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孝合心里不知是什么感受,他想他应该是难过的。
可又不仅仅是难过,那是什么呢?
他一心为了救母亲而修炼仙术,可在快要得道飞升时断绝了七情六欲失了亲情,不再有救治母亲的欲望。这时母亲又说自己时日无多却并不贪恋人世,反而顺应了自己现在的心态。
那自己这么多年的修炼又是为了什么?
苏孝合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他也没有让自己强忍笑意。
他笑了出来,抬头道:“好,那我听母亲的,待为母亲料理完后事便去圆了母亲这最后一个心愿。”
苏月纹愣了愣,没有想到会从这孩子嘴里听到这么薄情的话。但一想大抵是今晚说的这些事让一个十五岁的孩子难以接受,所以才思绪混乱了。
苏月纹拍了拍他,让他自己好好想想,自己先离去了。
苏孝合听话的躺在床上想了又想,手里把玩着玉佩,将他随手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苏孝合此时心里空空,也没想出个三七二十一来,所幸眼睛一闭睡了个无梦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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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是有苏孝合用仙法吊着那一口气,苏月纹仍是没有熬到苏孝合的十六岁生辰,在一个草长莺飞之日将自己梳洗打扮好,躺在床上静悄悄的离开了。
冯娘子闻讯当天便从卢家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已经没有了声息,形容槁枯的瘫坐在地上,而后仰头痛哭。
苏月纹平日里待人温和友善,渺渺阁的姑娘们都难受的不得了,各个哭的梨花带雨。
苏孝合心中平静无波,可是他告诉自己应该是要哭的。于是随着众人装出了悲痛模样。
尸体阴气太重,阁中都是姑娘家,再是不舍苏月纹的尸体不好在阁里久放。
于是苏孝合在冯娘子的安排下将苏月纹葬在了她祖籍梁州广南城蓬县。
直至圆坟,冯娘子一直都陪在苏孝合的身边,带着卢家的下人帮着打理上下。
苏孝合对此既轻快又有些头痛。虽然有人帮着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人准备出殡安葬等事宜,可如此这几天自己就不得不一直逼迫自己时刻在人前铺眉苫眼扮上一副凄苦样。
圆坟过后,冯娘子提出要带苏孝合一齐去卢家,虽说苏月纹在蓬县有个宅院留给苏孝合,可冯娘子说什么也不肯让苏孝合独自在蓬县待着。
最后苏孝合被磨的没有办法,只得把自己要去国都之事告诉了她。
“你娘都告诉你了?”冯娘子等着红肿的眼睛惊讶道。
“嗯,我过一段日子就去国都。”
苏孝合坐在院中树荫下,冯娘子也毫不计较的撩起衣摆坐在他身边。
苏月纹留给苏孝合的宅院是苏月纹亲生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产,苏月纹少年时常住苏家,后来为了躲避苏家人的眼线依然没有回蓬县。因此此生都未真正使用过这家宅院。
苏孝合与冯娘子在苏月纹遗体还未下葬之时,便将她的灵柩停放在了这里,并带人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也是能让她在自己这从未住过的屋子里落落脚。
“那你先跟我回卢家,我给你收拾收拾行礼再派几人送你。”冯娘子不放心道。
苏孝合拒绝了,且不说他还另有要事,便是真要直接去国都,也不可再麻烦冯娘子帮他。
冯娘子此番为了他母亲的丧事已经动用卢家很多人力物力,便是卢家老爷不说什么,卢家其他人难免要嚼冯娘子的舌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苏孝合打算就此与冯娘子别过。
“我想在这里多待几月为母亲守灵尽孝。”
“也好,也不急于这一时。我留几人在这里照顾你。”
“不必,我都这么大了用不着旁人照顾,小小一间房屋也盛不下几人。况且这还算是我真正外祖所居之地,我想独自一人好好看看这里,冯娘子你就当让我静静心。”苏孝合拒绝道。
冯娘子再是如何不放心,最终也拗不过苏孝合,再三叮嘱后方离去。
苏孝合看着牛车渐渐远去,被卷起的尘土慢慢飘落回地面,撩起孝衣下摆朝远处深深一拜。
他知晓冯娘子定不放心自己,虽说作为卢家新妇不好隔三差五离开家门,但是半年之内她定会来。
苏孝合刚刚一拜已将自己与冯娘子的缘斩断,所以自己必在半年之内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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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敲门声和缓中透露着儒雅,老先生从书本中抬起头。
“何人?”
“是学生,苏孝合。”苏孝合在老先生书屋外恭敬道。
吱呀一声,门被老先生打开了,清雅俊逸的少年笑容淡淡,看的老先生先是怔了一瞬,而后便释然笑着将他请进了屋内。
“坐吧,看你这模样,是豁达通透了不少啊。”老先生抬手示意苏孝合坐到自己的对面。
苏孝合一袭白衣眼眸漆黑,青丝如墨束与身后,气质出尘似九天裘阙上的谪仙。
苏孝合说明此番前来之意是为与自己有恩的老先生告别,感谢他这些年的教诲之恩。
“学生已有了自己的去处,不能报考违背了先生的期许,还请先生莫要怪罪。”苏孝合低头说道。
老先生摇了摇手,“有了去处便好,苍鹰弄风尚需归巢蛟龙掠水不妨思潭,人这一辈子啊,再是读得一番功成名就终是要找个安稳地方落脚的好,你有了可去之处,我对你便也不用再牵肠挂肚,何来怪罪之说。”
苏孝合静静听着。
老先生与他谈了许多,初见苏孝合周身都是灵气,断定他此后必有作为。后来与自己讨论志向时又一语点醒自己,还有这近十年的种种。
苏孝合此时的心中已经很难再泛起一丝波澜,为了不让老先生发现端倪他只能静静听着不轻易做答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两人谈至夜半才做告别,临行前,老先生向苏孝合行了一礼。
“此去经年,下次再见不知要到何时,前程不问归途,老朽且祝你长行万里与春随,万里踏归少年人。”
一个月后,老先生在湘南城送走最后一批学生,跟着来接自己的大儿子回家养老了。
大儿一家帮自己收拾书屋行李的时候,在屋中角落里发现了一箱银两,箱子足足有两尺宽,近一尺高。光是老先生大儿子一人都很难抱起来,里面的银子足足超过老先生教这一辈子书所得的积蓄。
一家人都傻眼了,坐在一起商量该如何是好。意外之财恐生意外之祸,老先生不肯收让大儿子连忙去报官,然而孙子顽皮趁大人没注意将银子几个当木块堆,无意中露出了里面的纸条。
大儿把纸条拿给老先生看后,老先生静了片刻,便让大儿把那箱银子拿上了。
老先生遗憾又悲伤的叹了口气:“唉——怕是以后再也不见了。”
大儿觉得稀奇就往老先生手上的纸条上瞥了一眼,那纸条上只写了两个字——孝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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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信子拈酸吃醋道:“教了你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过我什么东西。”
苏孝合在一旁闭着眼运功,谈谈道:“母亲和冯娘子给我的那些钱财总归是用不到了,还不如给能用它们的人。”
风信子对自己徒弟的答复不甚满意,倚在床的另一边啧啧抠脚。
苏孝合被他吵得不能专心,瞥了他一眼:“是我给你编的草蜢不好看还是给你买的松糕不好吃?”
风信子觉得两者不能比,白胡子老头继续耍无赖。
“别吵。”
苏孝合轻轻皱眉,“快了。”
风信子听此神情一肃,立马坐好。
“如何?你觉得还有几日?”
“若无人来扰,大约就在今晚。”
苏孝合闭着眼睛轻轻道。
当晚,在风信子没有无理取闹的“帮助”下,苏孝合成功飞升了。
撑过最后一道天雷后,苏孝合周身金光照亮寰宇,耳畔间传来古老的金陵铁索相撞隆隆之音,他好像一瞬间找回了自己的所有感情般,失控的在旷阔寂寥的苍穹间蜷缩着泣不成声。
“毕竟是神明,飞升之后神格归位七情六欲自然也就回来了。”
风信子振振有词,跟苏孝合絮叨了小半个时辰。
“所以说我前世是个神仙?”苏孝合挑眉。
“哎对,你前世可不是微不足道的小神仙,你可是拘魂使白无常呢,在人间香火旺的很。”
“是鬼呀。”苏孝合撇了撇嘴。
“是神!冥府十大阴帅乃是堂堂正正天界记录在册拥有神格的神仙,只不过任职冥府罢了。”
风信子眯着眼睛瞥了一眼苏孝合。
“顺带一提,十殿阎王下设七十二司,你还是其中积财司的司主。”
“如何,是不是感觉自己很厉害?”风信子问他。
苏孝合皱着眉摇头,总觉得心中闷闷的很不舒服。
“冥府的神仙呀……”苏孝合摸索着下巴。
“哎对。”
苏孝合眼睛咕噜一转心中感觉不对,“不对呀,你不是一个修仙老道吗?怎么我的事情你都知道?”
苏孝合看向风信子的眼中带着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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