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百无聊赖的坐在床沿上,江南进贡的丝幔在昏暗的烛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这西暖阁在紫宸宫的西面,房间没有正殿里暖和,陈设也比较简单,不能与他在邺城的宫殿相比,只比侯府略好些吧。想到邺城,慕容冲不由一阵难过,“邺城,许是再回不去了吧。”
亡国了,有多久?快半年了吧,这大秦天王算是仁慈的吧,竟没有将他们慕容一族赶尽杀绝,只把皇室贵胄、功臣之家都迁到了长安。说来也奇怪,破城的时候慕容冲并没有多少感受到亡国之恨,看着满街的尸体,他还有些害怕,那么多的血,把城河都染红了。只有七哥慕容泓义愤填膺,嘶吼不觉。许是他年纪还小的缘故,纳降那天,他懵懂的跟着族人跪着,他看到他的皇帝哥哥眼神木然,哦,对了,皇帝哥哥不许自己这么叫了,要叫三哥,他还看到了他的七哥,眼神里有火要喷出来,慕容冲一直在回忆那个阴暗的下午,回忆着自己是什么样的情绪,但终究什么也没有捕捉到。他只记得站在朝堂上的叔叔拱着背,面朝天子,看不清他的脸,慕容冲只有一种错觉,如果当初叔叔没有离开,这大司马由叔叔担任,还会亡国吗?或许不会亡国,但母亲说了,燕国却也不可能是他们的了。
千里的跋涉到了长安,死了多少鲜卑男儿,有认识的不认识的,有还没有死透就直接丢弃的,母亲与姐姐一路哭泣,慕容冲才觉着有些亡国的伤感。当他与族人走在长安的大街,总会看到长安的百姓在他的身后窃窃私语,他知道他们是在谈论他们的燕国,谈论那个已不复存在的燕国。氐人轻蔑的笑骂:“这些就是白虏,亡国了“。慕容冲才深刻的意识到亡国了,忽然觉着三哥有许久没有笑容了。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这不像秋辰的,怎么秋辰打水还没有来呢,随着脚步的临近,慕容冲缓缓地站了起来,迎着昏暗的烛光,他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正缓步移来,手臂很长,差不多到了膝盖,身穿一件大袖翩翩的紫色蟒衫,足踩龙踏,腰间束着一根宽皮带,看不真切颜色,约莫三十多岁,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用冕冠高高挽起,脸盘略大,与他们慕容一族精巧细长的脸完全不同,眼睛细长,眼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精光让人抬不起头来,鼻子倒是高挺,唇边一缕浅笑,带着一丝诡异的柔和。及至那人到了眼前,才猛然意识到,这便是大秦天王陛下了。慕容冲此生就见过两个皇帝,一个是他的父亲慕容俊,另一个则是皇帝哥哥慕容暐,均是龙章凤姿,天下少有,虽然在朝堂上见过符坚,但是隔了那么远,又不敢抬头,始终没有瞧得真切。今日见了符坚,对着昏惨惨的烛光,居然第一个想法是这皇帝还挺丑。
慕容冲抬起头,心中有几分惊疑,眼神碰触,符坚微微一怔,随即恢复了面容,笑着道:“怎么你姐姐没有教你规矩么?”虽是笑着说话,慕容冲仍然能感觉到一股劲力压着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了下去,“臣。。。。。下臣给天王陛下请安。”慕容冲“下臣”二字一出口,心中即觉得无限的委屈,眼眶微微发酸,头看着地面不肯抬起来。
“来这儿坐吧。”符坚仍是微笑着,指着桌边的另一张方凳。慕容冲闻言,连忙回道:“下臣不敢,下臣还是跪着回话好。”
符坚略微一笑,知道这少年必是千不甘万不愿,进宫之前想必新兴侯是千叮万嘱过的,这少年才肯这么俯首,“你既是清河的幼弟,便是孤的小舅子,坐着回话也未尝不可。”
“那下臣站着回话便是。”慕容冲立在床侧,始终没有抬起头来,他不敢看符坚的眼睛,那眼睛里射出的精光虽泛着柔和,却让他忍不住有点颤抖,慕容冲在心里瞧不起自己,怎么对一个亡了国的敌寇不敢恨呢,在符坚面前既没有愤懑的态度,也没有满腔的怨恨,周身只觉着一股又一股的冷意袭来,都已经初春了,这西暖阁怎么这么冷呢?
怎么符坚身边那个张公公没有跟进来?这秋辰怎么去了这么半天?符坚坐在这儿,怎么连个上茶的人都没有?慕容冲正在那里疑惑,却听符坚笑着问道:“这长安还呆着习惯么。”
慕容冲听闻,忽的回想起长安的种种,心中只觉得委屈万分,却又不敢表露出来,低声道:“自然是。。。。。。自然是没有邺城好的。”话一出口,慕容冲觉着心下一下子爽快了不少,怎么说出口倒不记得了。
符坚自是一愣,没承想眼前的少年回了这么一句,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倒教下面的话不好说了,正踌躇间,听的珠玉碰撞之声缓缓而近,清河扶着秋辰的手逶迤而来,头发有点蓬松,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如秋波,比之往日更添了三分媚态,及至面前,符坚才注意到清河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眼神妖娆发出诱人的邀请。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真正精美绝伦,像是画上走下来一样,笑吟吟的就要下拜,符坚赶紧一步过去用手扶了,清河作势撞进符坚怀里,娇笑道:“天王怎的不先看臣妾倒先来瞧臣妾弟弟啦,如此厚此薄彼,臣妾定是不依的。”
慕容冲在一边,窘得头也不敢抬起来,在自己心目中,姐姐最是端庄不过的,现如今,怎的如此,虽然明白此刻姐姐必是替自己解围来的,心下却还是十分的不快,“还有什么现如今呢”,慕容冲自嘲的笑了笑。
“美人严重了。这远来的客人,自是要先招呼一声的,还没有坐定,你就来了,现如今我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符坚一手搂着清河的细腰,另一只手轻轻抚着清河的丝发,慢条斯理的说道。
“微臣慕容冲,小字凤皇。”慕容冲在一旁垂首答着。
“皇上。。。。。。”,这尾音拖得老长,慕容冲禁不住一身鸡皮疙瘩,“快随奴家去歇息吧,臣妾今日可准备了新鲜玩意儿呢。”清河一阵娇羞,在符坚怀里绯红了双颊。
“好,这就去。”也没有任何招呼,符坚拦腰横抱起美人,爽声大笑,随即出了西暖阁。
慕容冲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也不觉着疼痛,两行清泪缓缓的流了下来,秋辰轻轻进来道:“让奴婢服侍公子洗漱吧,公子还是早些歇息。”
秋辰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悲喜,铺床整被,慕容冲看床上被褥十分的厚,想必姐姐知道他寒夜畏冷,特意吩咐过的,“秋辰,姐姐。。。。。。姐姐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的吧。”慕容冲犹疑的开了口。
秋辰一愣,铺被褥的手轻轻一颤,当即恢复常态,“天王陛下对夫人自是极好的,进了宫来,十日里倒有七八日宿在夫人这里的,宫里的娘娘们羡慕的紧。”
慕容冲闻言不语,顿了顿才道:“我明日可回侯府了吧。”似是在问秋辰,又似在自言自语,秋辰默然不语,她也不知如何回答,也许夫人已经知道些什么了吧,夫人今天似乎有点反常,平常对待天王,虽不至于冷冰冰的,哪像今日这般热情。
“秋辰,你回去吧,姐姐身边少不得你伺候。”
秋辰闻言,福了福道:“那奴婢这就过去了,公子早些安歇吧。”
慕容冲低头不言,秋辰便默默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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