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道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间就像泥鳅“咻”的一下就没了,可陈卉谣并不这么觉得,她真的度日如年,只觉得光阴不像泥鳅,只有郁子都像。
他是每天乐此不疲,愿意勤勤恳恳的读书,坚持了八年。也愿意练武习本事,天天耍大刀,这就算了,偏巧他还喜欢跟着师父种地插秧,难以理解。
相比之下,陈卉谣只喜欢轻巧的武器,也就是当时拜师的时候选的鞭子和暗器,练到如今算是入门了,但离更进一步还有距离。
陈卉谣觉得,武器这种东西,关键时刻能保命才是最好的。刀枪剑戟什么的需要正面迎敌,危险系数高。暗器不一样,一下出去,猝不及防,不死也要伤一下。
那一瞬间可不就是黄金一刻,生命之隙。她还想过熟读“五毒经”,暗器上再粹点毒岂不更好,保证危急情况下能逃之夭夭。只不过这个想法没得到师父的认可,说什么暗器伤人本就不好,还放毒,那是下三滥的手段。
说得也有道理,但她还是不喜欢那些真经,也不喜欢种地,适时只浇浇水,施施肥。本来师父们觉得卉谣是女孩子少做点倒也没什么,可是郁子都事事积极,衬托之下就显得她越发懒散,偷奸耍滑。这很气人,非常气人。气得卉谣连甩了好几尾鞭子心情才稍微舒畅。
正想着郁子都就提着锄头回来了,后边跟着师父那个与众不同的掌门,肩扛锄头,手提箩筐。果不其然,郁子都依然是最像泥鳅的那个,满身的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出土。
倒是师父乐呵呵的,说今年收成会相当不错,观里今后口粮有着落了。话说观里为什么还需要种地,没有香油钱吗?是的,没有。对面的五台山门庭若市,这里的“盗版”门可罗雀,吃的还需要自己种。
陈行毅说的没错,这不是修行,是历练,小五台山不是道观,是红尘客栈。
“师父回来了,今天地里如何?下次施肥的时候也叫上徒儿,不能只让师兄一个人辛苦。”说着就去接林岩道长手里的犁具,一点儿眼风都没给郁子都。
“这个重,你别接,功夫练得如何了,书读完了吗?”
陈卉谣心里嘀咕:每天见我就只有这两句话,我嘴都答出茧子了。笑嘻嘻的说道:“当然了,任务达标。”
卉谣人长得标致,一笑起来那双桃花眼格外的亮,脸上婴儿肥渐消,但依旧有些圆润,显得很可爱。看她那么乖巧,林掌门一般不说什么,只定期抽查功课。
功课自然包括文和武,武是鞭子和飞镖。鞭子是用牛皮制成的鞭身,通过多种植物黏剂混合而成,外漆皮,再打蜡,通体发黑,又亮又硬,是林掌门亲自传给卉谣的。
如果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鞭身上布满细孔,细孔受手柄处控制,左拧的话会有细针出来,针尖有倒钩挂刺,打在身上不死也得脱层皮,绝讨不到一分好处。
林道长虽说不喜欢卉谣暗箭伤人,可万一遇到危险也不能让自己徒儿吃亏不是。
至于文的话就比较杂了,林掌门知道卉谣不喜欢读那些经书,便让她读读四书五经,杂剧戏曲,什么都行,并无规定,他常对两个徒弟说:“读书习武或许不会文成武就,有些东西是需要天赋和命数的,让你们读书是为了知书懂礼,懂得怎样成为一个“人”,习武更是为了强身健体,不可恃强凌弱,你们要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今日风头正盛,来日或许就如尘埃里的蝼。”
那时她还小,懵懵懂懂但记得一字不差。
走到门口,抬头望了望那块门匾,“随缘”二字印在上方,每次路过门前,卉谣总会抬头望望,觉得很好奇,随缘?怎么不叫随便,这两个字才更贴合这里的气质。
“又看什么呢小丫头?”小六子走过来。
“看牌匾呢,六先生。”
这尖细的声音刚开始听的时候不大喜欢,总觉得一个大汉有一副女人的嗓子实在不好听,可后来卉谣被小六子那首出神入化的枪法惊到了,肃然起敬,从此以后尊称六先生。
六先生对这个称呼很是受用,大家都叫他小六子或老六,这种恭恭敬敬又规规矩矩的称呼只有陈卉谣和她爹叫过。所以小六子有时真把小卉谣当成自己徒弟,教她功夫时格外上心,对她最是和蔼可亲。
“六先生,你说为什么要叫随缘呢,名字谁起的?”
“前掌门吧,渊道长是位高人,高人都喜欢随缘嘛。”
有些道理,“师祖名讳是什么?”
“渊随,对,就是渊随,你问这做甚?”小六子觉着奇怪,“快进院,待会儿你师父要抽查。”说着往大堂走去。
“知道了,就来。”卉谣朝里面喊了一嗓子。“渊随,哈哈,渊随、随缘,倒过来可不就是吗,果然,这才小五台山的风格。”陈卉谣像是看破了什么机密一般蹦蹦跳跳朝里面去。
一般来说,师父抽查武比抽查文要勤的多,毕竟武功保命,不可怠慢。来到院中,郁子都正在挥刀和他的练刀师父切磋,只见一个竖砍又一横扫,颇有气势,但是武功高强基础扎实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郁子都脚步虚浮,过于急于求成,想在切磋中得到认可。操之过急便会破绽百出,所以接下来师父一个刀背轻挑郁子都险些摔倒,拿刀稳住才没有很狼狈。
“徒儿还需再练练,希望师父多多指教。”
郁子都这人,除了对自己武功要求过高,没其他坏处,对上尊师重教,对下好好先生,一派和气。对中,也就是平辈,那个平辈就是陈卉谣自己,更是标准的师兄模样,无不谦让,宠爱有加。这就显得陈卉谣更骄纵了,被宠坏的幺女形象屹立不倒。
请教完刀,接下来就是剑了,当初郁子都和陈卉谣分别都挑了两样兵器,郁子都选了两样杀伤力大的,刀和剑。剑相对来说比刀轻很多,但招式繁杂,变化万千,对比起来更加灵活。
其实郁子都的剑耍得比刀好很多,如果说她二叔陈襄的剑是如仙人般飘逸,带着参佛之人的柔和与仁慈。那么郁子都的剑和刀气势很雷同,一招一式里都参杂着丝丝杀气,也不知道半大的人哪来的杀气。为此师父还让他抄了许多经书,让他学会平心静气,现在来看已经收敛了。
郁子都剑耍得很快,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招毕叶落,满庭的落叶飞舞。陈卉谣时常在琢磨,这要是自己练得差点儿,可不就相形见绌了。这样一想,牙缝痒痒,想咬人。
说到咬人,就要追溯到一次陈家夫妇到观里看望女儿,却看见陈卉谣把郁子都扑在地上咬的事情。边咬边嚷:“下次抽查我要在前面,每次在你后一位,师父总说我练得没你好,气死人了。”
只见郁家小子就在地上挨揍,委屈巴巴的:“好,好,我知道了卉卉,下次你先。”也不还手。
吓得陈家夫妇嗔目结舌,连忙扒开陈卉谣,可别把人家孩子咬坏了。
陈父:“陈卉谣,长本事了啊,还会揍人了,你看看你,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啊?你下次再欺负你师兄,就下山,好好学规矩再来。”
主要是郁子都像个出气筒,也不吭声,过两天又巴巴的跟在陈卉谣后边献上各种好东西,得亏是家里有钱,不然早没东西可拿了。
为此,陈家夫妇还去找林掌门,让他力行约束,不要让卉谣养成跋扈的习性。林掌门倒是照做了,罚了闭门思过,外加另读四书五经让卉谣知书达理,但没过于约束,林道长安慰陈家夫妇说:“孩子天性,先讲道理再用武力。”
郁子都从场中走下来,退到一旁,有些倦怠,眼敛微阖,看向卉谣。如果说刚才眼中还有这强烈的胜负欲和不甘,现在就只剩平静,还略带看戏的神情,眼睛在说:该你表演。
这人控制情绪已经炉火纯青了,都说千人千面,郁子都只一人就有千面,怕不是“笑面虎”投胎来的。若不是无意间见过他训下人,还真是容易被这副好皮囊所骗。不笑时温文尔雅,笑时更加如沐春风,温润和风流之间恰到好处。当然仅限于不动武的时候。
今天陈卉谣的考题是抽打面前这张猪皮,只允许有鞭痕,不允许皮破,重在考核手上力度的掌控。
场中站定,放开挽在手上的皮鞭开始上下来回晃动,这是她自己琢磨的技法,还取了个名字,叫“开鞭”。
鞭开完后,略微侧身,手握鞭柄从前至后抡圆,用事先预估的力道打出去,来回反复,洁白的猪皮上顿时鞭痕遍布,惨不忍睹,在旁的人都能清晰听到鞭风擦过耳边的呼啸声。
抽满整整二十鞭后,卉谣停手,微微喘气,等待结果。
“没破皮,鞭痕清晰,算是过关。”说话的是教她耍鞭的师父,一位中年女人,大约四十来岁。头发盘髻,别一根银簪,髻后一朵月季花的银饰,脸盘修长,五官秀丽,身材中等,可以看出在过去的岁月里风采不错。
“谢谢二师父,那我们可以实战了吗?”卉谣有些兴奋,飞奔过去圈住二师父怜浅的胳膊。
二师父掐着卉谣的脸笑说,“不急,还得再等等,把你的四书五经读熟了再说。”
“这跟四书五经有什么关系啊?难不成还要边背书边挥鞭吗?”
“书到用时方恨少,武功也一样,有点儿耐心。”郁子都开口。
“你都急得恨不得明天就练好出师,还念叨我没耐心。”卉谣转过头去差点撞上郁子都。
五官快要拧成麻花,渐渐地开始上色,由白皙转变为粉红色,像极了桃。
“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突然说话,没礼貌。”说着眼神躲闪地跑开。
郁子都有些莫名…
“这丫头脾气就这样,现在正是性格敏感的时候,你是师兄,多担待。”怜浅说。
“怜师父放心,我怎么也不可能跟谣谣计较,我还需找师父回话,就不跟怜师父多聊了。”话毕双手拱起,弯腰拜别,转身离去。
怜浅望着郁子都离去的背影,这俩孩子一个沸腾像岩浆,一个静的如水,碰在一起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旁人也不好插手。老话不是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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