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十几日全国各州地都接连下了好几场雨,终于解了多处旱情。
一来干旱得以缓解,民生转好,二来暑热之气被雨水化去不少,入秋后的夜晚尤其凉爽舒服,皇帝便决定今年中秋在皇宫大排夜宴,邀请大臣及其家眷们共同饮酒赏月。
欧阳家大夫人、二夫人、明珠、美玉听闻后无不欢喜,忙着采办各种华服美饰装扮自己,婢女们也忙前忙后为夫人小姐们张罗着。
宴席当日婉清正好过来找琥珀,见府内人人奔来跑去好不热闹,琥珀却悠闲自得地在自己房内看书睡觉,就问她道:“刚才我见你大姐二姐都在忙着打扮,你怎么还懒懒地躲在这里,也不妆扮妆扮?”
琥珀笑嘻嘻地对婉清说道:“听说今晚太子和各位皇子,以及各家王公贵族的子侄都会列席,我这两位姐姐多半是想趁着这次把自己给嫁出去。”
婉清听罢打趣她道:“那你呢?既然今晚是个好时机,你也趁此机会好好瞧瞧,说不定也能觅到一位合适的未来妹夫呢。”
琥珀道:“姐姐应该了解我,嫁入侯门那些规矩束缚、三从四德什么的我既不喜欢也学不来。我的心愿是等我哥你未来夫婿回京你俩成亲之后,就自由自在地江湖游历去。”说最后这句时琥珀两眼看向窗外,一脸向往期待的表情。
婉清听她提到长治不觉感叹道:“一晃都三年了,不知长治在边关一切可好。前两日收到他书信说乌孙国兵力强盛不易对付,不晓得此时又是什么情况了?”
琥珀见婉清忧心,安慰她道:“姐姐不用担心,你二人是皇上赐婚,当初说好等哥哥戍边满三年后便回朝完婚的。今年冬天一过哥哥即可回来了,边境那里也自有其他人辅佐沈将军。总之啊,不会耽误你嫁到我们家来就是。”
说罢二人又嘻嘻哈哈东拉西扯了一阵。
琥珀想到今晚的宴席,忙提醒婉清道:“对了,姐姐还不赶紧回去打扮一番,到时我跟姐姐坐在一起可好?”
婉清道:“这次皇宫夜宴至少从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参加,其余则是被赏赐了美酒和点心,我爹并未在受邀之列。现下时候不早了,不耽误你梳洗更衣,我先走了。”说完便先行离开了丞相府。
傍晚时分各位受邀的王公大臣及其家眷都陆续坐车骑马赶往皇宫,天色未暗时全都一一落座在长乐宫门前。
众人见每人面前都放有一只盛满酒的杯子,不免交头接耳不知为何。
欧阳翊以当朝丞相的身份携家人坐在靠前些的位置,两个女儿明珠、美玉都喜滋滋又稍显紧张地拨弄整理着衣襟,琥珀端坐在后,虽不自在但也安安静静地不言不语。
此时太阳将要落下,余晖铺满宫墙宫门和石阶走廊,壮丽异常。宫檐、窗棂和宫门前的瑞兽被斜阳照耀而拖曳到地面的长长影子甚是好看。
琥珀是第一次进宫,见到这等景象不禁暗暗赞叹,果然是天子驻地皇宫内院,一派金碧辉煌、开阔大气。
钦天监选的吉时是戌时三刻,待到夕阳完全沉下,天色变暗、华灯初上,一轮明月悄然升起之时,长乐宫的宫门终于开启了。
先是汪公公走出来高声喊道:“皇帝陛下驾到!”阶下众人立即起身恭敬站立。
紧接着皇帝楚天让携皇后、妃嫔、皇子公主等逶迤而出,逐一就坐。
皇帝坐下后,微微一笑,抬手说道:“众卿平身!”
待众人归座后又继续说道:“我大成王朝建国至今已有二十余载,从未遭遇过如此大旱,幸苍天有眼,降下及时好雨解了农事之艰、民生之困。诸位桌前的酒乃是十五日前第一场雨水酿制,虽不如陈酒之香但寓意重大。请众爱卿端起酒杯与朕同饮这杯甘霖美酒,愿我朝从今往后再无大旱、亦无天灾。”
众人随即举杯一起唱喝道:“再无大旱、亦无天灾!”一饮而尽。
皇帝接着又说:“今日的中秋夜宴诸位都不必拘礼随意一些,与朕、皇后、贵妃、皇儿们一同饮酒赏月、听曲观舞,务必尽兴才是。”
众人又齐声答道:“谨遵圣谕。”
接着汪公公在一旁高喊:“赐宴!”只见两列宫女太监手托各色珍馐美馔来到各人桌前逐一摆上。待全部菜式上齐之后,汪公公又喊:“开宴!”皇帝便带头开动起来。
随即乐声奏起,一队婀娜多姿的女子鱼贯而出,对月献舞。一时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好不热闹。众人边欣赏歌舞边品尝美酒美食,十分惬意。
但欧阳家明珠和美玉两位小姐似乎对眼前的食物歌舞毫无兴趣,只顾不时地往皇帝边上的太子皇子们瞧,交头接耳、掩嘴轻笑。
琥珀顺着她俩的眼神看过去。只见那太子肤色白皙眉清目秀,温文尔雅落落大方,不时帮身边的皇帝皇后夹菜倒酒,很是慈孝。
紧挨着太子另一侧的应该是二皇子赵王,赵王虽生得浓眉大眼、英气勃勃,但身材微胖,一边吃着菜一边与斜对面临近的大臣们交谈对饮。
赵王旁边是四皇子渤王,也许是在边关风餐露宿久了,渤王的皮肤比他两位哥哥黝黑了许多。但剑眉星目、面如雕刻,即使坐着也显得身形高大修长、气宇轩昂。
但见摆在他面前的筷箸碗碟丝毫未动,只是一杯接一杯的仰头饮酒,犀利的眼神直视前方,貌似在专心观舞,实则已飘出到宫门之外。他额头到眉间及至鼻梁处的那条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伤疤仍旧隐约可见。
琥珀思忖道:“难怪那日在街市上戴着面具,原来如此。”
渤王似乎感觉到有人看他,转头望向琥珀这边,琥珀赶紧低下头佯装夹菜。等她再抬起头来时,渤王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此时宴席已经过半,部分大臣、宾客开始陆续起身,有出恭的,有寒暄敬酒的,有吟诗做对的,也有互相交谈的。
因今日皇帝特许开放了长乐宫至御花园的一条宫道供宾客们自行到御花园去游玩赏月,因此也有往御花园方向来回走动赏花观月的。
琥珀早就坐不住了,便起身随众人往御花园而去。行至一半竟然撞见一只小白兔从脚边窜过。琥珀来了兴致往兔子奔跑的方向追去,没曾想刚要跨过一道月门就被两个侍卫拦住了去路。
琥珀远远看见这只雪白的兔子趁侍卫关闭宫门的间隙奔进了前面的宫殿,心里好不着急,但也只能佯装无奈地转身离去。待那两名侍卫往另一边巡逻而去后,见四下无人,琥珀就使出轻功翻墙而入,打算借着今晚明亮的月光逮到这只小白兔。
进了宫院琥珀发现这间宫殿虽然貌似无人居住,但廊檐下各个角落仍旧点着些许宫灯,不至于太亮堂也不会显得冷清,院内也打理得整洁干净。
因为心系小兔琥珀并无心观赏,只顾低头在廊下和草丛中寻找。
突然脚下草丛一动,小白兔露出了半截身子,琥珀正想上前抓住它,小白兔又飞快地跑走了。只见它顺着台阶小径跑至院中一处湖泊上的小拱桥上面,可能是见到有人来抓慌不择路,竟然趴在了桥栏杆上,见底下是水就不敢再乱动了。
琥珀怕它跌落赶紧上前去救,没想到这兔儿一慌前脚趾没趴稳,眼看就要掉入水中。琥珀连忙使出轻功飞身过去,一把将它接住拥在了怀里。
小白兔估计是被吓坏了,瑟瑟发抖地躲在琥珀怀中任由她抱着,不再挣扎逃脱。琥珀怜惜地抚摸着白兔对它说道:“兔儿莫怕,在姐姐这里安全得很。”说完正打算带白兔离开,转身却和一人撞了个满怀,还险些跌落怀里的兔子。
站稳后定睛一看面前这人竟是渤王。琥珀正要下拜行礼,但转念一想自己擅闯皇宫内院,如果被渤王撞破身份,揭露开来必定连累爹爹,索性假装不知他是谁。
正在考虑该怎样脱身,就听渤王问她道:“你是何人?如何进得来这玉芙宫的?”
琥珀连忙低头答道:“我家小姐的白兔走丢了,我过来寻,现下找着了,我先走了。”说完转身要走。
“你说这兔儿是你家小姐的?”渤王拦在琥珀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
琥珀面不改色回答说:“对啊!我家小姐今晚随家人进宫赴宴,因为中秋又适逢陛下开放御花园供大家赏月,便命我携了家中的白兔随她一起。本想宴席结束后将白兔带到御花园去与众人玩耍,怎知这兔儿顽皮溜了出来。我见它进了这宫殿,所以就跑来寻它了。”
此时只见宫门启开,两名宫女抬着只精美的兔笼走了进来,旁边还跟着一名小太监。三人见到渤王立刻跪拜道:“参见渤王殿下!”
接着小太监上前两步,抬眼望了望琥珀怀里的兔子道:“禀告渤王殿下,奴才等先前将玉兔带出去玩耍,不想这兔儿一时竟跑了开去遍寻不着。奴才等想莫非它又像之前那样自己跑回宫了,便再折回来看看。”
语罢轻“嘘”了一声,那小白兔就从琥珀怀里跳下来往笼子里去了。
“退下吧!”渤王命宫女太监们退下后,转过身来一把抓住琥珀的手腕,贴近她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撒谎欺骗本王?”
琥珀早就尴尬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同时思索着该如何脱身,但此时却被渤王钳制住丝毫无法动弹。
琥珀觉得手腕生疼,心下不悦,把头偏向一侧不愿与他对视,也不想回答他的问话。不想此举更惹恼了渤王,手下一使劲,琥珀便痛得“啊”的叫唤起来,赶紧说道:“你先松开,我说就是。”
渤王刚一松手琥珀便想要快些逃走,自忖轻功不错正打算朝宫门口奔去,结果脚底一绊整个人竟硬生生地跌落入了下面的湖中。
琥珀不识水性吓得在水里直扑腾,心知是渤王故意使绊害她跌湖,便倔强得一言不发,也不肯呼救。
渤王见她狼狈也不搭理,不紧不慢地从桥上走下来,淡淡地说道:“水深不过三尺,连幼童都淹不了,你还是省些力气吧。”便兀自一人走了开去。
待琥珀浑身湿漉漉地爬上岸来时渤王早就不见了。
琥珀见自己全身湿透正不知如何是好,又见一小队人从宫门外踱步进来,走在前面的竟是太子。
太子见琥珀的打扮心知她并非宫里的人,恐怕是宾客中哪位官家小姐走岔了道,不小心跌落水里。于是连忙唤人来将琥珀带入自己宫中,让宫女帮她换洗更衣。
琥珀更衣出来即刻拜见太子道:“蒙太子殿下相助,臣女感激不尽。”
太子扶起琥珀问她道:“你叫何名?尊上哪位?怎么会跌入玉芙宫的池子里啊?”
琥珀不敢隐瞒,便说:“臣女今晚是随父亲欧阳大人进宫,名唤琥珀。本想随众人去御花园赏月,谁知半途看见一只白兔,就随它进了玉芙宫,还不慎落水,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太子笑道:“原来是欧阳丞相家的千金。”
此时宫女已沏好热茶端上来给琥珀喝。
太子见琥珀虽着宫女之装却掩盖不住大家闺秀的气质。此时粉黛未施,却眸似星辰不点而璨,面若桃花不染而粉,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肤若凝脂、青丝如瀑,端举茶杯的纤纤素手也未熏染过任何蔻丹,当真应了那句【天生丽质难自弃】。
太子心里暗暗喜欢,决定来日定要请父皇赐婚迎娶琥珀做自己的太子妃。
琥珀边喝茶边听太子说话。原来那玉芙宫是渤王已故母妃沁妃之前的寝宫,渤王也很少踏入。不知怎的前些日子渤王带回只白兔豢养在此,平日只叫宫人们照管,鲜少过问。
太子是看到今晚这轮明月,临时起意想到嫦娥玉兔的典故,想讨母后欢喜,便去到玉芙宫打算抱走白兔给自己母后把玩一阵,没想到却碰巧救了琥珀。
此刻夜已深,大臣及家眷们都渐渐散去各自回府了。
琥珀不愿在太子宫里多做逗留,托辞怕父亲担心想要离开。太子就叫人备上自己的车辇要送她回去,琥珀推辞不过只得应允。
这时渤王也正准备打马离宫回府。远远看见太子送琥珀出宫上车,渤王微微扬了扬嘴角,便面无表情地先行骑马离去了。
其实此前渤王离开琥珀就径直进了玉芙宫内院吩咐两名宫女赶紧过去寻她,不想太子突然驾到把琥珀带走,宫女们只好回去如实回禀了渤王。
玉芙宫确实是渤王已故母妃沁妃生前居住的宫殿,自沁妃故去后已日渐荒废。渤王此次回到京城将它重新修整了一番,还原为沁妃生前的模样。平时虽然甚少踏入,但每次进宫陪伴宁贵妃后总是会过来独自待上一会儿。
前些日子天干物燥,渤王去皇陵祭拜沁妃时遇见一只小白兔匍匐在墓边不肯离去,见渤王祭母竟跑过来把祭酒给喝了。于是渤王就把这只白兔带了回来,让宫人们好生养在玉芙宫内。
这小白兔也十分讨宫人们喜欢,由于被养在玉芙宫,众人就唤它做玉兔儿或小玉儿,还时常带它到皇宫的其他地方玩耍。
今晚酒宴过半,渤王实在觉得无趣,就离席独自来到玉芙宫。见宫人们想带玉兔儿去别的地方玩,正想图个清净便允了。
夜晚凉风习习,渤王本就在宴席上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被风吹得很是舒服,竟不知不觉靠在廊檐下睡着了。
曾经戍边的经历锻炼出渤王对身边的风吹草动异常敏感的警觉性。玉兔跑回来之时他就已有所察觉,只听侍卫们在宫门外跟什么人说了几句话,随即宫门关闭。
不多时竟见一袭浅色衣衫的女子从墙外飞身进来,接着这女子又在宫院内四处游走,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
见她去抓玉兔,渤王觉得有趣,便好奇地躲在暗处看她是否抓得着,随后又见这女子救起快要掉进湖里的兔儿抱在怀里。
那一刻的场景深深地印在渤王脑子里,此生都无法忘怀。
一轮圆月下,湖水荡漾、荷叶摇摆,一弯拱桥上,立着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丽女子。一身杏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玉兰飞蝶氅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裙摆一层淡薄似清雾笼泻绢纱,梅花簪拢起如瀑般青丝散落在肩背上,肌肤如雪透亮,面貌清丽脱俗,眉眼间尽是温柔。低头轻轻抚摸着怀中的玉兔,宛若仙女下凡。
这幅画面此后曾无数次出现在渤王的梦境之中。
琥珀回到丞相府正欲偷偷溜进自己房里,没想到父亲欧阳翊早就坐在前院等她。
瞧见她轻手轻脚想躲着自己回房,欧阳翊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却假装怒道:“你这丫头,还晓得回来?我们离宫之时你躲到哪里去了?”
琥珀只得回转身来走到父亲跟前告诉他说,自己跟着一只白兔误入了玉芙宫,不慎落水被太子搭救再送了回来。
欧阳翊见她着一身宫装知道她并未撒谎,也就再唠叨了几句,就各自回房了。
哪知没几日琥珀在皇宫不慎落水被太子搭救的事就从宫里传到了宫外。
欧阳明珠气急败坏地来寻琥珀,推开门就质问她道:“那日在皇宫你为何会落水?又怎么会遇见太子殿下的?”
琥珀见这位长姐气势汹汹、来者不善,不想正面回答,便故意开玩笑反问她道:“姐姐是关心我落水呢?还是想知道太子殿下和我都发生过些什么呀?”
明珠听到后半截话更加来气,连珠炮似地又问道:“谁关心你落水?我只想知道你怎会和殿下遇到?你跟殿下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为何殿下还要亲自送你回来?”
见琥珀靠在榻上自顾自看书不搭理自己,明珠气得不行。上前一把抢过琥珀手上的书丢在桌上,继续责问她道:“欧阳琥珀,你明知我属意太子殿下,爹和娘也早有打算让皇上赐婚,你为何。。。为何背着我们去勾引殿下?”
明珠一想到自己当晚都没寻着机会与太子亲近,居然让一直不喜欢的妹妹琥珀得了乖去,委屈得差点哭出声来。
琥珀被她说得也来了气,反唇相讥道:“欧阳明珠,你少在这里胡说,要说勾引太子殿下,只能是你自己而非别人。宴席那晚你一直对着太子挤眉弄眼,当然人家看没看见就另说了。琥珀我对你的太子殿下没有半点兴趣。既然你这么喜欢太子,还不赶紧让你母亲进宫去求皇后娘娘赐婚。我也是十二万分盼望你和太子早日成亲,这样就不用老在家里看到你了。”
说罢也不理会明珠的反应,甩手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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