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吉曾与我说过,想要看看大好河山。我算是答应过他,于是去了荆州,在前线存尸之地翻了一整天,才找到了他的尸体。然后找了个僻静敌方焚化成灰带在身上,往后每经过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便撒一些他的骨灰在那处,也算圆了他的梦吧。”
提起了旧事好友,又惹起伍崇方一阵伤神。
年少闲时黄昏,山河星云,只觉春风不息,夏蝉不烦。然终是少年时,散的突然,只悲无欢。
伍崇方看着眼前这个多年未见却一如从前的少年,似是察觉到了重阳子不想解答他的疑惑。
伍崇方释怀,他叹了口气,笑了两声打趣道,
“谨孝我看你不是什么赶尸人,是天界派下来的哪路神人才对。我就说当时皇帝怎的没有给你按祖宗之法取名字,怕是当时就料到你终究不是大晷之人了罢。”
重阳子听此抬头扬唇一笑,唇角似是带了几分叛逆,“非也,他给我的名字我不认,我只是更喜欢我娘给我取的名字罢了。”
此时,门外传来轻轻敲门声,走进一位墨绿衣裙的妇人,跟在她身后的嬷嬷轻轻将门关上。
妇人周身淡淡贵气萦绕,她看向重阳子,稍怔了一下又展开了笑颜。
妇人笑着笑着眼底却浮现出了泪花,她抬手摸了摸泪朝重阳子盈盈一拜,“馨娘参见七殿下。”
“啊呀呀,馨娘快快请起,多年不见馨娘风韵不减当年啊,怪不得崇方痴情苦苦追求多年。”
“嗐!都多大的人了,你还拿这个跟我打趣。”伍崇方在妻子的轻笑声中气急败坏嚷嚷着。
“殿下也是丝毫未变呀,”馨娘轻轻笑着,
“只是无论殿下是何等模样,知晓殿下仍平平安安,馨娘便已经是激动万分不能自已了。”
重阳子歪了歪头,笑容在脸上漾开,“我又何尝不是呢。”
重阳子从椅子上蹦起身,拍了拍衣褶,“好了,老友重逢固然美好,可我也该走了。事情都办完后,我再回来叨扰你们吧。”
“这么急?七殿下留下吃顿饭在上路吧?”
“你要和那裘家将军去哪里啊?”
夫妻二人同时问他。
“不留了不留了,我要跟他去京城裘家治病。”重阳子笑嘻嘻回头,齐耳短发散在空中乌黑发亮。
“京城!?你疯了!”伍崇方炸起,“当时大晷亡国后有不少残渣欲孽都投靠了他们,现在无论是大昌的朝廷之上还是京都之中可都是有不少人认得你,现在那里对你来说就是龙潭虎穴你绝对去不得!”
“好了好了我知道,”重阳子云淡风轻笑着抬起手,示意他不必惶恐,
“都多少年过去了,他们老的老死的死,又有几个人能真的出家门见到我,就算真的见到我了,他们又敢认嘛。”
伍崇方被孙兰馨上前轻抚安慰着,看重阳子胸有成竹的咧嘴笑着,没好气道:
“罢了罢了随你吧,总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让人想担心你都担心不起来,哼。”
“只是一点我要提醒你,不管你现在是为了什么插手裘家这个小辈的事,但我劝你完事儿之后尽快离这裘家远远的。”
“好好好,听你的。”
临走时,伍崇方与夫人馨娘两人恭恭敬敬将重阳子送出了正门,两人不约而同没有叫重阳子“七殿下”这个称呼。
重阳子看着已近而立的幕顺衣,从他身上看到了几分当年幕顺吉的影子。重阳子在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幕顺衣,让他收好。
“收好了,我就留了这些随身带着,如今看来你比我更适合拿着它。”重阳子伸出手指了指幕顺衣手中的瓶子,笑吟吟冲他道。
幕顺衣打开小瓶子看了看,是一些灰质粉末,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手还是不自觉握紧了瓷瓶。
他在伍崇方的惊叹中抬头,郑重其事对重阳子点了点头。
一行人看着重阳子与裘家将军远去的马车扬起偏偏尘土陷入寂静,伍崇方轻轻叹了一声,“顺衣,拿好这瓶子,这里面装的是我的兄弟,亦是你的血亲。”
幕顺衣手中攥着瓷瓶轻轻颤抖。
在第五武行耽搁了半天之余的时间,当天是赶不到京城了,裘德安决定在路过杨州的黎瀛城暂且找个客栈歇脚。
前去客栈的路上重阳子连编带骗想了一套说辞,说是那第五武行家主是过世父母的旧时好友,裘德安不是傻的倒也能听出一些差错,只是重阳子不愿说的他定不会为难。
一桩心事解决了,重阳子一双明澈的双眸流露出安宁和自由的本色,尽兴的吃着临走前第五夫人给装的糕点,脸上不再笑得高深莫测而是满足自得,跟馋嘴的小孩似的。
裘德安心里滚烫,只想把这明月般的人轻轻揉进怀里。
重阳子一头乌黑的短发看似每天都修剪似的,始终整齐,柔柔顺顺的,看的裘德安手心发痒。
重阳子任肆意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自顾自的大块吃着枣泥酥,顺便不忘照顾一下身边人,他随手捡了一块千层咸糕递给他。
“哝,你不爱吃甜的吧。”说完自己愣了一下。
裘德安没有注意,裘将军现下四大皆空,把心思全放在眼前拿着咸糕的玉指上。
他小心翼翼凑上去张口轻轻咬了过来,心中美滋滋的想这是小先生第一次喂自己吃东西,这样算不算自己与小先生的关系更近了?
重阳子回过神来,转身又对着一块水晶桂花糕下了手,还不忘偶尔挑出一两个咸点心来投喂身边有手有脚的高大将军。
两个人在马车上对着馅美醇香的的小点心大快朵颐,只不过心事各异。
到了客栈后,天色已晚,上房只留了一间。
重阳子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只有一间便只有一间,谁规定一张床上只能睡一个人的。
到是裘将军连连推脱,称自己皮糙肉厚怕搁着重阳子让他睡得不舒服,平日里随军出行睡草地沙地都没有关系不用非要住上房。
荒唐,若都是男人大家挤一块睡没有不可。可是自己对小先生有意,那在未与人家确定关系之前不可莽撞睡到人家身边去沾了人家便宜。
重阳子踮起脚尖凑近裘德安,清澈的眼底漾着笑意,一呼一息之间刻入他深深的眸底。
“将军,”重阳子软软笑道:“你的耳朵怎么红的滴血呀?”
裘德安总是拿重阳子没有办法的,他宠溺的笑着,深邃的眸底注视着重阳子炽热的情绪尽数毫无保留的溢了出来。
“小先生高抬贵手莫要拿我打趣了,去客房中安置一下便出来用晚膳吧。”
重阳子看起来小小一少年,在马车上明明用了不少点心,谁知在正厅用餐时仍食欲不减,鼓着腮帮子吃的像个藏食的仓鼠似的。
炖鸽、烧鸡、红烧肉狮子头、松鼠桂鱼又来了个糯米八宝饭,齐铭眼神呆滞,自家爷不爽他老是盯着重阳子看,被裘德安支去了暗卫那边。
裘德安撑着头看向重阳子,深邃的眼中毫无掩饰的流露着纵容。丝毫不怕重阳子吃空他的钱包,直到今日他才突然意识到了皇上赏下大把金银的唯一用处。
他已经在心中想好了,等回京之后要先带重阳子去京中上等酒楼逛一个遍。
“小先生吃饱了吗,不如我先陪你去外面走走下下食,别明早积食肚子要不舒服了。”
裘德安看重阳子落了筷子,略显殷勤给他递了杯水。
·
重阳子平淡自如接过来浅浅酌了一口,“不必了不必了,阿晨今晚早点歇息吧。”
裘德安心中有些失落,他垂下眼隐隐透露出悄悄寂寞之色。
重阳子本是面热心冷的,旁人如何想他都是看在眼里却也只是过一眼罢了,可眼前这裘将军如此模样让重阳子看了心里也生出些无法言喻的不得劲。
“阿晨若是不乏的话,可愿陪我聊聊天?”
裘德安猛地抬头,眼里充满了喜悦。“不乏!”
重阳子住的最后一间上等房在南边的最东面,与裘德安所住东墙最南的客房临近。重阳子直接邀他进了自己房间聊。
谈天无非是重阳子听裘将军将战场上的趣事,亦或是重阳子与将军说赶尸时的奇闻异事。
谈笑风生之间,夏蝉声寂,月挂中天。重阳子没有留住薄脸皮的裘将军与自己同榻而眠,且祝了好梦与他道晚安。
夜间,裘德安在屋中卸甲洗漱正要入睡,门外突然传来细微脚步声,裘德安辨别出来这是重阳子的脚步声。
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里?
裘德安心中有些许担心,一个翻身提剑推开了门。
门外空荡荡并无一人,裘德安心中疑惑。
重阳子的房间在裘德安旁边,他来到重阳子门前,小心翼翼敲了敲门,门内并无应答。
裘德安屏息听着门内的动静,可里面却连半丝呼吸声都没有,听得裘德安心惊胆战,推门便进。
屋内上好的朱漆木床悬着虫草皎绡帷帐,帐内空空被褥整齐叠放着,只有淡淡的月光从贴着碧罗纸的窗棂透进来,映着整个空荡荡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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