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传闻终归是传闻,镇国公府的人都知道,贺少爷非但没有龙阳之好,还有一个梦中女子。
他的卧室的屏风前始终挂着一幅由他亲手画的青衣女子的图画,只是那图画上的女子躲在白茫茫的雾里,看不清脸庞。贺少爷每去一个地方总是特别留意与画中女子身形相近的人。
不但如此,贺少爷从小就有洁癖,穿过的衣服必须由府里最细心的婢女洗过之后,再用沉香熏香才行。平日与军营里那些个粗壮汉子的在一起,那也是要距离三步开外方可。
一想起他们这些个侍从训练完了之后,一身酸痛已是迈不开腿,却还要被迫洗澡洗衣才能入睡的时候,薛护卫不禁打了个寒颤。
薛护卫将手帕递到班念薇面前,一股淡淡的沉香顺着风飘到鼻尖,这味道好生熟悉……
似是贺延第一次将披风盖在她头上的时候也是这个香味。
班念薇犹豫了片刻,方才接过手帕擦了擦有些泛白的嘴唇。
她支棱起身子,倚靠着车框,瘫软无力地坐在马车上,疲倦从四肢钻到心头,她微微阖着眸子,曦光的暖意刚刚爬上皮肉,随之涌入脑海的便是昨夜疯狂的记忆。那刺鼻的血腥,深沉的红色,还有手上粘稠滑腻的感觉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的心跳剧烈加速,手不自主的颤抖着。
她杀了人。
班念薇虽然后怕却不后悔,是他们祸害自己在前,是张妈突然上来抢夺匕首,一切都是他们自作自受……
班念薇在心里替自己辩解。
可接下来自己又将面对什么呢?
贺大人真的是同伙吗?
恢复理智的班念薇回想起贺延的所作所为,她想象不出贺延的目的。班念薇像一摊泥似的坐在马车上,内心翻涌着思绪。
贺延看着脸色惨白到让人心疼的班念薇,任由她这么安静的瘫坐了良久——直到扬州府衙的捕快们姗姗来迟。
“见过贺大人。”
领头的是王捕头,说起话来声音浑厚有力,个子不高不矮,粗眉方脸,还蓄着络腮胡子的男人。
班念薇听见声音,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十几个身着深蓝色衙门捕快制服的男子站在马车前方。刚想张嘴喊救命,突然她的心脏骤然紧缩,恐惧如千万只蚂蚁爬上头顶。
他们会不会是来抓自己的?
“贺大人,这位就是班小姐吧?”
班念薇和王捕头目光交叠的瞬间惊惧的闪躲开来,却扭头又与看向她的贺延的目光撞了个满怀,她的恐惧被贺延一览无余。
她讨厌这个男人——他的目光似乎总是能看穿一切。
班念薇手脚抓紧,忐忑不安的盯着贺延。
贺延面无表情的看着班念薇,冷淡的回了一个“嗯”字。
“那真是太好了,感谢贺大人出手相助。这下小人总算可以给知府大人一个交代了。”
王捕头严肃的脸上顿时卸下一口气,笑眼扬眉的连忙颔首道谢。
“拐走班小姐的那两名贼子反抗拒捕已经被我斩杀了。”
贺延目光如炬,以冷漠无情的口吻说着。
班念薇闻言,先是心头一惊,然后默然的松了一口气。她看着贺延面不改色的将杀人的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对于他的怀疑又似云烟一般消散了大半。
王捕头凭借多年办案的直觉,隐隐感到贺大人与班小姐之间有种诡异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有问题。那二人光天化日之下从扬知府手中将班小姐骗走,本就罪大恶极,若是再反抗拒捕,当场击杀也无可厚非。他当务之急就是将班小姐完好无损地带回扬州府衙,至于其他的事暂时都不紧要。
“那…”王捕头讷讷地欲言又止,“就让我等先护送贺大人与班小姐回府吧。知府大人正忧心班小姐安危呢。”
“走吧。”
贺延调转马头走在最前方带路,班念薇重新坐回马车里紧跟在后,王捕头带着其余衙役随护左右。
回到扬州府衙,日头已经悄然爬上了树梢。
扬知府坐在北面厅堂中央的椅子上,两眼不时地朝着门口瞟上几眼,身旁案几上的盖碗茶已经泡的没有了茶汤色。厅堂左侧站着班家三个下人,一脸焦急的盯着衙门口。随着府丁的通传声,贺延带着班念薇跨过府衙的门槛,几人喜出望外的迎出门来。
“小姐,您没事吧?”
班家年长的仆人第一个迎上前来,两眼含着泪花,看见班念薇身上沾着点点血迹,紧张的上上下下来回打量着班念薇是否安好,“都怪老奴不好,来晚了,才让小姐被那歹人骗了去…”
“周…叔?”
班念薇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她伯父班淮南府上的管家,只是她本以为来的会是周伯。
周叔和周伯是亲兄弟俩,但周伯却是班念薇的母亲陪嫁带来的人。
“小姐,您还记得老奴?”周叔两行热泪滚过土黄干瘪的脸颊,“太好了,我还怕您不记得老奴了,特意向班老爷讨要了班家玉佩做信物……”
周叔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玉佩递到班念薇手中,班念薇仔细看过之后才开口说道:“辛苦周叔了。”
不是她不信任周叔,而是她怕了……她此时也不过还是个未满十四周岁的少女,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她除了对父母逝去的伤心,更多的是对人和将来的不安与恐惧。
扬知府听见班念薇喊了名字,心里的定力顿时多了几分。
“班小姐,你手中的信物可是认识吗?”
“嗯,这确实是我班家的玉佩,此人也是伯父府上的管家。”
“那就好。”
扬知府满意的点点头,又有所疑虑的轻轻皱眉。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还是不放心,“要不,还是我再多派两个人护送你回去吧。”
要不是因为河匪的事情,府衙里的人手实在不足,他何至于让班家人自己来接班念薇,又怎会让贼人钻了空子将班小姐骗了去。回想起来,着实让他这个经历了半辈子风雨的人有些后怕了。
“不必。”站在一旁的贺延突然插了话,“我正好要去扬州办点事情,就让我护送班小姐回去吧。”
“扬州?”
就在众人沉寂之际,知府大人率先提出了疑问。
贺延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原本自己真是要去杭州替父亲办点事,这下可好倒显得刻意了。
“杭州。”
他面不改色,加重语气,纠正是扬知府听错了。
班念薇抬眼瞥见贺延投来的眸子,就见他丝丝红晕转眼爬上了耳角,也不知是不是那日头照得……
从踏进扬州府衙大门的那一刻起,她对贺延的疑虑就已经化作烟消云散了。
“不用了…”
班念薇还来不及说些感激的话。
“咧,怎么不用呢。”扬知府听见贺延的话大喜过望,插进话来:“要是有贺大人帮忙,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是啊,小姐。贺大人武艺高强,有他一路相伴,定是能安全护送小姐回去。”
周叔从扬知府那里得知,贼人手里拿的书信和自家老爷的笔迹几乎一模一样,旁人很难分的清楚,那么拐走班小姐的人想必是对班家非常熟悉,甚至可以说班家里出了内贼。回杭州的路最快也要三天,这路上穿山过岭,谁又能说不会再遇上个歹人呢。贺大人是武将,又救过小姐的命,肯定是可以托付之人。眼下无论如何他也要说服小姐,同意让贺大人同行。
班念薇虽说已经不再怀疑贺延,但他毕竟握着自己杀人的把柄,每次与他靠得太近,她的内心总有些惴惴不安。
“啊呀,班小姐,这有贺大人给你护驾,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待遇啊!”
扬知府见班念薇犹犹豫豫的样子,急不可耐的说道:“我看班小姐定是受了惊吓拿不了主意,我看就这样吧,还是劳烦贺大人辛苦一趟了。”
扬知府侧过身来与贺延颔首作揖。
他巴不得赶紧把班念薇这个“烫手的山芋”送走,现在贺延愿意接手那简直是喜从天降,怎能由得班念薇这个小女子任性做主。
贺延没有回应扬知府,反倒是盯着班念薇。扬知府顿了顿,自己尴尬的又直起身来。
扬知府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如果再拒绝就失了礼节,显得有些不识抬举了。班念薇缓缓抬起眸子,眼神不自觉的回躲,不情不愿的颔首,说道:“那就有劳贺大人了。”
闻言,扬知府与周叔满意的嘴角轻轻上扬。
薛护卫躲在贺延身后咧嘴笑着,冲着她偷偷竖起了大拇指。她不明白那手势是啥意思,也就没有理会。
“那你今日就还是先住在扬知府这里,换身干净的衣服好好休息一下,明日辰时我来接你。”
贺延说完与扬知府简单颔首,扬知府还来不及反应,他便不管不顾的离开了。
若不是扬知府曾受镇国公提拔,不与他一般计较,就贺延这性子实在容易得罪人。
忙乎了半晌终于可以歇歇了,扬知府坐在厅堂里,刚让下人重新换了一泡茶,还来不及喝上两口,王捕头就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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