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贵为圣母皇太后，在寿康宫颐享天年。
但不是说先帝嫔妃只剩下她一位。
实际上内宫中还有不少太妃，朝瑰公主的生母便是。
不过她位份更低一些，只能称作太嫔。
“追封贵太妃确实不妥。”殷秀将奏章放在一旁，蹙起眉头，“温僖贵妃本就受先帝厌弃，若是真追封了，其余诸王和后宫太妃又该如何自处。如此一来，朝纲宫纪必将有所动摇。”
雍正：“朕若允他，必失前朝后宫的人心。若是不允，他必定怀恨在心，前番种种安抚皆算是白费。”
殷秀：“若单是敦亲王，皇上如今要料理他倒也不难。敦亲王行事荒唐，皇上却再三忍让。光是靠这份奏章，便足矣让他与诸王之间升起嫌隙。”
雍正：“然而现在却不止他，他还与年羹尧暗中勾结。年党众多，眼下朕也只有四成胜算。年羹尧不满朕冷落年贵人已久，他步步试探，靠拢敦亲王。不外是首鼠两端，各有依靠罢了。”
殷秀轻声叹了口气，“既然只有四成胜算，皇上又怎敢拿黎民百姓、江山社稷去博弈。如今看，唯有隐忍这一条路了。”
雍正抱着弘曜，无力道：“朕这个皇上做得是太窝囊了！”
就在这时，靠在他怀里的奶团子挥舞着胳膊，嘴里咿咿呀呀个不停。
虽然雍正并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但是却不妨碍他从自己唯一的嫡子身上得到慰藉。
“大丈夫能屈能伸，皇上所做都是为了这天下，何来窝囊一说。”殷秀附和道。
无论雍正是为了自己的皇位，还是为了天下百姓。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雍正在位，才会有她这个皇后的好日子，也才有弘曜的好日子。
一旦改朝换代，皇后、嫡子，便是最尖锐的利刃，最沉重的镣铐。
“朕的确要忍。”雍正看向她，“可是朕该如何忍下去？”
殷秀沉思片刻，道：“不患寡而患不均，皇上若是单单追封温僖贵妃，是敦亲王步步紧逼。但皇上若是加封宫中各位太妃，便是皇恩浩荡、恩深义重。尤其是寿祺太妃为诸太妃之首，更要为太后崇以尊号，以显皇上孝义之情。”
“不错，他要追封他的生母，朕就以为太后祝祷祈求安康之名，为诸位太妃都加以尊号。如此，前朝后宫皆无异议。”
“是，这样诸王与太妃，也皆会感沐皇上恩德。”殷秀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只是果郡王的生母舒太妃已然出家，皇上要如何安置呢？”
“老十七不会在意这些。”
“果郡王那个性子自然不会在意，但是只怕有心人会恶意揣测。皇上还是要一视同仁，以免小人作祟。”
雍正点点头，“这也不难办，舒太妃已经出家了，尊号是不宜再加了，朕就遥尊舒太妃为冲静元师吧。”
难题已解，雍正陪着殷秀和弘曜去御花园转了转，又去了寿康宫。
“敦亲王要追封温僖贵妃，年羹尧也附议。”雍正扶着乌雅氏坐在了榻上。
乌雅氏感慨道：“一转眼，尘归尘，土归土。再如何追封尊荣，人在九泉，还能如何得知呢。”
“皇额娘允准儿子追封？”
雍正原以为太后是不会同意的。
“为何不允？”乌雅氏笑了笑，“这功夫是做给活人看的，死人又如何得知？只要皇帝所做的事有利于朝政，哀家不会在乎一己荣辱。”
“多谢皇额娘。”
“时过境迁了，哀家看着年氏……”乌雅氏低头叹气，又转头看向雍正，“很怕年贵人会像当年的温僖，幸亏她没有子嗣。年氏一旦有子，到时候年羹尧，一定会扶持这个孩子当皇帝。一旦有逼宫那一日，哀家和你，便连容身安命之所都没有了。”
“儿子知道。”
“不过……皇帝眼下对年贵人也太冷落了。敦亲王再难料理，也比不上年羹尧手握兵权。况且，他们二人已有勾结。所以，皇帝不得不对年贵人多加以安抚。”
“对年贵人有安抚，也是不忍。毕竟她侍奉儿子多年，对待儿子是真心的。”雍正幽幽感叹道，“儿子是人君……亦是人父。当年年贵人有孕，儿子不得已杀了自己的孩子，焉能不痛。”
乌雅氏劝慰道：“当年的事既然借了端妃的手，端妃也接了这个黑锅，就不要再去想了。给年贵人送去的药，都是哀家亲手配制的，就算有错，也是哀家有错。”
有了太后的劝诫，雍正为日后考量，自当复位年氏。
只是四妃已经齐全，而若是再给予贵妃之位，前朝后宫其他人又必将议论纷纷，到时又是两难之地。
于是，雍正和殷秀商讨后，决定晋年氏为嫔，还以封号“华”。
当雍正临驾翊坤宫的那一日，年世兰正怨怨哀哀地擦着香炉。
周宁海一瘸一拐地冲进了内殿，一不注意，便被门槛绊了一跤，直接趴在了地上。
他来不及起身，干脆就着趴在地上的姿势，仰头道：“娘娘，皇上已经到翊坤宫外了！娘娘快接驾吧！”
当雍正进内殿时，便见年世兰与宫女直直地跪在地上，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
“起来吧。”
“谢皇上。”
雍正径直坐到主位上。
年世兰就这么一直看着他，视线从未移开过一点。
她太久没有见过眼前这个男人了，前所未有的久远。
光是想到他竟然愿意来自己的宫殿，年世兰的双眼就盛满了泪水。
“朕来了，你不高兴？”
雍正看着她不敢相信的神情，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时间不仅磨平了年世兰矫揉造作，也让他渐渐淡忘年世兰曾经所做的事情。
不是忘记了她做过什么事，只是再当想起这些事时，他早已没有了原先的气愤。
然而殷秀若是知道他的想法，肯定要大肆辱骂。
刀不戳在自己身上，当然不知道痛，流的血也不是自己身上的血。
若是换端妃，换欣嫔，换婉贵人来，你说她们恨不恨，她们会不会遗忘。
年世兰又哭又笑地低下头，“臣妾高兴！”
雍正盯着殿内的火炉，没有看她，“朕许久没有来看你了。”
“臣妾还以为……皇上再也不会来了。”年世兰忍着眼泪忍着悲痛，她不敢再像以前那般在雍正面前是哭是笑的模样。
“朕是生你的气，忍着不愿来见你。可是明日……”雍正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烤着火炉，“朕记得明日，是你当年入王府的日子。”
皇帝不愧是皇帝。
他没有看一眼年世兰，但是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就表现出了他对年世兰的感情。或者说，他想让年世兰体会到的感情。
“忍着”道出了他的想念。
记住年世兰入王府的日子，证明了他对年世兰的喜爱。
就这么两句话，年世兰忍不住了。
她跪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皇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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