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小说 > 言情小说 > 红楼梦:80回后 > 92(二)

笑向世封道:“十成十的话,佛祖也不敢夸口。许家婆媳,常往我那破庙求财求福,求财的口气大的很,留的香火钱,倒克吝的死!这些都在爷的收春册上录着呢!

这婆媳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对见钱眼开,孬进不孬出的好货。有这贪财的破绽,设个圈套,拿钱白去试一试,也不费什么。大爷得了他的人呢,这银子就好了他娘跟嫂子;倘是个烈货,也犯不着闹出人命,叫他吐出银子就是了。大爷看我说的,可还使得?”世封忙问端的,智善细细说给了他两个。

云儿依议而来,从许家婆媳跟前过去,没走两步,踢个趔趄,“哎唷”蹲在地上揉。怀里银子溜在草间,他也不知,痛的口里嘶嘶的,两手支在腰里,一瘸一跛起去了。许母早都盯上了,轻着爪子过去,笑坎坎抱回来。

他媳妇揭开一看,喜的岔气翻白眼,他婆婆催道:“丢了这好值钱的珍珠,迟早察觉,必要回头找。”婆媳赶忙回亭,塞于褥下。才坐定,智善号佛而来,打了个问讯道:“二位女施主,锦香院的女施主丢了包*皮袱伤了脚,求贫僧替他找来。”

婆媳两个都把头摇的扇扇子似的,自知屁股下有宝,万不可起身,孵小鸡似的只坐着说话:“我们才来这里,并未见什么人经过,更别说见着东西。师傅你往别处找罢,白费工夫和我们说话,误你做好事是一层罪过;叫别人贪心捡去,犯了天条,又是一层罪过。”智善一去,婆媳会同许氏,一车子忙往城里赶。

车过五里驿,前头再无驿卒查问,车上人方松了气,忽有军牢斜刺里冲上来,人赃俱获,抖出毡褥里的官银湖珠,众口一词,指认许母,咬定他以游春出名,实则为盗。

曹观察大喝一声“拿下”,都叫绑了。无须换车,解递长安府。半道上岔入善才庵,仇世封接了手,笑道:“劳烦,劳烦。”曹观察打千儿启禀:“属下肝脑涂地,结草衔环,也难报令尊保举之恩于万一。”拜退下去,回军田公干去了。

许氏婆媳拘系五观堂,由卯官并火头僧看管,老尼单把许氏带来带去,转几条暗弄,送来密室。智善搴帘推入许氏,道:“阿弥陀佛,小娘子大难不死,得遇贵人相助,善哉善哉。”

仇世封起身长揖,许氏见是陌生男子,吓的忙往智善身后退避。智善强拉他上前,道:“盗银十两,按律当斩。仇大官人担着天大的不是,要救娘子母亲一命,还不拜谢恩人。”

许氏心有余悸,后虑惊心,听说老母有救,也顾不得羞了,敛衽福一福,有心致谢,羞口难开。智善挽着许氏衣袂,送在座上道:“坐了好讲,我去传酒菜来——小娘子害羞,陪官人吃一钟,话在酒中,也是法子。”出在门外,回手关门时,许氏抢来攀住,扒门啼哭:“母命虽重,不敢独在此室。”

世封走来道:“下官拼死救娘子母亲,也为娘子——母遭斩首,娘子不能不痛心。娘子娇花一样,怎堪那样悲痛呢?下官与娘子有缘,未见娘子时不知情为何物,一见娘子,情窦顿开,情愿为娘子死。只是死后又与娘子永别无缘,白活了一世。求娘子成全,得知人事,虽死无憾。”说时放手一抱,许氏依违两不可,嚎啕大哭。

智善见事有不谐,怕大官人用强,闹出人命把他搭进去,忙去传许母来劝。来时看见老尼责骂卯官,智善唤出他来告诫:“八十万禁军教头艢二爷安了银子放了话在我这里,委屈了卯官,黑道的宋三、汪五,白道的赦老爷、珍大爷,那一个饶得过你我?你全当他是客!投鼠忌器——智能,你也随他跟卯官好,等卯官去了,再摆布他不迟!”

说了,带出许母,一路备陈利害,道:“一年为期,朔望之日,凡有召唤,小娘子须得入我这庵拜佛。我这里写有凭据,施主带进去,是死是活,全在你母女自择。”

许母独与女儿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只见他出来递回凭据道:“听了我的劝,签字画了押。”智善胁肩谄笑送了来,世封瞧了,塞在靴掖里。返身入了密室,熄烛登*床,绸缪甚至。次日发还珍珠跟银子,世封十里相送,将至许记染坊方散。

许氏连着几天羞惭惭的进出善才庵,为防后手,不便久在娘家,这日回了贾府。听见说贾兰金榜题名,跟着尤氏来西府道贺。娄嫂子来过了,李纨去贺贾菌,还没家来,是李婶弟媳陪着尤氏说话儿。

尤氏道:“兰哥儿像爷爷,喜读书,有出息;我们那边,爷爷出了进士,孙子辈的,却没一个坐得住冷板凳,忙忙也就五代了,都还单等世袭的荫封。”李绮不好掺和这些话,只在一旁听着。

他舅妈笑瞅了许氏,劝尤氏:“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奶奶不用操心——少奶奶一年半载,替奶奶生下长孙,也是一个兰哥儿!”

尤氏道:“听舅太太这好话,我又犯愁——我这媳妇,成亲也有年头了,没见过动静。前面那一个好容易怀上,没见面就叫他娘蹬腿带去了。不单我做婆婆的急,他公公比我还急些。他是男人,急得说不得。”舅太太点头道:“这是做上人的心,少奶奶初一十五,多求求送子娘娘。”

许氏动嘴似有话说,尤氏已然赶在前头道:“就为这个,他公公把那逗蜂轩改作逗蜂斋,观世音菩萨注生娘娘双双请在里面,叫回宝珠住持。”舅太太信口答了一句“这心倒也虔”,尤氏道:“家里求,家外也求。我这媳妇仿仿佛佛听人说善才庵的观音送子灵验,跟着亲家母,求了好几趟了。”

说了,合掌念佛道:“阿弥陀佛,心动神知,注生娘娘显应,看在我们做上人的苦心,儿子媳妇大老远的求,就发发慈悲罢。”

放榜那日,菌兰兄弟结伴看了来,贾菌名登三鼎甲,解元是长安府的张金官,中间是李再庆,贾环榜上无名。彼时贾兰提心吊着胆,在张八斤后面找见自己的姓名,方才转忧为喜,向贾菌道贺。彼此作揖恭了喜,上马回程,春风得意马蹄急,一路看尽两边花。

尤氏坐了这半日,也没听见人提贾环,料是没中,因问:“有日子没见环兄弟他娘了,听说身上不自在,可是真的?想是三姑娘远到天边,把做娘的心带去了,伤心伤出病来。”

李婶走进来,听见了道:“是这话呢。女儿虽说花籽命,也得拿脚就能到,父母才放心。”尤氏笑道:“婶子说的是,做的是——明儿纹姑娘在赖府,绮姑娘在我们府里,都是看得见,听得着的。”

李绮不听这话,抬身出去了。李婶弟媳看见外甥女这个样儿,知道不对他心坎子,又见姑妈不言语,便也不接这话,拿一句话岔了过去。

田妈大媳妇跟婆婆对了嘴出来,负个铁锹,一脸怒气,看见尤氏一行人过来,懒待奉承,退在树影里错开了。这一处水田连着旱地,从高至低,绵延到了稻香村的池边塘畔。

老古话说:舅爹爹分家,刀夹豆腐二面光。田大嫂眼中新撮的田埂,是舅爷陈歪头拉绳分家时垄的。此时艳阳斜照,小房的田地在东边,明晃晃的都在日阳里,他大房的多半还在树荫里头睡大觉。

麦豆矮了一截,红花草也荒瘦,田大嫂瞧着来气,把锹望地里一插,破口跳骂:“老货下了什么蛆,把了什么好处给你陈歪头,你歪着头偏着心,为一个失一个!”

锹插处,铲了瓜菜边上的豆根,豆禾倒伏下来,田大嫂瞅着想一想,挖个洞,扶起来筑上土,便看不出来断了根了。妇人越瞧越解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攥锹瞅准了,不深不浅斜插进去,一锹一棵,把根斩断,豆杆却不倒。如此这般,一棵不剩。风吹日晒,不上半个时辰,就都耷拉了叶子了。

田小嫂进园打猪草,顺路摘些蚕豆回去。近来一看,瘪凉凉一畦豆棵都蔫了,心说“这三四月的日头也不紧,必是生虫了”,伸手一捋,竟连根带起!看淸断口齐刷刷,气的三尸暴跳,骂彻云霄,“我的蚕豆种在我地里,也没种到你家坟头上,你做剜心虫暗害我作甚!我吃了你的心,还是你的肺?有本事当面锣对面鼓,明着和我干一场!”

疑在妯娌时,就见田大嫂驮锹走出竹林,撵上拉着要对质,口里道:“你见公婆喜欢孙子,你就鼓着肠子胀了气,拿我豆子出气!”田大嫂心里虽有病,口上却不弱,大口啐在地下,指在脸上道:“找不到坟包乱磕头!那里写了是我做的,我脸上,还是身上?你不说出根据来,今日我跟你没完!”仗着身大力不亏,一伸手上头揪了头发就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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