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两人往第九街区走,那是研究院家属区,赵澜颂想着去李朝阳家里看看,他实在是很在意这件事。李朝阳住在家属楼,据说和奶奶相依为伴。路上,严戈细心地买了点水果,准备带着去拜访老人。
一路上,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早些年,有传闻说雨水携带异种身上的病菌,导致当时基地的生产与人们的活动一度停滞,没有一个人敢在雨天出门。现如今虽然被证明是谣言,但是下雨天路上终究是没什么行人。
整条马路空空荡荡,雨幕中只有两个人在一把伞下,并肩走着。
家属楼是有年代的建筑了,走廊上阴冷潮湿,灯光也是一阵一阵,忽明忽暗。一口只有一户人家,赵澜颂走到门口敲了敲,扭头对严戈说:“基地刚建立的时候,他们家便住在这,也有几十年了。”
一位老人打开房门,门上还连着防盗链,戒备地看向门口的两人。
“您好,我是第二项目部的赵澜颂,是李朝阳的同事,和朋友一起过来看看您。”
老人点了点,说了句:“稍等。”便关上门,解开防盗链,重新开了门,让两人进屋。
两人走进屋,严戈把水果放在了茶几上。屋里有些凌乱,但几个角落倒是空空荡荡,显得尤为突兀。
老人让赵澜颂和严戈坐在沙发上,自己动身往厨房去接水,两人连连拒绝,只说“不用麻烦”。
看见严戈往几个空荡荡的角落里瞧,老人缓缓地说:“研究院刚刚过来拿走了朝阳的研究材料,屋里有些乱,别介意。”
老人已经八十多岁,在基地算是及其长寿的了,如今往椅子上坐显得特别吃力,晃晃悠悠地,严戈连忙在边上扶了一把,李奶奶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年纪大了,总要麻烦小辈。”
“小赵,我听说过你,《异种对抗手册》是你编写的吧,真是太不容易了。朝阳和我说过你。”李奶奶笑着望向赵澜颂,只觉得他和朝阳一样话不多,但是稳重而亲切。
一旁的严戈大吃一惊,当年十几岁在预备学校学习时,不时会下发纸质版的《异种对抗手册》,从来没有标明作者,有时是一两张的打印稿,有时直接是草图与手写稿的复印件。
这些内容用简短精准的语言描述了几乎所有已知的异种外形、软肋与作战要点,再附上一目了然的草图,使得这本手册被所有预备役奉为圭臬。自己至今也完整保留着,时不时拿出来翻一翻。
严戈一直不知道赵澜颂具体的研究方向,看来这本手册就是当年赵澜颂跟着老师在野外考察随时记录,又迅速传回基地广泛印制的产物。手册在最短的时间描述了安全区与警戒区的异种,经过研读,极大程度减少了当时先遣队的伤亡率,促进基地的人口增长。
“你们不用安慰我,其实,我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这段时间,朝阳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就跟我絮絮叨叨地说,说他要是做出些事来,让我别怕,也别生气。”
李奶奶端起手里的全家福,用衣袖擦了擦:“这孩子懂事,偏偏选了三区,还得难为我一把老骨头慢慢悠悠走过去看看他。”
“李奶奶,我有些在意,李朝阳是不是从一年前开始精神不好的?”赵澜颂斟酌着开口。
“要这么说还真是,一年前换了新辐射系统,他成天忙,后来慢慢开始越来越沉默。你等等,我给你那样东西。”
严戈扶着李奶奶缓缓站起身,从冰箱的冷藏柜了拿出一个保鲜袋来,拆开里面竟是一本日记本。
“惊讶吧!”李奶奶微笑着抚平日记本表面的一层薄薄的冰霜:“他的研究资料都被收走了,我想着留个念想,便悄悄藏在冰箱里。他爸爸的日记本我也是这么藏的。”
赵澜颂接过日记本,跟严戈一起,一点一点翻阅起来。看完之后递还给李奶奶,两人注视着她用保鲜袋层层包裹,再一次颤颤巍巍地放回冰箱。
天色不早,送两人出门时,李奶奶说道:“小赵啊,当年的事,我大概了解些。你要懂得,生存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也不该由你一个人背负。”
赵澜颂点了点头,说着:“我知道了,您放心。”
两人走之前,和李奶奶的手表连了通讯,严戈开口:“奶奶,平时有什么事就联系我啊。”
出了门,雨短暂地停了,抬头一看,是满天夺目的星光,严戈心里暗自窃喜,这样的美景只有两人独享,随即让赵澜颂也抬头看看。
一到雨季,基地的供电系统便开始大幅度限电,晚上昏暗的灯光,更显得眼前的夜空是那么的耀眼。
赵澜颂问严戈:“刚刚李朝阳的日记本你看出什么来?”
严戈要了摇头,那本日记在自己看来太正常不过,里面记录着生活里的小事,像是下班给奶奶带研究院出品的新菜,或是嘲笑自己忘带围兜,吸了一鼻子灰尘。这些记录生动地展现出一个潮气蓬勃的年轻人,沉浸在生活的快乐中。再后来还记着辐射装置升级后的种种反馈,再之后便都是情感的宣泄。
看着日记,就像是亲眼目睹一个人从精神充沛,活力四射的状态,一点点走向痛苦。这种无力感让严戈觉得无比压抑和难受。
赵澜颂说道:“李朝阳在我看来不算特别聪明,但是足够勤恳。日记前面大部分只记录了生活琐事,说明李朝阳在日记里把生活和工作完全分开,然而后面,明显工作和生活完全地杂糅在一起。关键节点就在去年的高频辐射装置更新。”
“但是去年我还在后勤部,消息并不灵通。你还记得一年前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吗?”
严戈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只是依稀记得更换装置那段时间整个先遣队满忙碌碌,自己每天有不同的任务,一时片刻什么重要的信息都想不出来。
“我问问小队里的人。”严戈想着自己这个榆木脑袋是想不出来什么,但是整个小队六个人,总有些线索。
赵澜颂家在旁边一栋住宅楼顶楼,电梯吱吱呀呀地爬升,中间还“哐当哐当”的,卡壳了几下,严戈吓得拉着赵澜颂往角落里站,赵澜颂倒是不以为意:“这电梯就这样,别担心。”
一路上整条走廊四户人家,就两盏灯,一盏扑闪扑闪的,一盏就压根亮不起来。
严戈跟在赵澜颂身后,想象着狂风呼啸的雨夜,昏暗的走廊,埋伏着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异种,那异种顺着天花板不断潜行,黏腻的口水滴答—滴答,不断下落……
它究竟是藏在走廊尽头,还是攀附在电梯厢顶,又或是,一直跟随在两人身后……
这种不断增长的恐惧,让严戈胳膊上不断浮现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更是在看到走廊尽头一个巨大而不规则的阴影时,上升到顶峰。
“嗷—”严戈猛地一个跃起,把自己砸到墙上,又紧接着,滑落着跪倒在地,一阵颤动下,天花板上发霉的墙皮“啪嗒—啪嗒”盖满严戈整个头顶。
没想到这时走廊尽头的灯竟然在严戈一嗓子下亮了起来,照着赵澜颂房门口那盆要死不死的君子兰。
严戈长叹一口气,抿着嘴,闭上眼睛,慢慢把头扭向墙面。自己惨淡的人生就犹如那盆君子兰,君子兰做错了什么,它可真的太无辜了。
赵澜颂笑得整颗虎牙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把严戈连拉带拽地扯了起来,可怜这个人到现在腿还是软的。
“没想到这灯几个月没亮,被你修好了。”
严戈软着腿,佝偻着背,跟着赵澜颂进了屋。一进屋,也不客气,直接坐在沙发上喘气。自己吓个够呛,哪还有心思想着丢不丢脸的事。
赵澜颂这屋走的是极简风,屋里没什么陈设,空空荡荡。客厅的天花板一角发了霉,看起来也有些念头,下方还放着一个小盆,接着天花板往下漏的雨水。
另一边小队宿舍里,几个人正围坐在电视机旁。电视只有几个频道,一个循环播放新闻,一个循环播音乐,还有一个是面向大众的访谈,请些研究院或是士兵,给民众进行科普宣传。这样为数不多带了些许娱乐性的节目,几个人是看得津津有味。
雅丹躺在沙发上,踹了踹边上坐着的霍思:“队长呢?还没有回来,没有人关心他吗?”
霍思笑着,顺势把雅丹的腿放在膝盖上:“队长是个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担心什么,肯定跟张师傅喝酒去了。”
“拜托,严戈那种乖宝宝性格,不会大马路上被拐走吧。张师傅肯定是一拳被人打倒在地,严戈虽然人是傻,但是那脸…万一被坏蛋抓走怎么办?我那如花似玉的队长啊……”
雅丹的语气大有一副我家队长一去不还的悲壮来。听得霍思无言以对。
正说着,一条简讯传到小队里的公共频道:“谁知道去年换装置那时候咱们都干嘛了?”
霍思拍着雅丹的腿说:“行了,不用担心了,肯定是被赵澜颂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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