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简女士在楼上说的那些话, 南怀璟隐约猜到了大概。
果然——
“你看我这记性,排骨都烧好了,才想起来鹿笙不能吃辣!”
所以呢?
南怀璟在等她的下文。
“对面不是有餐厅吗, 不然你带鹿笙去对面吃点?”
所以这红烧小排里放辣椒, 是故意的咯?
他家简女士为了牵他这红线,还真是煞费苦心。
南怀璟无奈地摇了摇头。
倒是鹿笙, 忙说不用。
哪能不用啊!
简女士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南怀璟,把两人往外面推,这次,她找了一个绝佳的理由:“一个菜,也不够咱们三吃的,你们出去吃点,吃完了正好再带一份小炒回来。留你南叔补完课回来吃。”
她这么一说, 鹿笙就拒绝不了了, 被简女士推到门口,鹿笙看了眼南怀璟, 见他脸上也没有排斥的表情, 她便应了下来:“那我和南教授吃完就回来。”
简女士忙摆手:“不急不急, 你们慢慢吃,要是上班晚了,就让怀璟送你!”
他家简女士的司马昭之心太过明显,南怀璟看向鹿笙。
她该不会感觉不出来吧?
出了院门,穿巷而过的寒风将鹿笙的头发吹的飞舞在空中。
她身上的外套是韩版的, 很松垮,她里面穿的又少,别说保暖了, 就连风都挡不了多少。
见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南怀璟问:“要不要回去加点衣服?”
鹿笙摇头说不用,短短两个字,颤音却很明显。
好在出了巷子,风就没那么大了,南怀璟走在她左侧,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往对面餐厅去。
不过十几米远,南怀璟给她开门的时候,看见她鼻子都被冻红了,好在餐厅里暖气开着,鹿笙进了门,整个人被暖流包裹,她轻吐一口气,缩着的肩膀终于放下来。
还是上次那家餐厅,一楼的卡座坐了不少人,接待认识南怀璟:“南教授,”她抬手示意靠里面的一个位置:“坐那边可以吗?”
南怀璟看向鹿笙,眼神询问。见她点头,他便也朝接待点了下头。
接待把两人领到卡座,坐下后,南怀璟问:“你好,麻烦先上两杯温开水。”他的礼貌真的是因人而异。
接待:“好的。”
桌角有点菜的二维码,南怀璟扫码后将手机放在鹿笙面前:“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鹿笙看了眼他的手机屏幕,然后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因为视线在她脸上,所以接到她的眼神后,南怀璟问:“怎么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
蔬菜沙拉是下午四点钟吃的,所以鹿笙现在饥饿感并不明显,手指在很干净的手机屏幕上轻轻滑着,可她的心思却全然不在那些看着会让人垂涎三尺的菜色上。
她莫名其妙地在想,除了她,还有没有人碰过他的手机,如果有,那她是第几个呢?
见她半天都没有点一个菜,南怀璟问:“没有想吃的?”
他今天跟她说话的声音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语速缓,语调轻,很温柔。
鹿笙抬头看他,视线落在他眼里,他今天看她的眼神好像也和平时不太一样。
可是喜欢一个人,但凡对方给一点点甜头,就会被放大。
鹿笙把手机半托在指腹里,递到桌子上空,南怀璟伸手去接的时候,指尖压到了她的指尖。很短暂的碰触,南怀璟没有察觉到什么,可鹿笙却乱了心跳。
她抿了抿唇:“还是你点吧,我吃什么都可以的。”
南怀璟没有推脱,点了几个口味比较清淡的菜之后,又把手机递给她:“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加的。”
他拿手机的动作和鹿笙刚刚不太一样,只用了三根手指捏着手机顶端。
其实鹿笙很想去接,可不知怎的,心里又很矛盾,是她自己都想不通的矛盾。可又觉得让对方那样抬着手更不礼貌,她伸手接住,这次,她没有碰到他的手指。
大概是和她同桌吃了不少次的饭,所以南怀璟大概能看出点她的喜好,点的三个菜都是她爱吃的。她抬头看他:“你不是不吃白玉菇吗?”
简女士用白玉菇和青菜在一起炒过,当时她就发现了,他只吃里面的青菜,里面的白玉菇,他却一筷子都没夹过。
南怀璟笑了笑:“简女士跟你说的?”
鹿笙没好意思说是她自己发现的,所以没有回答。
他说:“我只是不喜欢吃清炒的白玉菇。”
鹿笙轻哦一声,“那我提交了?”
南怀璟点头。
提交完,鹿笙手指向上滑了一下,手机屏幕回到桌面,桌面壁纸是蓝色,清清爽爽,app图标被分类在几个文件夹里,只占了一半屏幕。
鹿笙把手机还给他。
这时,店员拿来一个不锈钢水壶放到桌上。南怀璟握住壶耳:“碗具给我。”
鹿笙把碗具上面的包装撕掉,推到他面前:“谢谢。”
南怀璟抬眼看了下她,没说不客气。
烫完她的碗具,南怀璟给她倒了杯水后,才开始烫自己的。
鹿笙的视线一直停在他的手上,不知是不是带了滤镜光环,她觉得他连倒水的动作都是优雅的。
特别是他手上的那枚戒指,知道他单身后,她愈加觉得那枚戒指好看了。
视线从他手上移开,鹿笙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如果她也去买一个戒指来戴,那和他再一块出门,别人会不会以为他们是一对已婚夫妻呢?
想到这,鹿笙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余光时不时地扫过她的脸,南怀璟下意识就问:“笑什么?”
他突然开口,让鹿笙猝不及防地抬头:“啊?”
表情三分呆萌,南怀璟轻笑一声:“没什么。”
外面的风好像更大了,有顾客推门进出,明明座位离门口不近,可依旧能感受到寒风吹进来的凉意。
鹿笙双手握住杯壁,左右扭头扫了眼周围,和她不同,很多人都脱了身上的外套。
鹿笙其实是个很怕冷的人,可她却又很喜欢冬天,确切的说应该是喜欢莫城的冬天。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鹿笙不经意地提起:“不知什么时候能下雪。”
右手的食指轻轻拨弄着杯口,南怀璟靠着椅背看她:“喜欢雪?”
她轻“嗯”一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里的寒意还没有完全褪去,鹿笙觉得他看她的眸光有些炙热。
心跳渐渐快了,鹿笙别开视线,轻抿一口杯里的水。
有淡淡柠檬的酸。
她舔了舔唇,视线重新回到他脸上。
南怀璟没有在看她,视线飘在他指尖的杯沿上。
他好像在想什么,因为眉心时不时地轻拢。
鹿笙没好意思盯着他看,南怀璟也没有说话,两人之间有片刻的沉默。
直到店员将三盘菜一一端上桌。
南怀璟这才坐正了,他拿起筷子:“吃吧。”
南怀璟一共点了三个菜,蟹黄豆腐、火腿煲山笋,还有一份肉片白玉菇。
南怀璟吃饭的时候话很少,平时在简女士那里,他也都是有问才有答。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南怀璟停下筷子,用手机再次扫了桌角的二维码。
鹿笙边细嚼慢咽着嘴里的菜,边看他。明明没有和他视线相撞,却听他对着手机屏幕说一句:“已经七点四十了。”
所以他知道她在偷看他,还是说只是随口提醒她时间?
鹿笙收回视线,闷头吃饭。
点完两份要打包带走的菜,南怀璟放下手机,朝她面前看了眼。短暂的迟疑后,他拆了旁边一套餐具,只烫了其中一个碗。
“这个汤,简女士就是从他们家偷师的。”说着,他盛了一碗火腿煲山笋的汤放到鹿笙面前。
鹿笙在简女士家喝过两次这种汤,一次是中午一次是晚上。
鹿笙舀了一勺尝了尝,随着她眉棱轻轻一挑,南怀璟笑了:“是不是比简女士做的味道要好?”
鹿笙也没有说违心的话:“嗯,简阿姨做的稍微有点咸。”
“我跟她说过,这个汤不该放盐,它的咸味应该由火腿带出来,”南怀璟耸了耸肩:“但是她不听。”
在做菜方面,简女士觉得他是个门外汉,所以不听他的建议。
鹿笙问:“你自己做过吗?”
他点头:“我回莫城前是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
“所以一日三餐都是自己做吗?”
他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也不是,早饭会在学校食堂吃。”
鹿笙虽然也自己住,但她很少做饭,一个人的饭菜不好做,做多了吃不完,做少了又觉得不值当的。所以她经常会买一些速食放在冰箱里。虽说她炒菜烧菜不拿手,但她很会做一些小食。
鹿笙问:“你喜欢吃寿司吗?”
南怀璟抬头看她:“韩式还是日式?”
“日式的。”
他这才摊平了眉心:“日式的会吃一点。”
鹿笙往深了问:“那三文鱼你也吃咯?”鹿笙爱三文鱼爱的有点疯狂。
他倒没直接回答:“你吃芥末?”
他这么一问,鹿笙双唇一抿。
看来是吃了。
南怀璟搁下筷子:“广贸天地有一家味道不错的日料,有空带你去尝尝。”
大概是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所以话音一落,他眼波突然一顿,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意外。
然后就听对面传来一句:“什么时候?”
南怀璟抬头看她,正好对上她饱含期待的目光,喉咙不自觉滚了一下,他别开眼,抬手点了一下手机屏幕,“不早了,你要是吃完,我、我们就回去……”
原来他只是客气一下……
鹿笙鼓了鼓腮帮子,没说话,刚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店员将打包盒送了过来,南怀璟伸手接过:“谢谢。”
鹿笙瞥了眼桌角的付款二维码,刚刚还因为失落而下滑的嘴角就这么弯了。
到了前台那儿,南怀璟被告知,单已经被买过了,他扭头,正好看见鹿笙在对着他笑。
“你给的?”
鹿笙下巴一抬:“不然呢?”
虽说南怀璟没有大男子主义,可他到底是个男人,让一个女人付钱,他还是觉得心里不舒坦。
晚饭一共花了三百多块钱,他说:“我转给你。”
鹿笙在原地小幅度地晃着身子,语气优哉游哉的:“那你转啊。”
南怀璟这才想起来,他没有鹿笙的微信。
他抬着的手落下去,南怀璟凝眸看她:“你故意的?”
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鹿笙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也不躲:“对啊!”
她这么不遮不掩的回答,让南怀璟一时怔愣。
背在身后的手回到身前,鹿笙两指捏着手机:“你加我还是我加你?”
视线落到她手上,默了两秒,又回到她脸上。
她眼底眸光清澈,可不知怎的,南怀璟却觉得此时的她,像只妖,媚骨里夹着几分风情,像只尝过人间红尘的妖。
竟让他生出了想与她一尝人间红尘的贪念。
短暂的失神后,南怀璟把手机放回口袋,抬脚往门口去。
鹿笙看着自己还悬在半空的手,不禁失笑,她刚刚到底在干嘛?
以前的温婉端庄呢?
外头的风依旧没停,路边的银杏枝叶在呼啸的空中疯狂摇晃。
地上一双人影,一左一右,一高一矮。
走进巷子,进了院门,鹿笙缩着的肩膀这才缓了回去。
南怀璟提着打包袋,敲了敲一楼的门,开门的是附近的邻居孟阿姨,在简女士这里打麻将。
“南教授回来啦!”说着,孟阿姨往透亮的院子里瞥了眼,可惜没看见人。
咦,奇了怪了,老简明明说她家的南教授和女朋友吃饭去了呀,怎么自个儿回来了呢?
南怀璟和客厅里几位阿姨打了招呼,刚要离开,就听简女士说:“晚上天不好,你开车送鹿笙去上班!”
这语气,可不是商量或者询问,带着七八分的命令呢!
有旁人在,南怀璟也不好说什么,和几位阿姨道了别,他出了门。
鹿笙没在院子里,但也没上楼,她就站在楼梯口的墙边,所以南怀璟走到拐角,冷不丁的被她吓了一跳。
“你怎么站在这?”他轻吐一口气。
鹿笙歪着脑袋看他:“吓到你了?”
“没有。”他越过她身侧,抬脚上楼。
走到三楼平阶,南怀璟扭头看了她一眼:“晚上会下雨,记得带伞。”
鹿笙弯着眼在笑,也不应他。
从在餐厅她拿出手机问他要不要加微信的时候,她嘴角的笑,好像就没停过。
不知道她到底在笑什么。
南怀璟没有问,皱着眉说了句:“我回去了。”
地上的人影拐了个弯,消失不见。
鹿笙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零三分了。
明明天气预报说的是雨,结果九点半,简女士把几位邻居送出门的时候,天上竟砸了霰下来。
简女士扯着嗓子就往楼上喊:“怀璟,下雪了!”
南怀璟从房间里出来。
“你说你也真是的,你送完鹿笙别急着回来呀,在那等她多好!”简女士还以为鹿笙上班走的时候是他送的。
南怀璟:“……”
“你带把伞去接她!”盐粒子般的霰砸在简女士仰着的脸上,她拿手挡眼:“别愣着啦,赶紧的!”
南怀璟有点无语,他家简女士现在是不是真把人家当成他女朋友了?
他重重呼了口白汽出来。
该拒绝的不是吗?
他转身回了房间,五分钟后,传来门上锁的声音,走廊里,一个人影在墙上快速移动。
随着院门打开又关上,站在客厅窗户边的简女士,嘴角露了一抹得逞的笑。
谁说她家南教授不食人间烟火的,谁说她家南教授不沾世俗红尘的?
不过是还没有遇到他的良辰美景罢了!
以前,简女士一点都不喜欢下雪,这会儿,她倒是急切希望这场雪下得又急又猛!
她搬了把椅子,就这么坐在窗前等。
九点四十八分,雪花终于飘了下来。
真是天公都作美,天都遂她愿。
简女士拿起窗边的手机,给他老公打电话:“老公,你回来的时候给点带点好吃的,我有点饿了!”
南知礼这会儿已经补完课,在回来的路上了:“好好好,我这就去。”
鹿笙出一楼大厅的时候,台阶的绿化带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白。
她站在楼檐下,仰头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真好。
她喜欢的城市,落了她喜欢的雪,她在他喜欢的人的眼睛里,终于看见了她的影子。
出了电台大门左拐两百多米就是地铁站,鹿笙包里带了伞,但她没有拿出来,她喜欢淋雪,喜欢肩上落一层银白。
可今天的雪有些大,风迎面刮着,把她的鼻尖和耳朵吹的通红,她双手掩嘴,哈了几口热气,寒风不疼惜人,把她的指尖也染红几许。
因为下了雪,路上的车辆明显比平时多了许多,机动车道上有烦躁的鸣笛声,人行道里也有因为第一场雪的到来欢快的尖叫声。
鹿笙边走边伸手接雪,南怀璟说的对,她走路真的是不看路,迎面并排走过来三个说说笑笑的男人,鹿笙没注意,和边上的一个男人撞上。
下了雪,路面湿滑,男人身材魁梧,左臂撞上了她的肩,鹿笙被撞的半个身子往后面掀,手臂上方也被撞的瞬间发麻。
男人面色无异,眼神原本都错开了,又迅速回到了她脸上。
“没事吧?”男人伸手就要去碰她。
鹿笙捂着手臂,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她眸光清冷地瞥了男人一眼,说了句没事后,她往右移了两步,这才抬脚。
男人看了眼落了空的手,又转身看她的背影。
有个同伴转身回来:“看什么呢?”
男人笑笑没说话,目光仍盯着鹿笙渐行渐远的背影。
“光子他们都在场子里等着呢!”
男人扭头抬了个下巴:“你先去,我有点事,晚点到。”
“嗳——”
南怀璟鲜少在这个点出门,他九点四十从停车场出来,电台的位置他知道,以为最多二十分钟就能到,谁知,这都十点零七分了,他还堵在路上。
前面的车终于动了,结果没走几辆,绿灯灭,红灯又亮了。
南怀璟扭头看了眼搁在旁边的手机,默了十几秒,他终于还是拿起来。
记忆里的那串号码不知怎么就记得那么清楚,看着屏幕上的那串数字,明明点一下就能拨过去了,可他的拇指硬是半天没落下去。
直到后面传来连续两声鸣笛,南怀璟收回视线,看了眼指示灯,绿灯亮了。
手机也没锁屏,就这么放回了原处。
驶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南怀璟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十五了。
想到有两次晚上她回去的时间都没超过十点半,犹豫了十几秒,他打了转向灯,车子驶到左转车道上。
最后一班的地铁,人不多,鹿笙戴着耳机边听歌边刷着微博,因为没抬头,所以就没看见斜对面坐着一个一直在盯着她看的人。
两分多钟的一站一停,下一站就是知南街的站点了。鹿笙摘掉耳机,装进包里。之前因为淋了雪,她额前的头发有一点点的湿,她伸手拂了拂,眼波一流转,她抬眼看过去。
斜对面的男人立马别开了视线。
是那个撞了她的男人。
鹿笙皱着眉把视线收回来。
地铁停稳知南街站点,鹿笙从座位上起身,余光再瞥过去,又见男人别开了视线。
之前小巷子里的遭遇让她心头有一点忐忑,鹿笙攥着包带下了地铁。
虽说地铁出站口就在知南街的街口,可鹿笙总觉得那个男人出现在地铁上不是巧合,上了电梯,鹿笙扭头往后看了眼。
果然,那个男人真的跟在了她身后。
扶手电梯缓缓上升,鹿笙没有站定,她踩着台阶上去。
到了负一层,鹿笙脚下的步子迈的更快了。
雪还在下,出站口的绿化带上被鹅毛大雪覆的只能影影绰绰看见零星绿色。
南怀璟没有站在可以遮住雪的电梯口等,他站在台阶下,虽然撑着伞,可他黑色的肩上依旧落了不少的雪白。
一白一黑,刺目的厉害。
电梯缓缓上升,鹿笙咬着唇的脸一点点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南怀璟的视线定在她低垂着的脸上。
她为什么是这个表情呢?
他往台阶那儿走近一步:“鹿笙。”
浑厚却不低沉的声音,炸然传进她耳里。
鹿笙那微微侧着,余光往身后瞄的视线收回来,她抬头看过去。
他站在漫天雪地里,路灯光亮,照在他头顶的黑色伞布上。
他收了手里的伞,挟着满身寒气,朝她走过来,透亮的路上从他身后打过来,在他身上披了一层白光,比刺白的雪还耀眼。
那天在小巷里,挨了那么重的一脚她都没有哭,可今天她却鼻子一酸。
她朝他跑过去,没有扑进他怀里,只两只手攥住了他身前的衣服。
南怀璟看出了她眼底的慌乱:“怎么了?”
她没说话,仰着头看他,通红的眼底,厚厚的一层雾气在翻涌。
视线越过她,一个男人从上升至平阶的电梯转身,又从楼梯大步跨了下去。
南怀璟收回视线,低头看向她的手。
喜欢南怀璟的女人很多,可他从没让任何一个近过他的身,这么多年,他一直和异性保持着伸手碰不到的社交距离,像今天这样被一个女人攥着衣服,真的是史无前例。
更史无前例的是,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将自己的衣服布料从她手里抽走。
直到鹿笙意识到了自己的冒犯,她主动松了手。
南怀璟这才撑开伞举在了她的头顶。
雪花依旧在飘,被风吹得零散,南怀璟余光瞄了眼她身上穿着的呢子外套。
挺怕冷一人,怎么就不知道多穿点呢?
“后天气温零下五度,”他冷不丁的一句:“晚上出门最好穿羽绒服。”
鹿笙扭头看了他一眼。
因为伞朝她那边倾斜得厉害,南怀璟的半个身子都落满了雪。
她没说话,抬手将伞柄往他那边推,可惜没过两秒,直立的伞柄又朝她这边倾斜了。
鹿笙低着头,视线里,她的左脚和他的左脚,往前迈的步调很一致。他平时走路很快的,步子迈的也大,今天却就着她的步调。
鹿笙没有抬头,声音比平时都要低:“你怎么会在地铁口?”
他停顿了几秒,她这个问题,他在地铁口等她的时候就想到了,答案他也想好了,可原本想好的“简女士让我来接你”出口却成了“简女士说你出门的时候没带伞。”
心里被他这句话暖了一下。
她嘴角弯了弯,扭头看他:“那你在等我的时候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没说话。
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虽然锁了屏,可若是解了锁,闪出来的肯定是拨号键盘的界面。
想到她刚刚通红的眼底,南怀璟沉默须臾,扭头问她:“在地铁里,是不是有人跟着你?”
鹿笙点头:“嗯。”
“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鹿笙扭头看了他一眼,笑笑说:“地铁里都是人,而且这边也不偏僻……”不可否认,像刚刚那种情况,给他打电话绝对是一个示弱的绝好机会,可她却没有。
她是想走近他不错,可这些年,她真的独立惯了,她习惯遇到事情自己处理,都说女人要在适当的时候示弱,可鹿笙却不喜欢。她不喜欢把自己弱的一面让人看到。
哪怕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
不知不觉走到了巷口,南怀璟看了眼还亮着灯的咖啡店,想说什么,又没说。
院门传来声响的时候,简女士正在沙发里打盹,南知礼坐在她旁边,正在给她盯梢。
“老婆,”南知礼轻轻晃了晃简女士的胳膊:“回来了。”
简女士有点犯迷糊,眼睛半闭不睁的,声音也模糊不清:“什么呀?”
“怀璟和鹿笙,两人回来了!”虽然他没看见人,但是他听见了他儿子的说话声。
别说,他们家这防盗门的隔音真不怎么样!
就说熟人的店坑熟人,南知礼想着,哪天得换一个。
简女士扒着窗帘往外看,这鹅毛大雪飘的哟,这雪里的一对人配的哟!
南知礼见她拿着手机对着窗外拍,“你干嘛呢?”
简女士哼哼:“有人不相信,我得发个朋友圈辟个谣!”
事情是这样的,晚上怀璟不是跟鹿笙去对面吃饭了嘛,简女士就在麻将桌上提了一嘴,后来南怀璟回来,邻居孟女士去开的门,结果就只看见南怀璟,没看见鹿笙,南怀璟走后,孟女士在麻将桌上也提了嘴,说什么既然两人去吃的饭,怎么就只有南教授一个人回来呀,说那话的时候,孟女士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然后麻将桌上的另外两位女士也跟着煽风点火,说什么来打这么多次麻将了,从没见两人同过框,哪有一点热恋期的黏糊劲?
见老婆锁了屏,南知礼忙掏出自己的手机。
朋友圈的最上面显示着简女士新发的朋友圈照片:一把黑伞,两条半截人影,入框的还有他们家院子里才有的圆形石桌。配文是:【唉,下这么大的雪还要上班,真心疼,好在怀璟这孩子跟他爸有一拼。】
看的南知礼心里甜蜜蜜,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老婆的朋友圈里了。可转念一想,不对!
简女士已经回卧室了,南知礼追到床边:“老婆,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他俩发到朋友圈,要是怀璟看见了……”
简女士懒得睁眼:“我又不傻!”她还像以前一样,设置了可见权限。
话落,她突然又睁眼了:“老公,你信吗,明年这个时候,咱这屋里说不定就能添口人了!”
南知礼眼睛一睁:“这不还没在一起吗,一年就能结婚了?”
“结婚?”简女士嘁了声:“我说的是孙子!”
南知礼:“……”
怀孕都得十个月呢!
要这么算,岂不是先上车后补票?
南知礼忙摆手:“不行不行,咱怀璟是个老师,这要传出去,他以后还有什么脸出去见人!”再说了,这对人家姑娘的名声也不好!
简女士撇嘴:“这都什么年代了,先上车后补票的多了去了,都是年轻人,谁还没个干柴烈火!”
南知礼:“……”
说真的,他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他家简女士的步伐了!
等南知礼上了床,被子刚盖到身上,就听简女士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听!”
南知礼瞬间屏住呼吸。
简女士盯着天花板,声音悄咪咪:“有脚步声!”
默了两秒——
“越来越近了!”
南知礼什么声都没听见,但他已经掀开了被子下了床。
简女士扭头看他,双手撑床坐了起来:“你干嘛去?”
南知礼眼睛一睁:“我去抓贼啊!”
他一个大男人,得保护老婆不是?
简女士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连你儿子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
南知礼一听,立马溜到了窗边。
还真是!
南知礼想不通:“都这么晚了,他这是要去哪?”雪下这么大,也不知道打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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