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仲春微凉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慕容冲耳边尽是清河嘤嘤的哭泣声,他知道是清河在悲愤自己,虽然已经醒来,身体的疼痛却时刻在提醒着昨日的屈辱,使他不愿就此睁开眼睛,他多么希望自己就自此死了吧。
但是耳边哭泣声音不绝,忽觉得甚是烦躁,“别哭了。”慕容冲低低的吼了句,声音嘶哑难听。清河一愣,忽然放声大哭,抽噎道:“母亲,母亲。。。。。。。昨日自缢了。。。。。。。”
清河哭了半晌,睁开肿胀的双眼,却发现她的弟弟脸上基本没有伤心欲绝的表情,除了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清河本能的期待着慕容冲能大哭一场,或许只要大哭一场,心情就会好很多。然而,慕容冲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还是趴在床上,头侧枕着。
清河抽抽噎噎的不能自持,却也只能委委屈屈的站了起来,转身准备回殿,刚至门口,却听得慕容冲幽幽的叫了她,“姐姐,”清河立马站住了,等他下文,隔了好一会儿,慕容冲才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给我找个太医吧。”说完,转身朝里再也没有话语了。
这一天是建元七年三月初七。
朝堂上,符坚正与众大臣商议率军讨伐仇池杨纂的事,阳平公符融站在最前面,透过威严的仪仗,穿过高昂的金甲武士,他看到巍峨雄伟的太极殿正中央金碧辉煌的须弥宝座上的王者,他的哥哥,大秦的天王陛下,一扫前几日的阴霾低沉,此刻正英姿勃发,眉宇间藏不住的喜气,这个神色仿佛之前也有看到过,哦对了,是在诛了符生继承大统的时候。正胡思乱想,却听符坚朗声笑道:“区区仇池安敢称臣东晋而绝于秦,命姚苌为扬武将军,带符雅、杨安、王统、徐成及羽林左监朱彤率步骑七万伐杨纂。”朝堂上刷刷跪了一片称颂天王。符融看到符坚嘴角温柔的浅笑,一派意气风发,这在从前是绝没有过的。
至傍晚,清河才看到慕容冲出了西暖阁,看似每走一步都撕心裂肺,慢慢朝正殿挪了过来,秋辰赶着要上去扶,清河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回头偷偷地把眼泪拭了去。
“姐姐可曾用膳。”慕容冲笑着问道。
清河轻轻了看了眼,慕容冲如瀑布般的青丝的披在身后,恰似柔滑的丝缎,秀气的叶眉微微向上扬起,皮肤在夜色下苍白胜雪,微微散发着银白色的光,眼神却空洞茫然,失去了往日的生气,他虽是笑着问清河,可是清河却无来由的一凛,总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但还是瞬间恢复了常态,勉强挤了个笑容道:“还没有的,凤皇一起吧。”
清河看着慕容冲缓缓坐了下来,自是眉间打结,似是整张脸扭曲了一下,知道他痛苦难忍,却见慕容冲瞬间恢复了平静,转头向彩月道:“上膳吧,饿了一天了。”
秋辰及彩月忙不迭的准备什物,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席间并没有别的声音,这顿饭极其生涩,其他宫女见秋辰及彩月都不声不响,更加没了声音。
正吃了一半,赵德匆匆跑进来,“禀夫人公子,天王陛下朝着紫宸宫这边过来了。”
清河浑身打颤,强忍着眼泪不流下来,偷偷瞧了眼慕容冲,见他不惊不辱,气定神闲的细细嚼着饭粒,似与他完全不相干的模样,心中暗暗惊异,这与慕容冲往日的性格差异太大了,她甚至有一种错觉,是另外有一个人已经占据了弟弟的躯壳,而他的弟弟的魂灵,兴许昨天已经撇下这皮囊飞回邺城了。
符坚到了宫门口,见乌压压的跪了十几号人,清河声音婉转,听不出悲喜情绪,“臣妾姐弟恭迎天王陛下。”
“起来吧,”符坚扶起清河往里走,眼神却只在一个人身上停留,看满桌子的菜,呵呵笑道:“孤还没有用膳,美人赏了我一起用膳吧。”
清河浅浅笑着,脸上带着几分凄凉道,“天王惯会取笑臣妾的,只是不知这饭菜合不合天王的胃口呢?”还没说完,就看张季领着几个小太监提了食盒并一坛酒来,将餐桌上的碗碟整了整,秋辰少不得在一旁帮忙。
符坚被清河搀扶着坐下,笑着道:“美人也坐下,陪孤饮几杯吧。”清河应声,坐在符坚的边上,符坚看慕容冲垂首在一边,虽脸色苍白,但今日着了一件淡紫色的锦袍,却有说不出的俊雅飘逸,丝发不挽不系,就这么木然的站在一边,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暗示他所不能言明的一切情绪。于是对他招了招手,“凤皇,过来一起吃吧。”
慕容冲闻言抬起头,微微一笑。符坚没料到慕容冲能对着自己笑,恰似一阵和煦的春风吹进自己的心窝,一阵悸动,如此惊心动魄的魅惑。
符坚亲自斟酒,笑道:“陪孤饮一杯如何。”他盯着慕容冲,希冀着从他脸上读出一些类似悲愤、怨恨或痛苦的神色,终究失败了。
“下臣不善饮酒,不若换个小杯吧。”慕容冲看了眼符坚手中的大杯,淡淡的说道。
此言一出,清河大为诧异,更加怀疑眼前的人是否真的是自己的弟弟。符坚倒是喜不自禁,连声道:“好,好,好。”
秋辰闻言,赶紧将清河日常饮酒的小杯呈了上来,符坚看着慕容冲木木的盯着小酒杯,眼神空洞,知他是想起昨夜之事,心中也颇觉懊悔,安慰道:“孤今日在朝堂上,已许你母亲以燕后礼入葬燕皇陵,着你宗亲不日扶柩北上”
清河闻言,立刻跪在地上,抽抽噎噎,泣不成声,“臣妾谢陛下隆恩。”慕容冲端着酒杯,满满的自斟的一杯,凄凉道:“如此,谢过陛下了。”
虽是淡淡的言语,符坚听着,知他必然明了此刻已无力回天,显然是妥协了。
“你有什么要求,孤定当满足于你,你且说来。”
慕容冲沉默了半晌,似是鼓足勇气一般,站了起来。默默回道:“凤皇不想与姐姐住在一起,凤皇要自己的宫殿。”
符坚愕然,随即朗声笑道:“好,孤应了。”
饮了酒,符坚起身,挽了清河道:“今日是段美人的生辰,孤当前往助兴,哦,你不知道段美人吧?就是你那个美人婶婶,哈哈哈哈。。。。。。”
这段话虽是对着清河说,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
是夜,紫宸宫内琴音不绝,悲戚婉转,却又刚毅不屈,券券飘荡。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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