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丸吃下去不足半刻钟的功夫,班念薇眉眼处便有了活动。
“小姐?”
周伯疑是自己看花了眼。
班念薇眼球在眼皮子底下快速晃动着,胸脯上下起伏的很快。
俄而,班念薇倏地睁开眼睛,吓得床边服侍的丫鬟兰香一个踉跄后退两步。
周伯见班念薇醒来,眼含热泪欢喜的说道:“小姐醒了!”
众人皆凑上前来梭望,周伯赶紧挪出位置让谷山深坐下替班念薇把脉。
班念薇仿若回魂一般,怔怔的愣了好久,眼神才慢慢有了光芒。
屋里的老爷下人都眼巴巴的等着郎中的发言,没人敢出声。
谷山深反反复复摸了好久,脸上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许久,他才站起身来,轻捋两把白须,对着班淮南笑道:“奇迹啊!从脉象上看小姐已经近乎与常人无异。老朽行医几十年也是头一次见到,一颗小小的药丸竟有这般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学海无涯,学海无涯啊……”
班淮南闻言脸上堆下笑来,连忙率众人俯首作揖,感谢道:“多谢大夫妙手回春救我家侄女一命。”
“来人!去账房取一百两银子来。”
“不必了。”
谷山深颔首回礼道:“贵府小姐吉人天相有天人庇佑,实非老朽之能。待老朽再开几副补气补血的汤药调理一下,喝上三五日应当就没事了。”
“老先生切不可推脱。就算是有天人庇佑,老先生同样也是功不可没!”
谷山深摇摇头接着说道:“若是老爷实在挂怀,那便请多往那庙里烧几炷香吧。这药丸便是一位高僧托付给老朽的。”
说完,谷山深收拾好药箱拂身离去。
骤雨将歇,
望着老者蹒跚的背影,班淮南与周伯无不感恩再拜。
班念薇睁开眼睛,神志却依旧沉浸在刚才可怕的梦里。
梦中,
她行走在一片空旷的草野之上,天空很蓝,远处的云与草地交叠在一起,有风掠过草尖,却听不见任何声响。周围一片寂静,静的让人可怕。班念薇慌张的四处寻找、呼唤着“爹娘”,可是却连自己的回声都微弱的听不见。
俄而,乌云蔽日,天空开始变得黯淡。青绿的草地渗出鲜红的血水,须臾间便淹没了整片草野。
班念薇惊慌的想逃,却发现脚下不知何时冒出的一只血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左脚脖子。班念薇顿时寒毛倒竖,尖叫着想甩开那只血手,可她无论怎样用力,那血手却依旧抓的纹丝不动。忽的,地里又冒出另一只血手来拽住了她的右脚脖子。
班念薇惊叫着挣扎,反而越陷越深。
此刻一轮红月从西边升起,天空宛若黑幕,没有一点星光。鸦群落满远处的一株无花无叶的树干,发出“哇——哇——”,粗劣嘶哑的声音。那一个个猩红的眼珠就像是树上结的红果,却又被班念薇的尖叫声深深的吸引……
地面彻底变成黑色无边的沼泽。
沼泽里生出无数只裹挟着黑色粘液的手拼了命的向外爬……
班念薇脚下的两只手旁慢慢探出两个似是人头模样的颅脑来,班念薇惊恐的看着它们一点点,一点点的冒出头来,那血颅猛地睁眼,竟是张妈与那傻儿子的模样!
“啊!啊……”
班念薇尖叫着哭喊,想离他们远一点,可惜大半个身子却已经深深埋进腥臭无比的沼泽之中动弹不得。
惊恐!!
——绝望——
当班念薇只剩下半个头还露在外面时,乌黑的半空中突然浮现出一个金色的光点,那光点越变越大,中间竟显现出一个白须老翁。只见那老翁向上轻一挥手,班念薇瞬间便从泥潭里飞身上空,在乌鸦眼腥红的注视下冲破云层……
当她再次睁眼,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铺上了,身旁还有一个老者在替自己把脉。
刚刚发生的一切恍若一场梦,可双脚的疼痛似乎又在提醒她那不是梦。班念薇赶紧活动一下双脚,那疼痛又倏地消失了……
听完谷山深的话,又想起刚刚梦中救自己的那个白须老翁,班念薇心中喃喃:难不成真有神仙相助?
可转念又想起那船上班家四十七条人命来,哪一个不是善良无辜的人,怎的就只有自己苟活了下来?顿时又觉得神仙们有些冷血无情。
欢喜总是短暂,悲伤意外很长。
送走谷山深后,班淮南来到班念薇的床边,见班念薇气色已经大好,终于松下一口气。
“念薇?身体感觉怎么样?”
班淮南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温柔的问道。
班念薇见到班淮南眼泪瞬间落了下来,责备道:“伯父,你为何不等我回来就将我爹娘下葬了?”
班淮南连忙解释道:“不是伯父不想等你回来,而是那出殡的日子都是定好了的。而且,伯父也是担心你,想着送葬路上阴气重,你一个小女子,身子还没好全,还是避讳着点好。”
班念薇红着眼眶说道:“那可是我爹娘啊……”
班淮南接着安慰道:“伯父知道你孝顺,你爹娘也知道你孝顺。可是二弟就你这么一根独苗,拼死保全了你性命。你若有个三长两短的,伯父日后有何颜面去面对你爹娘?”
“说到这里,伯父就不得不批评你几句了!”
“圣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你怎可不好好珍惜自个儿的身子?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你身子骨又弱,你跑到那西山上被风吹雨淋的生得这一场大病来,你对得起你爹娘吗?”
“今日若不是有那老郎中的丹药,你怕是一条小命都搭了进去!”
班淮南越说越激动,“届时你有何颜面去见你爹娘?你又如何对得起那些想活却没能活下来的人?”
班念薇不敢看伯父的眼睛,道理她都懂,可做到却需要时间和勇气。
班淮南降了声调,语重心长地说道:“念薇啊,你也不小了,该学着长大了。往后的日子里再也无人能挡在你身前了…”
班淮南的话句句扎心,一点不留情面。可一通话说下来都是想让她活下去,看来张妈手里的信件真不是伯父所写。
班淮南见班念薇耷拉着眼皮子不说话,想着她还生着病身子虚弱不好责备太多,于是站起身来说道:“你再好好休息一下吧,伯父还有些公文要处理,过些时候再来看你。”
班念薇点了点头。
班淮南转身又叮嘱了几句周伯后便带人离开了。
班念薇擦干眼泪,双手支棱着想要坐起来,丫鬟兰香赶紧上前扶了一把,找来软和的被褥垫在班念薇的身后。
班念薇眼神示意,说道:“周伯,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在这个家中,最清白的便是周伯了。他的儿子也在船上丢了性命,他又是看着母亲和自己长大的,可以说是半个亲人也不为过。
她长期生活在东都,对于杭州这边宅子里的事还是周伯最为清楚,眼下她需要尽快了解这边的情况,摸清楚周围人的态度,才好做下一步打算。毕竟,关于吃绝户的事情她也听过不少,更何况他爹娘留下的是这么大一笔家产呢……
“你们都下去吧。”
周伯闻言便将下人们尽数都打发了出去,亲自关上了房门。
“周伯,母亲出殡虞家舅舅可都来了?目前是否还在府中?”
周伯眉头紧锁,回禀道:“虞家尚未有人前来……”
班念薇甚是疑惑的追问道:“怎么会呢?莫不是没有收到消息?”
周伯摇摇头道:“邮驿确实将信送到了虞家。”
闻言,班念薇心头一颤,目色略沉,咕哝道:“难道说虞家也靠不住吗?”
周伯接话道:“小姐莫要沮丧!老奴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几十年,最是了解老夫人的脾气。老夫人定不会对小姐不管不顾的……”
“外祖母自然是疼爱的我和母亲的!”
班念薇怨道:“只是,虞家舅舅们怎么会错过母亲出殡这么重要的日子呢?”
“也许是时间太紧了,一时赶不过来,又或者路上有事情耽搁了,毕竟大老爷给的时间实在太过仓促了些…”
“此话怎说?”
“小姐您也知道大老爷逢事必卜。那日,扬州知府派人将老爷和夫人的遗体送回来后,大老爷当天就去道馆里找高人卜了一卦。”
“高人说,老爷夫人死的冤枉,怨念深重,对人世间有过多留恋,必须要在甲子年五毒月夏至这一天阳气最重的时候出殡才行。而今年又刚好是甲子年,夏至未过,因此大老爷便急忙发了卜告。只是虞家路远,原本快马加鞭也是可能赶的过来的,不曾想虞家迟迟未到……”
思来想去,班念薇也实在不相信虞家舅舅会绝情到此,怕就怕是路上出了什么事耽搁了。
“你可有再派人去虞家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前日已经派人沿路去寻了,相信很快会有回复的。”
班念薇直了直腰板儿,往身后的棉絮上靠了靠,点头道:“那就好。”
周伯顿了顿,有所疑虑的说道:“小姐,最近三房那边似乎有些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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