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槲阳市正是热的时候，有轨电车最近通到了豪斯公馆的马路旁。
虽然正值中午，还是有大群下人踊跃的向白人管家举荐自己，想要获得出去买鲜果的机会。
毕竟可以公费坐一回电车，哪还在乎这点温度。
放在平常栗鲸柒一定会挤上去，然后用超乎常人的大嗓门“一举夺魁”，毕竟她的人生格言就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白人管家不厌其烦，翻着白眼瞪向某处：“当然是谁踩坏了葡萄谁去买！”栗鲸柒闻言尴尬的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虚汗：“哈哈，管家大人所言极是。”
众人瞬间哄散，一位与她交好的白皮肤侍女玛丽羡慕的拍拍她：“因祸得福啦，鲸鱼。”
栗鲸柒心想也是！电车的票钱她还可以省下来当外快，啧，真不错！
管家与她认识这么久，哪里不知道她的小九九。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以碾压她的姿态向她压迫而来，栗鲸柒吓得紧紧抱紧胸前几两肉。
她爱钱，也爱节操！
管家冷嗤一声，“这次踩坏空运过来的葡萄我就不打小报告了。业街百货楼的葡萄勉强外观上能冒充过去，今天宴会隆重，别想着‘小猫换太子’。”他流利的英文中冷不丁夹杂一句蹩脚的中文，栗鲸柒知道他素来刀子嘴豆腐心，便乖乖点了点头。
还没走出忙碌的宴会厅，管家大喊一声：“鲸鱼！”
栗鲸柒暗道不好，拔腿欲跑，谁知管家比她更快：“坐电车和买葡萄的钱从薪水里扣！”
栗鲸柒顿时淌下两行辛酸泪：“呜呜呜……”我的血汗钱呐！撤回对管家威廉的评价！
骄阳似火，豪斯公馆门口有穿洋装撑着蕾丝小伞的娇美人，她们警惕着门口带枪警卫，一边极力靠近张望。
一把小折扇，扇得快要散架。
戴罪之身出门偷偷“赎罪”，自然不能穿公馆的衣服。其实鲸柒还有一层打算，最近热血爱国义士太多了，她怕在街上被当成汉奸一枪爆头了。
她这人一爱财，二爱命。
她穿了身暗花素旗袍，本就傲人的身材大放异彩。白人队长朝她吹口哨，“鲸鱼，穿旗袍应该配珍珠手包，而不是卖菜篮子。”
一众人笑得前仰后合，鲸柒昂着头不理这群家伙，连篮子里零碎的葡萄都不准备给他们吃了，只是递给了熟识的警卫小李一把葡萄。小李名李铅，鲸柒初到的时候，对她照顾有加，所以鲸柒一直将他当做亲人。
李铅跟她一样，是为外交官打工的同胞。刚好到换班时间，他拉着鲸柒退到树下阴凉处，见她从篮子里一颗一颗的往出取葡萄，送进红润的小嘴里，大为诧异：“鲸鱼，你怎么连葡萄皮也不吐？”
难得在公馆里说中文，鲸柒吞下口中葡萄，来了段“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的绕口令。说完她便苦兮兮的指着李铅手里的一堆葡萄皮：“李哥，这都是我的血汗钱呐。”
空运来的葡萄刚搬进来，她负责清洗，另外一人负责修剪品相不好的果子。她一向觉得这是个肥差，丑不代表不好吃，那些长得丑的果子可不最后都进了她嘴里了。
可今天她刚仔仔细细洗好的葡萄，竟然被谁连着果盘一起放在了地上。她只顾低头洗水果，一个不小心就踩到了葡萄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李铅听闻面色尴尬的看着手里的葡萄，鲸柒赶紧解释：“这些是没踩碎的！”
“你要警惕些，防着小人。这些白猴子狗眼看人低得很。”李铅将手中其余葡萄不着痕迹的放回篮子里，提醒她：“你穿成这样是要干啥？”
被他这么一说，鲸柒一拍大腿，差点把要事给耽误了！
李铅见她跑出去没两步，又笑眯眯跑回来：“嘿嘿，我才想起来管家忘罚我果盘钱了。白人的数学，我还是很满意的！”
李铅以为她要说什么要紧事，闻言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鲸柒上了电车，木讷的吃着葡萄，被一颗小石子硌了大门牙，她觉得今天一定是没看黄历，破财日啊！放平常，天上下刀子她都会徒步出去，将出行钱省下来。
她看着花枝招展的洋气女孩，不知怎的就上了电车。
以前总有一个人嫌弃她土，过了这么久，那人要是看到她这副模样，肯定能被惊得原地复活。
翻译小周提醒了声后座的男人，时平昌才回过神来。车里多少有点闷，小周只以为他是热着了，立马替他打着扇子，他仍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小周望了眼驶离的电车，揣摩道：“大帅想坐电车？那电车挤得很，还是小轿车适合大帅。”
时平昌只是嗯了声，定了定神，继续翻看着报纸。
百货大楼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一进去就凉飕飕的。
鲸柒提着篮子，从一排高档商铺前路过。一卖国外进口雪花膏的商铺正在搞促销，她挤进人群听了声价格，又夹着尾巴出来了。
“促销还卖这么贵，真是强盗！”
一楼最里间的两排大商铺是进口水果铺，里面有些水果为了保鲜，放在了厚厚的冰层上。鲸柒买完葡萄，觉得自己半条命都落在老板手上了。
“老板，为什么别人买东西你还送纸袋，我买你就不送！”她指着客人的包装袋，愤愤要老板给个说法。
老板苦笑：“小姐，你这不是提着篮子呢嘛，葡萄怕挤，放篮子里反而保险。”
鲸柒才不管他说的，就是要纸袋。老板并不与她争论，双手奉上纸袋。鲸柒将印着店铺名字的袋子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了篮子，心满意足的走了。
老板：“……”
回去的时候没那么热了，鲸柒想着能省点是点，准备走回去。她用手帕和包装袋盖住葡萄，一脚一脚的往回赶。
威廉急的头上冒汗，各种牌子的老爷车流水似的进了公馆。
撑着阳伞的姑娘们暴晒了一下午，仍是生气勃勃的样子，一点没蔫。偶尔有车停下，面容姣好的姑娘往往会收到一张写着东西的卡片。运气好的会直接被接上车带进公馆，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女孩们都铆足了劲。
交响乐团在众人的鼓掌中开始演奏，鲸柒顾不上喘气，匆匆到后厨洗了葡萄，修剪后蹑手蹑脚的躲在了大厅门口的盆栽后。
威廉正在给客人倒香槟，见她终于回来，也是松了口气。他给鲸柒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待会再端葡萄进来，鲸柒点点头，刚想退下，便见小姐瘪着嘴瞪她，显然还误会她。
“为什么不穿公馆的衣服？”朱莉小姐棕色的眼睛仍然锁定她，穿着蓬蓬的公主裙，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鲸柒与她相处两年多，知道朱莉小姐的脾气，18岁的她正是爱美的时候。鲸柒凑过去将朱莉从头夸到了脚，朱莉昂着头一脸受用：“哼！别以为你说好听的我就会原谅你，顾小芳！”
鲸柒一听“顾小芳”三字就知道小姐这次是真生气了：“小姐，你跟牙医的事真的不是我告诉豪斯先生的！虽然牙医又老又丑，还爱随地吐痰，但我真的没告密啊！”
朱莉更生气了：“你还说你没告密！”她提着蓬蓬裙就走，没两步又转身回来。鲸柒搬出史上最乖巧的笑容看向她，满怀希冀。
“你就一直在后厨呆着吧！”朱莉说完就走，丝毫不给她插科打诨的机会。
鲸柒：“……”我裂开！
威廉得空出来端走了她手里的葡萄，好心道：“赶紧回去把衣服换了，这群老家伙会把你揩的连油渣都不剩。”
鲸柒心里一暖，道完谢小跑着回去换了衣服。
豪斯外交官讲完话，众人正在舞池里跳华尔兹。时平昌跳完一曲，兴致缺缺的坐到了角落的沙发里。
他带来的副官刘四维是个外交高手，现在正左右逢源，桃花不断。当然，凭他那只会“youyouryours”的英语水平，只能吸引些东方美女。
不一会儿，副官带着揶揄的笑挤过来：“大帅，你猜怎么着？”
时平昌修长的双腿交叠，喝了口香槟，并不着急搭话。倒是刘四维沉不住气，“都在打听你呢，这群女人简直浪费我的感情！”
时平昌闻言看了眼莺莺燕燕，几个女人面色含羞。他点点头收回目光，一派正气道：“胸太大，没兴趣。”
刘四维震惊：“大帅，你真是男人中的白莲花啊！”
鲸柒在角落里待着，她的任务就是自助补给，活很轻。她眼光追随着舞池里的帅哥，虽然穿着西装，她也能想象到西装下健壮的肌肉。
“啪嗒”一声，一位女士的高脚杯没拿好摔在地上，四散开来。动静不大，并未吸引多少人注意。
鲸柒见同伴没有看见，自发上去安抚了金色头发的女士。接着蹲下身子，将玻璃碎片一片片捡起，用搭在手腕上的毛巾擦地。
灯光并未留给舞池以外的地方，鲸柒借着变幻的灯光捡拾碎片。突然指尖刺痛，“我靠！疼死老娘了！”她暗骂一声，顾不得伤势，低头擦着地板。
身后有皮鞋踩地的声音，越靠越近。她以为挡人道了，缩着身子挪了点地方。
身后的阴影笼罩在她身上，在离她一步远的时候停住了脚步。鲸柒这下连光都借不到了，在心里暗暗骂背后那人。
“顾小芳！！”
鲸柒能感受到，这声音的主人来自身后。不会是……他吧？！
我靠，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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