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常奇镇内,段山柏说起罗古村的胡麻饼有多香、多美味时,许遂行是没多相信的——毕竟胡麻饼做法简单,家中有炉子的人家就能做。
若没有炉子,堆个窑,烧热了再把做好的饼放进去也是可以的。
只是这样做就没有炉子烤的酥脆。
胡麻饼讲究的是一个面脆油香,许遂行在不同城镇中吃过不少来自各个摊位的胡麻饼,只不过味道都是大同小异,酥是酥,脆是脆,但怎么吃都有种难以满足的感觉。
或者说,是差了些饼中该有的味道。
所以一开始,他对于罗古村的胡麻饼是没有抱太大期望的。
只是一路南下,他发现由北往南走的人不少,他听见不少人路上讨论,说的就是罗古村的胡麻饼。
他们从北边千里迢迢的赶来,居然就为了尝那一口香。
许遂行这才生出了一些期待。
只是临到村门前,看村里村外人进进出出,他就挪不动脚了。
不是因为看到什么而震惊无法动作,而是下意识的就不想往里去。
除了心底的那份抗拒,许遂行明面上也是有了抗拒的意思——他曾见过这个村子,就在识海当中。
就是那个被风沙遮挡,靠近没几步,脚步就想离开的小村子。
他看见了识海当中没看清的东西——那行可在村口大石上的红字,写的是“罗古村”三个字,识海中看不清的字,确确实实是这个村子的名字。
他就这样骑在马上、盯着罗古村村口的大石头,不肯往前,也不往后退。
雀儿坐在他身前,见他如此,没忍住拽了拽许遂行的衣袖,抬着圆圆的脑袋去看自家主子,瞳孔当中担忧最为明显。
许遂行按下雀儿的小脑袋,一言不发。
他觉得此处还有几分熟悉。
大概是看出他的不对,段山柏也似乎隐瞒着什么,于是大气也不敢喘,待在他身旁轻声问:“遂行哥,走吧?”
许遂行一下就把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
雀儿拉拽自己,不过是担忧,而段山柏居然有些迫不期待地想让他快些进村。
这是为何?
鉴于从前自己与段山柏有一段不可言说的关系,许遂行来到此地后又有些许熟悉感,他一下就猜出了大致原因,当即质问:“我从前在这里与你有些什么回忆,是吧?”
段山柏沉默了,但沉默也是答案,看来他与段山柏在这儿真有些值得叫人回味的记忆。
想到这许遂行不由有些生气——若段山柏想来,大可与他说一声,进不进的,之后全凭自己决定。可他偏要忽悠自己!
这让许遂行有一种自己喜好被人摸得清楚透底,又被人利用喜好对付自己的感觉。
就像是被一个较能相信的人欺骗。
许遂行原本毫无起伏的情绪抛到了顶空,几乎要与头上的太阳并成一条直线,准备要燃起熊熊烈火。
段山柏一时不知所措,看许遂行脸色越来越差,心里不断组织语言,想要如何说,才能缓解许遂行的心情。
不过话还没出口,许遂行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那些不悦情绪似乎也缩减不少。
而这一切居然是因为村中飘出来的那阵饼香。
还真是十里飘香。
段山柏果真没有说大话。
可他依旧不想进村。
想到这许遂行抬动眼皮瞥了一眼段山柏,没想好用什么方式让段山柏帮自己去买饼,段山柏已经自告奋勇地提出自己先进去给他买,让他在村外树荫下歇凉就好。说罢,他还道了一句不必让雀儿跑一趟的话,像是怕被雀儿抢了活儿一般,下马后奔得飞快,很快就沉入了人潮众多的罗古村中。
看着这来来往往的村民,许遂行一声长叹,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与雀儿说话:“这里比塔头村要大很多,人也比塔头村多人塔头村,着实,可惜。”
大概是想起了塔头村里尸横遍野的场面,明明是那样小的一个村子,村道上居然还能横着数十具血淋淋的尸体。
懊悔又一次涌上心头。
虽然他抗拒着进入罗古村,可当那些画面重新浮现自己面前时,许遂行除了懊悔又有一种恐惧冲上大脑——他怕罗古村中几十上百户的村民会因为他身有鬼气而丧命。
抱着这样的想法,许遂行没有村口树荫下停顿,反而是骑马走向了更远的、毫不起眼的一棵大树下。
他就在这棵树下等着段山柏带胡麻饼回来,只是走得有些远,恐怕段山柏从村里出来后。要好找一番了。
正当许遂行以为要好一顿等,想靠着树干假寐少顷时,那个顶着“粗糠帽”的人已经快步向他们奔来。
不知他是怎么这么快找到自己位置的,他仿佛在人群中随意瞥了几眼,就能找到藏在人群中的自己。
究竟是自己相貌出挑叫人好找,还是因为段山柏总能一眼就找到他?
许遂行不知,也没问,就看着段山柏渐渐靠近,手里捧着三块仍在飘香的胡麻饼。
罗古村的胡麻饼与其他地方的胡麻饼不太相同——其他地方卖的胡麻饼,通常是在圆圆的饼面上撒一层芝麻,但量不算多,饼出炉时酥脆,芝麻的酥香却不似面前这块胡麻饼那样诱人。
面前的胡麻饼做法上一眼就能看出差异——店家揉面时大约是把芝麻添进面团里了,做法大约是像做葱油饼那样,将面团擀长后绕着圈叠成一个圆,于是压下时面上有了一圈圈如年轮般的圆圈,圈里圈外沾满了芝麻,最面上还薄薄撒了一层。
这是个舍得用料的店家,也难怪这样多人要找这胡麻饼吃。
可出入罗古村的人络绎不绝,照方才路上所闻,应当是十分多人冲着那家买胡麻饼的店才是。
那段山柏是如何在短短两刻钟中就买到了三个饼的?
许遂行接过饼后细想,但接下饼的那一刻没忍住先咬了一口。
果真比其他城镇的胡麻饼要美味,一口下去酥脆掉渣,芝麻香在口中爆开,咀嚼时同面饼混合,诱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酥香,叫人忍不住再咬上一口。
许遂行顿时就明白曾经自己找的是哪种味道了。
刚想将方才所想的问题问出口,许遂行就见段山柏手里还拿着另外两个饼,他没有吃,也没给雀儿分一个,被转移了注意:“你怎么不吃?这不还有两个?”
“我不吃,留给你吃。”段山柏摇头道。
见此,原本还在流口水的雀儿立即收起那想吃饼的贪婪目光,抵抗着那些诱惑,也说:“我也不吃!”
段山柏就把饼往许遂行面前递了递:“三个都是你的。”
许遂行眉宇轻蹙,停下了吃饼的动作,还将咬了两口的饼塞回段山柏手中:“既如此,那我也不吃了。”
他可不想当吃独食的人。
饼塞回了段山柏怀中,也没必要再逗留了。许遂行靠近马匹,揪了揪马绳,一副预备上马,准备启程的架势。
“遂行,凤锦,等等”段山柏看得心急,匆匆把一个饼塞进雀儿怀中,又随手拿起另一个咬了一大口,“一人一个,都有,你快拿着。”
许遂行却没动,半晌才说:“你吃了我那个。”
段山柏半点儿不介意,把好的那块塞入许遂行手中。
那块饼他已经咬了一口,甭管他是不是故意的,就算这块本来属于许遂行,经过他这么一咬,他知道许遂行一定不会要换做从前或许是会不一样,可如今到底不是从前。
饼到了许遂行手里,他却没吃,拾起先头心里想的问题:“这么多人去买饼,你是如何做到,两刻钟内就买回来了?”
段山柏并不打算隐瞒:“我与那店家熟,买的时候直接到他家后院去拿的,否则还得登上几刻钟。”
能自由进出一户人家的后院,那可不是一般的熟啊。
许遂行顺着问下去:“你为何会与店家这样熟?”
“许久前就认识的”段山柏似是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停了话要一口饼,半晌见许遂行还在等着他回答,支支吾吾答说:“就是,从前买的次数多了,就熟了。”
“买的多了?”许遂行狐疑道。
他们居所偏北,来回都要十天半个月,段山柏从前是怎么才能做到,买饼买成那样熟络的熟客?
瞧段山柏一副不愿说话的模样,许遂行望向罗古村琢磨片刻,忆起梦中那个没有人来往的村庄。他忽然是不解了,为何自己不太愿意走入罗古村内呢?
许遂行沉默少顷,连饼都没吃,良久,终于开口发问:“我们从前,住在这里?”
段山柏没有说话,脸上笑容被一种平静替代。
许遂行将视线转移至大快朵颐的雀儿身上,雀儿顿住动作,像是被人点了定身穴,嘴都没合拢,就呆呆的喊一声“主子”。
他主子想他给自己一句回答。
“是。”不等雀儿说话,那边段山柏开了口,“从前,我与你就是住在这里头,我们在村子里有间屋子,不太大,但两个人住正正好。”
许遂行终于知道自己对这村子的抗拒与熟悉感来自何地,终于放下心,咬了一口饼,咽下后问:“这里离云剑宗和逍遥阁那样远,为何我们要定居在此?”
段山柏似乎有些说不出口,又让周围空气沉默,还尴尬的摸了摸鼻头。
只是不太像是为自己而尴尬。
他最终还是说了:“因为我与你游历四方,你觉着那店家做的胡麻饼好吃,我们便在此定居下来了。”
许遂行一愣。
原来还是自己定的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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