真气是姜家嫡传的内功心法,哪会轻易被外人习得?姜家被灭门,都是因着二十年前,翁珏女侠留给谢清源的那封密信。”
密信?
如意和叶子安面面厮觑,如意忍不住道:“传言那密信在灵机散人送上青鸾剑派前,就被人劫走,二十余年都下落不明,怎会在清虚阁姜家?”
“密信下落不明,是因为世间俗人大多不知这密信几经流转,最后的藏身之处。”
可想而知,清虚阁阁主姜太炎私藏密信多年,必然是觊觎破天剑法。青墨先生在揽月楼时,对获得破天剑法的途径含糊其辞,慕轻寒对此毫不避讳,只道:
“我师父曾说,那密信中写明了藏匿破天剑法的位置,只可惜他没有白玉珏,还是无法将破天剑法找出。”
酒肆里在座的诸人,暗暗将慕轻寒的话听入耳中,叶子安道:
“慕少侠,你可知晓破天剑法藏在何处?”
慕轻寒摇头:“当年我无意中听到师父和师娘谈及密信涉及破天剑法,这才被师父逐出师门,密信具体所言的方位,应当只有我师父一人知晓。你们可知,我师妹要嫁的人是谁?”
“是谁?”如意问。
德安城中都说,姜傲雪要外嫁,至于新郎官是谁,吃瓜群众却没有统一的说法。慕轻寒道:
“正是此次摘星大会东家,龙泽山庄庄主,温时雨。”
原来姜大小姐要嫁的,是龙泽山庄庄主温时雨。
此言着实令人吃惊,姜傲雪是姜家独女,姜家择婿必定谨慎小心。传闻之中,龙泽山庄温时雨年三十有余,鳏居十多年,还在一次事故中落了残疾,故而终日里深入简出,个性极为孤僻清冷,怎么看都不是个好郎婿。
清虚阁姜阁主藏匿翁珏密信在前,嫁女龙泽山庄在后,很难不让人想象,这位姜阁主得不到白玉珏,便想剑走偏锋,借龙泽山庄的机关术,得到破天剑法了。
慕轻寒继续解释道:“你们也知道,龙泽山庄擅长机关术,只要拉拢了温时雨,即便没有白玉珏,破天剑法也能被开启。只是可怜我师妹做了棋子,要逼着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他说着,面上不免有恨恨之意。
如意听到姜傲雪是温时雨的未婚妻,第一时间便开始阴谋论,忍不住道:
“小叶子,你说会不会是温时雨不喜欢这位姜大小姐,才派人杀了姜家满门啊。”
叶子安只皱了皱眉,不置可否道:“龙泽山庄多年不问世事,温庄主若不想娶妻,最不济派人暗杀姜大小姐,何必要灭人满门呢?”
如意转而又问慕轻寒,略有些怀疑道:
“这位慕少侠,你不是已经被逐出师门了么?姜家的事,你怎会知晓地这般清楚?”
“自然是我师妹出嫁前写信求助,说是有人要在她出嫁时抢夺姜家密信,要我来德安城中,只可惜,我还是晚了一步。”
慕轻寒说着,竟吐出一大口血来,面色又苍白了几分。叶子安见他如此煎熬,伸手去搭他的脉,希望能为他诊断一二。谁知慕轻寒连连躲开,含糊道:
“我……我没事,如今重要的是要找到我师妹,姜家全家被灭了门,师妹和婢女初晴,不知身在何处,我寻了一天一夜,才在九华寺附近看见行色匆匆的师妹,谁知内伤却突然发作……”
慕轻寒重重地咳了几声,一副随时都要倒下的虚弱模样,可眼神中却躲躲闪闪,显然对求医避之不及。
如意连连扶他坐下,道:
“你这个样子,真的不需要看看郎中么?小叶子懂些医术,你就让他帮你瞧瞧吧。”
叶子安只道:“慕兄是想去九华寺附近看看么?”
“我这内伤,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不知二位少侠可否代劳,前往九华寺替我瞧瞧?”
慕轻寒点点头,颇有些难为情道:
“姜家除了我师妹,都被歹人所杀,那密信定然在我师妹手中,你们也知道,江湖中人对破天剑法趋之若鹜,可怜我师妹武功平平,又如何能应付。”
如意从来都是乐善好施的性子,闻言立马拍着胸脯答应,“你放心,我齐如意最见不得别人欺负女孩子,这点小事,包在我和小叶子身上了!”
叶子安也道:“慕少侠放心,我和如意现在就动身。还有,云霄客栈有我们定的两间上房,慕少侠可先行前去休息,咱们有什么事,今晚再议。”
慕轻寒起身,对二人恭敬一揖:“救师妹原是我分内之事,都怪我这内伤。如此,可要谢过二位了!”
如意盈盈一笑,灿若春风桃李,只道:
“不谢不谢,时运不济,江湖救急嘛。”
慕轻寒送走如意和叶子安,神情放松了不少,他煞无其事地吃着饭菜,目光却不经意从角落里其他几个食客身上扫过,同时,嘴角忍不住挂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他这一抹笑,却被双脚已踏出酒馆门的如意看在眼中。
待出了酒馆,如意越想越不对,歪着头问叶子安:
“小叶子,你觉不觉得,这个慕轻寒有些奇怪?”
叶子安心中的疑点可不止一处,他望着如意:“哪里奇怪,你先说说?”
“首先是他跟络腮胡对决时,使出的太虚真气。”
如意道:“慕轻寒既是嫡传大弟子,被逐出师门,却没被废了武功,可见姜阁主对他留了情面。你们江湖人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姜家举家被灭门,慕轻寒的第一要务,应当是为师父报仇才是,可他方才把姜家的秘辛对我们翻了个底朝天,却丝毫不提为姜阁主报仇,只说小师妹如何如何,这是第一奇怪之处。”
叶子安甚是认同,只道:“第二奇怪之处呢?”
“第二奇怪之处,便是那封密信。”
如意道:“小叶子你想,姜家被灭门之事传遍了淮南武林,寻常百姓看到络腮胡和慕轻寒这么一闹,谁还敢留在此处吃饭?我看那慕轻寒分明是借着跟我们方才的对话,将姜氏一族藏着翁女侠密信之事,告知那些江湖人吧。”
“方才我也注意到了,那些留在酒馆吃饭的食客,十有八九是其他帮派的眼线。”
叶子安点头:“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姜家已然被灭了门,慕轻寒散布密信的消息,非但不能救他师妹,反而会将他师妹架在火上烤,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第三奇怪之处。”
如意道:“慕轻寒既然对他师妹一片痴心,为何我给他的夹菜,他会毫不避讳地吃下去?姜家是名门正派,难道没教过他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还有,他为什么不让你把脉?小叶子,你刚刚搭上他手腕,可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叶子安双目含笑,他原先总觉得如意性子单纯,担心她被歹人蒙骗,如意分析出这么多,可见其观察入微,聪颖伶俐,全然不是性子单纯的傻白甜。
叶子安放心不少,唇边也不觉浮起了笑意,继续道:
“我方才只是浅浅一搭,发觉慕轻寒体内的真气虽浑厚,却毫无章法,这实在不像是多年修炼出的功力,倒像是……”
他思忖片刻,“这真气倒像是别人的。”
如意听得云里雾里,睁大一双圆眼道:“别人的?”
“有些帮派修炼的内功,是可以师徒或夫妻之间相互传递的,江湖上一般称其为‘传功’。”
叶子安道:“传功多少要看接受者的体质,慕轻寒的真气,很像是短时间之内,突然涌入了大量真气,所以他吐血,很可能是这具身躯承受不起。”
他向如意解释完,又道:
“还有一处不妥,《医脉真经》有言,三阳从地长,地气上腾,故男子尺脉常沉而弱;三阴从天生,天气下降,故女子尺脉常盛而浮。我方才来不及细探,可从慕轻寒的脉象来看,他尺脉盛而寸脉弱,脉象更像女子,也不知是不是他体内真气汹涌之故。”
“啊?”
如意越听越惊讶,她沉默片刻,这才缓缓道:
“小叶子,你说咱们方才遇到的,会不会压根就不是慕轻寒?”
不是慕轻寒?
叶子安心里咯噔一下,若他不是真的慕轻寒,体内又充盈着清虚阁姜阁主才有的太虚真气……
叶子安几乎可以断定,这所谓的“慕轻寒”,只怕才是姜家灭门案背后的凶手。
那么他假借慕轻寒的名义,让叶子安和如意前往九华寺,寻找姜傲雪的踪影,就不知是何居心了。
如意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声道:“小叶子,只怕九华寺中有诈,咱们还去吗?”
叶子安蹙眉,他实在不想让如意涉险,只道:“你怎么想?”
“得去。”
如意道:“毕竟姜家大小姐和几个丫鬟下落不明,咱们不能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她这样说了,叶子安自然会与她一条心,点头道:“好,不过如意,咱们现在还不知道慕轻寒的真实身份,在他面前,咱们得装作毫无猜疑。”
九华寺是一处废弃多年的伽蓝,周遭景色甚是萧条,连马头墙上都长满了草。叶子安和如意寺里寺外搜了个遍,只见被人扔在地上的女子衣服,却没有半点人影出没。
太阳一点点从山头落下,如意左等右等,不觉有些泄气,忍不住道:“小叶子,你说姜家大小姐,会藏在这破烂地方么?”
她话音刚落,一支暗箭忽然从不远处射来,叶子安眼疾手快,拔剑将暗箭砍做两段,那暗箭箭身乃是精铁铸成,故而风驰电掣,威力十分迅猛。
来者不善!
天色已暮,歹人有意敛了气息,藏在草丛中不让他们发觉。如意下意识与叶子安背靠背而立,将七斤从刀鞘中抽出,做出一副防御姿态。
“小叶子!”
如意屏息凝神,隐隐能感觉到草丛里汹涌的杀意,谨慎道:
“你说这附近来了多少人?”
“少说十个。”
叶子安担心如意初出江湖,没有杀人的经验,连连道:“如意,这次可不同于添香客栈,来的只怕都是顶级杀手,一会儿你与他们相博,该杀就杀,千万别手下留情。”
他话音刚落,霎时便有十余个杀手从草丛中一跃而起,齐齐向他们扑来。如意定了定睛,发觉东边的杀手穿紫衣,手握窄长刀;西边的却穿白衣,刀背较厚。
感情这还是两拨人啊?
这些人当真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刀剑皆使得有板有眼,都冲着目标的要害部位砍去。如意也毫不手软,挥刀砍了两个想要近她身的杀手,皆是一刀毙命,不留后患。
杀手们见一击如意和叶子安不成,竟是自动忽略了二人,两帮人自顾自地打作一团。如意看花了眼,无语道:
“你们是什么帮派的?连名号都不报就开始火拼吗?”
“少废话了,密信是我们青城山的!”
“你做梦!密信是我们猎虎帮的!”
那些人才不听,刀啊剑啊乒乒乓乓地响作一团,到了也没分出个胜负。半个时辰不到,两帮人都拖着伤兵残将,慢悠悠地离开了九华寺。
周遭恢复平静,如意对方才那些不知名帮派的的打打杀杀甚是无语,忍不住道:
“小叶子,你说慕轻寒叫我们来此处是何意?不会是让我们杀了那些闻风而来抢密信的人,他自己坐收渔利吧?”
叶子安神色凝重,从那伙人偷袭开始,他就多长了个心眼,以体内真气来探查四周动静,西南处有一伙人脚步不一,正离他们越来越近。
叶子安连忙带着如意在马头墙处藏好,轻声道:“千万别出声,咱们先看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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