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攻击之下,肉山正面,以口器为中心,四周的囊鞘几乎被削成了平面,这才渐渐显现出隐藏在口器之后,悬浮在囊腔之中,不断跳动的心脏。那心脏像是由大大小小未分裂完全的细胞肉瘤扭曲着缠绕在一起,每当鼓动一下,肉瘤的部分凸起便向四周扭动一下。
随着攻势越来越猛,那心脏跳动得也愈加剧烈,肉瘤不断膨胀,挤压。一时间,严戈只觉得那心脏仿佛要跳跃出囊腔,在众人眼前迸裂开来,但随即定了定心神,瞄准心脏,不断攻击。
在一阵寂静中,那心脏终是抵挡不住攻势,猛然一阵抽搐,伴随着囊腔的破裂,化作一滩碎肉,和囊腔只剩浅浅的血管相连。肉山轰然倒地,背上的囊鞘在一瞬间失去生命力,“噗—噗—”,囊鞘中的肉瘤一个个化作碎肉与脓液,撑破囊鞘,缓缓地在肉山表面短暂地流淌,又迅速凝结在表面,干涸成一道道痂痕。
整座肉山从鼓囊囊的肉球,像漏气的气球,逐渐塌了下去,脓液伴随着血肉,在炙烤下,不断消散。
等到肉山不再动弹,严戈点燃魔方,丢了过去,瞬间,整座肉山被一阵光芒笼罩,在淡蓝色的烟雾中,肉山一点一点缩小,不断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严戈紧紧盯着,心中一阵后怕,仿佛一瞬间,这座肉山会不断凝聚细细碎碎的残体,再一次鼓起全身的囊鞘,蠕动着前进。最终,肉山在几分钟后化为十几颗结晶体,大的如手掌般大小,小的点点滴滴掉落在沙地上。
经过研究发现,异种死亡后无论哪种形式的残骸,都会对土壤,河流产生污染,只有消失,才能最大程度减轻对环境的危害。除此之外,放任异种遗体在野外不管,自然会吸引其他异种前来觅食,更加剧了危险性。在这样的情况下,研究院花了大力气,终于将异种以这种方式转化为能源从而进一步对抗异种。
待到光芒与烟雾散尽,这时,众人才暂时稳住心神,用结晶体填充光启。赵澜颂也低头捡了几个,严戈扭头一看猛然发现,他的手臂上满是斑斑驳驳的血迹。
“怎么回事?”一瞬间,众人围拢过来,雅丹慌慌张张转头从车里搬来医药箱。严戈抓起赵澜颂的手,上上下下一番检查,只有虎口崩裂开几条口子,血也早已凝固在手背上,暗红色的痕迹刺眼得很。
严戈不断挤压着虎口,看到流出的血是鲜红色才稍微放下心神:“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被异种感染有多危险,给我忍着。”随即,接过雅丹递过来的针剂,向着伤口中心注射。又用绷带严严实实地裹了一圈。
赵澜颂看着歪歪扭扭缠在手背上的绷带,虽说丑了些,倒是缠得又严实,又够厚,不由笑出了声。
啧,还嫌弃。严戈在心里暗暗地想,不好意思地扭过头,转身检查车辆去了。
雅丹顺势,向赵澜颂介绍了另一辆越野车上的霍思、常宁和青山三人。这一次,赵澜颂大大方方地抬起裹着厚厚绷带的手,和三人握了握。
恒星渐渐下落,这个夜晚势必要在野外度过,是选择空旷毫无遮蔽的沙地,还是冒险进入“半城”,严戈已有决断。
驶入半城,城里一阵风也没有,寂静得可怕。一番侦查下来,众人选择了靠近入口边缘的一座三层小楼。小楼较为完整,一楼已经掩盖在沙土下,二楼一扇窗户开着,其余的窗户和墙壁看不出损坏来。两辆车停在二楼的露台下,青山和常宁借力翻进二楼,侦查后在窗边打了个手势,其余众人开始一个个翻身进入。
严戈殿后,看到前一个赵澜颂准备往上爬的时候,顿了顿:“赵澜颂,你等等,我把你托上去。”可赵澜颂硬是两只手撑着窗框,腿蹬着墙壁一个借力,翻了进去。
严戈在身后也是浅浅惊讶一番,随即单手撑着,翻进二楼。重新检查一番,这是一座装修过半的住宅,二楼家具已经摆放齐全,只是蒙着厚厚一层灰尘,床边还摆放着一个花盆,土壤干瘪,里面的植物估计早已化成灰烬。三楼是个封闭的小阁楼,只有二楼的一节折叠梯能爬上去。先遣队众人商量了一下,定下晚上守夜的顺序。
深夜,霍可一边轻声打着呼噜,一边时不时地朝着他亲哥踹几脚,手臂倒是紧紧环抱着光启。
严戈借着暗淡的星光,低头注视着赵澜颂。严戈心里明白,出任务,那些或丑陋,或强大的异种并不可怕,最恐怖的不过是人心,他不是没有想过队伍里来个来历不明的拖油瓶会造成什么后果。可是今天,无论是面对异种那份胆魄还是战斗时的精准,说是先遣队出身,自己也能坚信不疑。
赵澜颂手上的绷带不知何时又洇染片片血迹,一定是逞强翻窗挤压到伤口,严戈暗暗想让自己托着爬上去又能怎样,非得自己逞强往上咕蛹,一边轻轻拿起赵澜颂的手准备再包扎一遍。
拿起他的手,严戈又顿了顿,虽说大家都睡着,偷偷摸别人的手终归是有些不好意思,这…这…关自己什么事?
哦,对,血一直流,万一把异种招来怎么办?深更半夜太不安全。咱一整个小队的命怕是都得搭在这只手上。
而且…再说了,照这么流下去,别说是端着光启了,明天连窗都翻不出去。赵澜颂脸皮薄,不愿喊哥帮忙,又得自己哼哧哼哧,撅着屁股逞强翻窗。
严戈一点一点揭下绷带,这才发现赵澜颂的手白得直晃眼,手心的温度倒是略微低一些,鬼使神差,严戈轻轻捏了捏赵澜颂的掌心,不由得心想,要是性格能像手一样软就好了……
随即,打住思绪,自己在想什么,严戈动了动喉结,换上新的绷带,又是一圈又一圈缠绕着,打了个自己认为够漂亮也够牢固的结。裹完以后又轻轻按了按,足够结实了,明天等赵澜颂翻窗的时候能当个支撑也行,顺手把换下来的绷带塞进裤兜里。
暗搓搓做完一切,严戈端着赵澜颂的手准备放回他胸前,抬头一看,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扑扇着眼睛看着自己。苍天啊,即使光线暗淡,严戈在心里发誓自己看到了赵澜颂若隐若现的虎牙,白得刺眼。
严戈一个没抓稳,赵澜颂的手像没骨头一样狠狠砸在自己的大腿上:“啊…那个,就是…嗯,我…”,严戈羞得讲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自己堂堂第六先遣队队长,就这样被抓住了把柄,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注定要受制于一个研究院的外人了。
不知是不是庆幸,至少自家队友一个都没醒,霍可的鼾声依旧在黑夜里打着节奏,告诉严戈自己的心跳是有多放肆。
“你没睡啊?”严戈低着头,手在地上摸索着,拆了自己的鞋带重新系着。
赵澜颂直起身,抽回自己的手:“药效还在,没睡着。”他摸了摸绷带没出声,至少给了严戈最后的一丝体面。可随即又出声:“拉链没拉。”
“啊,你说什么,我……”严戈看向自己的裤子,才发现从草丛狂奔开始,自己就是一副门户大开的模样。怪不得,怪不得自己觉得天气燥热,身上某处倒是不停得通风般凉爽。
体面—不存在的体面,严戈觉得自己最后的尊严消失了,毁灭殆尽了。
系好两只脚的鞋带,“滋啦—”拉起拉链,抬起头,大有重新做人的架势:“咳咳…你,今天挺冷静的,嗯…嗯,不觉得害怕吗?”
一瞬间,严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聪明,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又恰到好处地奉承,嗯…赞赏对方。
赵澜颂笑了笑:“大概是我自己对于恐惧和恶心的区分度很高,分辨什么是我害怕的,什么是我嫌弃的,也是不断建立和夯实理性的过程。”
严戈顿了顿,自己只是一个端着光启朝遇见的每一个异种精准射击的糙汉,此时却要用少有的智慧尝试理解这句文邹邹的话。“那我们要找的异种究竟长什么样?”
赵澜颂想了想:“他,我有两年没见了,在我印象里他的外表只是和普通孩子有些许不一样,但是和他们一样聪明善良。”
此刻,严戈敏锐地注意到,赵澜颂说话时那些“外表”、“普通孩子”、“聪明善良”等等词语,或许,在赵澜颂心里,这个异种就像人类小孩?一时间,只觉得冷汗直冒。
严戈停顿几秒:“你…你睡会吧,流了那么多血,得养精蓄锐。”赵澜颂点了点头,顺从地闭上眼睛,手仍是规规矩矩地放在胸前。
赵澜颂的档案又浮现在严戈脑中,原本自己觉得两年前赵澜颂调职是因为异种逃跑,现在细细想来并不是,或许异种逃跑与他并无关系,反而是研究院和先遣队找不到,这才搬来救兵。果然,赵澜颂不仅不是拖油瓶,更是救星。
为什么他叫异种是孩子,为什么这个异种的处理方式必须背着赵澜颂,难道是因为情感?还是赵澜颂的立场?一时间,众多思绪涌入严戈的脑海,在纷杂的信息和不断的猜想面前,严戈败下阵来,理智地来看,果然不是自己一个粗人能想的清楚明白的,还是回去让张师傅打听打听吧。
虽说问题想不明白,但“赵澜颂应该是个好人”这个念头在严戈心里深根发芽,不断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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