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小区里走,以何白洵打头,搬家公司的员工扛着各种各样的行李结尾。
其中还夹杂着来“帮忙”的陈枳愿夏时简等人。
只是越往里走,陈枳愿神色越复杂。
燕霖一中离月港村太远,来回不方便,她爸二话不说就在湘雅买了个一百三十多平的房子。
房子是她爸拨款买的,但却是在外婆名下。像买房□□这种复杂的事,陈枳愿一般不会过问,一是她也不懂,二是没必要去探究。
怎么样都好,她有个安静的地方住就行。
她家经济来源复杂,家里人虽少,但在各行各业有有些名气,陈枳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
但没想到少一事也有这种例外情况——何白洵搬着行李,进了跟她回家时一样的小区大门,路过她家楼下,径直去了相隔三栋的12单元楼。
……的同样一层楼。
家长买房对“六”这个数字是有什么执念吗?
一个六零一,一个六零二。
四舍五入,还能远远的当次对门。
隔了三栋楼也能做对门。
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
——
开学的时间临近,陈枳愿与何白洵都是各忙各的,到也没什么联系。
偶尔有些什么消息,也是陈枳愿带话给何白洵,对话出现最多了,不是“好的”就是“谢谢”。
整的跟个工作号一样。
陈枳愿在群里解一道题的消息都比这多。
两人偶尔也会开视频,夏时简跟中邪了一样,特别粘何白洵。以至于,陈枳愿隔天就会被表现良好的夏时简开视频。
在她小何哥哥同意的情况下。
小朋友每天最期待的事,从坐在电视机前等少儿频道,变成了跟她小何哥哥视频通话……然后侃天侃地。
夏时简问一句,何白洵答一句。而手机实际拥有者远离这“灾难现场”,一个人关在书房里看书写字。
一个愿说,一个愿答。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今年大概是最特别的一年了。
因为北方的疫情波及的原因,所有学校都延迟开学。
有延迟开学就会有延迟放学。具体时间没个定数,但可以肯定暑假两个月是不用销想的了。
每到这种时候,就是学生群里各种哀声叹气,各种抄作业赶进度,以及……戏精飙戏。
班群:[燕霖一中优秀班集体高一三班]
【中国好青年(张本肯)】:李哥!我不能离开你啊李哥!
【中国好声音(李生仁)】:哥们,我的好哥们,以后没有你我怎么火啊!
陈枳愿讪讪退出这个对话群,里面的人还在飙戏,周围居然还有围观群众。
各种表情包刷刷刷的往外发。活像小学鸡修仙打斗现场。
她一个高中生还是不要参与的比较好。
李生仁,高一级稍微消息灵通点的都认识。不是因为他成绩多好,也不是因为他家多有钱,而是因为李同学长了一张嘴。
这天底下,只要是个男的,稍微聊得来的,都是他的好哥们。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有点什么社交牛逼证,盖过戳的那种。
——
两天时间转眼就过。
四月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时而绵绵雨,时而烈阳晴。
高一级回校那天晚上下过雨。陈枳愿回校的时候正直人最多的早上,虽然拥挤,但确实清清爽爽。
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不知不觉他们竟然放了一个两个多月的寒假。
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就是一点不好——家长开车来只能停在门口,不能进来。
对陈枳愿这种手不能提的娇娇女来说,就是酷刑。
虽然湘雅花园离学校不远,陈枳愿还是如常的约了个司机。
同行的还有何白洵。
于是,何同学就成了工具何。
何白洵打量完前面那个两手拎着一个行李箱走的踉踉跄跄的“陈黛玉”,默默帮着搬了两只箱子上去。
高一的重点班住在新生活,外面看上去确实挺新。
何白洵跟着踏宿舍门前的台阶,打量着这完全陌生的环境。
六层高的楼,移平了山头依山势而建,来宿舍的路是个不陡不缓的山坡,宿舍前面是小块瓷砖铺好的阶梯,十几米宽,一直盘旋到上边的建筑前。
宿舍前还有一大块铺了同色瓷砖的平地。
何白洵把箱子放下,抬头,是一座前宽后窄的欧式建筑,不仅拥有广式骑楼造型,还有连接两头的天桥,红橙与象白相间……不得不说,是个看着就高大上的造型。
“好了东西就放这里可以了。”陈枳愿转身,看向何白洵,察觉到他的视线,随即开口解释:“这栋楼好像是最近十几年新建的,结合了东方的四合院和西式的塔楼浮桥,哦中间花坛那里是孙先生的铜像。”
“一会儿要是时间充裕,我可以带着你到处逛逛。”算是帮忙搬东西的回报。
“不用。”何白洵打断陈枳愿的侃侃而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两人就此而别。
陈枳愿看着宿舍门前的一堆东西,叹了口气。
何白洵人其实挺好,就是有时嘴挺欠和不管怎样都很冷漠。就像是……故意不要跟谁扯上关系一样。
陈枳愿愁的自然不是何白洵的性格,而是人家刚刚帮了她,她却没什么可以表示的。
从某一方面来讲,他们两个的性格很像,有种不知道怎么说的独。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现在的重点是……把东西搬到宿舍去,然后整理好。
两个行李箱加上一大箱子的书,以及一桶装完的洗漱物品。
哦还有一两个装零食的小收纳箱。
呼,幸好她行李不多。
——
陈枳愿来得很早,她们宿舍她是第一个到的。
太阳跟着学生的步伐慢慢往上挪,楼道里的声音逐渐吵闹起来。
宿舍里来了两三个宿友。陈枳愿就认识一个,就是跟她一样,手不能提的葛大小姐——葛晴。
简单打过招呼,陈枳愿也差不多收拾完了。
他们这栋新的宿舍楼布局广大,一层楼可以装十个班,一共六层,可以放下两个年级。学校不大不小,装近四千人还错错有余,就是旧了不止一点。
不过新高一重点班还好,住一楼。
陈枳愿早上八点来的学校,等搞完等何白洵去教室,已经上午快十一点了。
可能是男生那边带的东西少用的东西少,何白洵在帮她把行李搬上台阶之后再搬他的东西去宿舍,最后还比她早大半个小时搞完。
陈枳愿在心里腹诽着这家伙是闪电么,想的却是疯狂动物城里的那只树懒。
别说,还挺好笑。
——
燕霖一中今年可能是被鸿运砸了头,不仅吸引来了一个重点私立学校的大小姐,还有一个翘了一学期课但依然占着榜单的转校生。
再加上全国中小学生初中组科技创新大赛的两位三等奖。
简而言之,阵容强势,大佬盛行。
对同在高一一班的同学来说,是一件很让人兴奋的事。
跟厉害的人一个班,不仅会让自己变得厉害,而且可以出去吹我们班那谁谁有多么多么厉害。
沾亲带故的,说话脸上都有光。
——就很爽。
陈枳愿带着何白洵找到教室,径直往门口贴的座位表走去。
周围围了几个同为一班的同学,看着两个气度不凡的同学走过来,纷纷让了位置。
“何白洵”,陈枳愿喊人,“快来找座位。”
“这里。”
陈枳愿顺着何白洵手指的方向看。
占据视野的,先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然后才是她的名字。
何白洵的名字跟她前后挨着,旁边是林清筝,何白洵的同桌是个不认识的。
叫徐宇崔。
“枳愿。”
陈枳愿还在看,突然听到有人叫她,转头看到了黎时邱。
“社长。”陈枳愿跟他招手,黎时邱顺着方向走来,身形欣长,光亮打在脸上,显得更加阳光帅气。
“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羽毛球社社长,黎时邱,也是这次考试的topone;这位是何白洵,以前的好朋友。”
“谦虚了,这次只是运气好。”黎时邱含笑,微微倾身鞠躬。
黎时邱本来就是中英混血长相,若是换上一套英格兰学生西装,身上的绅士风度就仿佛与天聚成一般。
恰到好处。
何白洵没说话。
陈枳愿谨记外婆的叮嘱,肩负着为何白洵介绍认识其他的同学的使命,这会儿正在兢兢业业的完成任务。
其实还有个私心,就像是在回报早上帮她搬行李。
“你好,我是黎时邱。”黎时邱笑着伸手。
何白洵点头,微微扯了个嘴角,“何白洵,新来的。”
何白洵本就是那种清瘦的身型,这一眼看上去,脸上没什么表情。
特别是在有对比的情况下。
看起来……就很拽。
还有一点说不清的冷。
陈枳愿第一个想到的词是“不近人情”,第二反应就是这家伙……怎么一点都不配合。
好歹给她一个面子。
陈枳愿转移话题:“对了社长,你坐哪啊?”
“第三组第四位,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不好意思我喊顺口了。”陈枳愿道歉,“那我们隔的好远。”
“没关系有问题你过来问就行。”
何白洵站在一旁当摆设,冷哼。
这种尖子生的交流会,怎么看怎么无聊。
黎时邱对刚刚的事也没在意,他知道有的人的性子就是这样,不必强求。
寒暄几句,三人就各有各的事散开了。
陈枳愿跟何白洵中午回去吃开学前最后一顿饭。
燕霖一向的传统:早上下午安放行李,晚上就开始晚自习。
说是时间紧张吧又没有作业,说是时间很多吧他们又只有半个下午。
陈枳愿跟外婆商量,说下午她跟何白洵一起回去就行了,不用多操心。
然后两人去了附近的超市,结账的时候陈枳愿顺手帮何白洵的一起结了。
何白洵一路都没说话。
然后一会去就微信给陈枳愿转了一大笔账。
陈枳愿拆了瓶酸奶,看到消息的时候正好舀了一勺……差点漏了。
实在是那笔转账的零太多了点。
陈枳愿手忙脚乱去放手机。
【东边没叶子】:其实不用转给我的。
【何白洵】:不能白吃白喝。
这是指在外婆家那两三天了。
虽然但是,酒店都没有这么讹钱的!
她家大米也不是银子做的。
陈枳愿头疼,这收吧就显得她小气,不收吧人家又过意不去。
最后陈枳愿跟外婆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退回去。
[陈枳愿退回了你的转账。]
【陈枳愿】:没有白吃白喝,外婆说你帮着干了那么多活她还没来得及谢你呢。
【陈枳愿】:再说,简简还一直在麻烦你,要是收钱那多不够意思啊。
【陈枳愿】:你下午要一起回去吗?
何白洵看着新消息,敛下眼里的情绪。
何白洵本来就是那种清冷的性子,幼年的经历让他更敏感更尖锐,隐藏在平淡的外表下。
他一直不喜欢欠着别人的,那会给他一种受限于人的感觉。
甚至,……是怜悯。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何白洵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另一只手抓紧手机,说话态度堪比冻了里外三层的冰箱。
无欲无求的皮囊下,裹着一个似乎从未开化的心。
【酒过三洵】:不用。
另一边,陈枳愿看着这久久才回了一条的消息,咬牙。
这鸭蛋的家伙,多打两个字真是要他命了。
嘴里含着金呢,说话不清不楚的。
爱去不去。
陈枳愿好脾气,那也是对面态度好的情况下,像何白洵这种,态度差脾气差,说句话还按个算的,再好的脾气也给磨没了。
——
他们虽然住在同一小区,但湘雅的楼与楼之间相距甚远,说是给用户一个宽阔视野。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不在同时间出发的人,自然碰不上面。
陈枳愿到学校的时候才五半不到,班里稀稀疏疏的只有小半人。
陈枳愿扫了一眼,有安静看书的也有几个一块聊天的。
何白洵不知道是没到还是去了宿舍,没在座位上,倒是他的同桌安安静静地坐在那看书。
“小林在看什么?”陈枳愿把身上书包放下来,一条腿半跪在椅子上,微微倾身去看一眼。
“在复习,开学就要摸底考了。”林清筝抬头,“你复习完了?”
“嗯不算吧,看过一遍而已。”
陈枳愿一边聊天一边往桌洞里放东西,“最多记得网课写过的东西。”
初中她们同班,一次老师调侃说了句“小林同学”,喊陈枳愿就一口一个“我们枳愿姐”。
后来听习惯了也跟着这么叫。
“哇枳愿姐也没复习?”
隔壁组的斜对角李生仁回头,嘻嘻哈哈的,“不可能吧,我看枳愿姐在群里可活跃了。”
那个“也”字就用的很微妙。
陈枳愿组织了一下语言,顾及李同学的自尊心,决定将实话虚化一点点。
“没复完,你以为我就什么都会啊。”
陈枳愿摆好东西,也拿出本笔记出来看,就听见李生仁转头回去时,自己嘟囔的一句“枳愿姐没复习完照样可以考第一”
一不小心听到了的陈枳愿:。
吹得很好下次别吹了。
李生仁,高一曾经是陈枳愿的前桌,最喜欢一下课就往后转头跟学霸吹水,是个吐槽的段子小能手。
之前在在班里被调侃“生仁将来可是要继承家业的”,群里名称【中国好声音】。
加上之前名字被人错喊成“李生蚝”,人称豪哥。
一来是个谐音梗,二来他家也是真的有钱,至少放在江粤这种三线小县城算是。
家里有个老总爸,老妈一家全是港籍。
或许是有学霸带头吹水,陈枳愿见李生仁转身回去,开始跟他旁边的人说之前哪个哪个年级前十的学霸是哪个哪个班的,又有什么什么八卦。
聊得挺欢。
陈枳愿听了两句,觉得没意思,就专注复习自己的笔记了。
也不知道一群人怎么能有那么多的八卦说。
何白洵什么时候进来的陈枳愿没注意,等她再抬头的时候,班里人已经齐了。
陈枳愿问林清筝:“所以现在是自习了?”
林清筝摇头:“不知道,老师没来。”
“行。”她们两个都不是爱管闲事的,都是那种听话的类型。
简称乖乖女。
两人呢又低下头去,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各看各的。
陈枳愿做笔记的时候有个习惯,就是每个知识点之间间隔很大,一面纸大概写一半的样子。
剩下的地方会留下来,下次来看的时候,把不会的点特地用荧光笔提出来,再补上自己的理解。
对于错题这种东西,一般只写题目或者把题目剪下来,解析只有一个切入点。
所以高中初中的同学来借的从来只有笔记本而不会是错题本。因为跟不上她思路的借来也看不懂,看得懂的又用不着借。
过了一会,林清筝用手肘碰了碰她,示意她看前面。陈枳愿抬头,看到一个很年轻的女人走上讲台。
说是女人可能不太合适,看身型和穿着打扮,更像是大学毕业来找工作的实习生。
从她走进一班开始,班里就多了很多窃窃私语。
“这是我们班主任?”
“应该是吧,好年轻哎。”
“教什么的?”
“不知道是新来的吗?”
他们的新班主任确实年轻,是那种换身校服说是读高三的都有人信的阳光大姐姐类型。
台上女人沉稳站着,听着下面的小声讨论也没有打断。
陈枳愿坐在第二组第三排,听课的黄金位置。
这个角度看过去,新班主任在上面摆弄着讲台上的登记表,低眸的样子,澄净又漂亮,确实像个新来的实习老师。
“好了大家安静。”
女老师声音甜澈,说话带笑,扎着丸子头,站在这里不像是将要带班的班主任。
更像是大学时候的毕业的学姐上台发言。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郭,虽然跟郭德纲一个姓,但我只会讲语文,不会讲相声。”
然后转身,拿粉笔在黑板上写下“郭咏菁”三个字,后面加了一串数字。
是叫他们记下来的电话号码。
“哦对了,这个字,”郭咏菁侧身面对黑板,圈了圈她名字里的“菁”,笑着摇头,“别看“青”字头上长了草就读qing,这个字读jing。”
“我为什么要单独拿出来说呢,因为之前改作文看到一个同学老是写‘菁蒿素’,一问才知道,原来我教了他一年多,他从来都没有读对我的名字。”
“我问他打过青蒿素吗?他说打过。”
郭咏菁做出一副很气愤又很无奈的样子,继续说:“读错音就算了,还记错字,我怀疑下次他打了盗版菁蒿素都不知道。”
不知道这话戳中了谁的笑点,一声接一声的,哄得全班跟着一起笑。
可能是新老师看着年轻,也好说话,不知道是谁胆大问了句:“那他平时怎么叫的,青青老师吗?”
班里有男生起哄,隐隐可以听到口哨声。
说笑中听出一种莫名的调侃,陈枳愿皱眉,心想这没轻没重的,一点也不会尊重人。
上高中的男生遇到这种又年轻又好说话的女老师,或多或少会带着几句调侃。特别是这种小城市里的高中。
燕霖一中虽然说是市里排得上号的好高中,但考试不考人品,大多学校都会有些质量参差不齐的学生。
讲台上的女老师看起来像是没生气,脸上还是带着笑,“我是教语文的,大家一般会叫郭老师或者语文老师。”
然后话音一转,“当然啦,在我特意提醒过之后还叫错我名字的,就罚那位同学去把诗经抄一遍吧,这样可以长长记性。”
讲台上的女老师还在笑,但后面就没人乱吱声了。
陈枳愿听得那叫一个舒畅。
最喜欢这种可以开玩笑又有威严的年轻老师了。
后面的事大家都轻车熟路,无非是说这学期安排,什么时候拿课本,什么时候选班委什么的。
只有一点跟以前不同,就是高二第一个学期还会根据整体成绩调整班级,每个学期换一次。
至于高三,老师没说,他们也没想着知道。
那么远的事,听听就好了,又不是他们去安排。
可能大多数人是这么想的。
开学那天,是2020年四月十七号,天气明朗,清风微扬。
他们聚在一起,将要前往一个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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