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内,一位容貌端丽的夫人正誊写书卷,屋内和暖如春,她却穿着严实,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矜贵的气质。
门被打开,奴仆动作麻利,怕将屋外的冷风带给屋内的贵人。
“夫人,郡主已至。”常嬉道。
“知道了。”乔书妤放下手中的书卷问,“勖儿可曾回来?”
常嬉说:“二公子寻得郡主一同来的,不过将郡主送到后又去军营了。”
乔书妤接过婢子递来的热帕子净手,蹙眉道:“他这是打算在军营安家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不知道进门见他阿母。”
常嬉笑道:“二公子文经武略又如此勤勉,今后定能成就一番功业。”
乔书妤不以为然,眉间忧虑更甚:“我只期望他们几个今后能平安,至于其他的都是身外事,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她说完叹了叹,婢子为她穿戴厚实的披风,她说:“让人迎郡主去厅堂,我随后就到。”
“是。”常嬉应道又说,“夫人,女公子听闻郡主来了,早早就在门口候着,婢子看女公子像是去为难郡主的。”
乔书妤听闻顿住,沉思片刻命婢子将披风换下来:“你先不必去迎,不过在一边候着吧。”
常嬉了然她的意思,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那头冯芷被带进府中,就被一个女郎和她的婢子们拦住。那女郎明眸皓齿长相颇为浓郁艳丽,身材玲珑有致,看起来比她年长几岁。
那女郎满脸得意,瞧冯芷的眼神就像瞧待宰的羔羊。
“郡主大驾光临,恕臣女有失远迎,不过郡主为何会到我们小小的金阳郡来?”冯姝君恍然道,“哦,我忘了,郡主是被赶出都城的,要是郡主能选,怕是也不会选择我们这儿啊。”
冯芷倒不至于生气,只是感慨基因的强大,这兄妹俩的脾气倒是大差不离,都是一等一的阴阳怪气。
“堂姊”冯芷柔柔弱弱地行了个礼。
她正要开口好好拍拍冯姝君的马屁,再顺着她的话痛骂自己之前不懂事冲撞堂姊云云,结果还没等她张嘴,就被冯姝君一句话给堵死了。
“哼,我可担不起你一声堂姊。”冯姝君鄙夷道,“以前在都城不是趾高气昂的吗,谁都瞧不起,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就惺惺作态起来,怎么,装得这般楚楚可怜,是想让人说我欺负你吗?”
旁边的采蕙大着胆子辩解道:“我们郡主久病未愈,女公子怎么能这么说我们郡主呢。”
“采蕙。”冯芷冷声制止,又朝在一旁满脸讥讽的冯姝君道歉,“是我教导不严,还请堂姊见谅。”
冯姝君嗤道:“主子都毫无教养,婢子们能教好才怪呢。”
“堂姊慎言。”冯芷严肃道,“堂姊骂我不要紧,可我自小是在皇后身边教养,堂姊这话岂不是在说皇后教导无方,那太子和其余的皇子们岂不是若是这话被谁传了去,或者传出去的时候变了样,那事情就大了。”
冯姝君狠狠地瞪着冯芷:“你敢威胁我?”
“堂姊误会了,我只是好意提醒。”冯芷道。
“少在这儿装模作样,我平生最看不怪你这种表里不一拿腔作势之人,你现在到了我这儿,我定让你好好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冯姝君不知从哪拿了一套鞭子,扔给冯芷。
冯芷毫无准备慌乱接住,愣怔地看着她。
冯姝君又拿出一套鞭子甩至地上,如她小臂一般粗的鞭子呼啸带风,被抽上一鞭怕是会皮开肉绽。
周围的奴仆都在劝冯姝君,王媪几个也挡在冯芷身前,门外张望的马仲孙一看这情形就要往里冲,被府上的几个奴仆拦住了,又因着冯芷之前交代过在这里不能轻易动手,除非由她发话,只能靠着蛮力想冲进去。
“听闻你擅长皮鞭,今天我和你比试一番,若是你能打赢我,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若是你输了,我可以再给你个机会。”冯姝君不怀好意道,“不过下一次比试恐怕要半年后了,因为你这半年只能在床榻上度过。”
冯芷打了个哆嗦,她不知道小郡主以前有多能耐,但是她不行啊,她原本就是个不爱动的,更别提耍鞭了,这鞭子招呼到身上要是力道狠点,怕不是皮外伤那么简单,恐怕会落下残疾,要是招呼到脸上,那她就要眼瞎耳聋又毁容了。
她正在纠结要不要叫马仲孙来帮忙,那边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妇人喝止了冯姝君。
冯姝君对旁边奴仆的劝阻不管不顾,倒是害怕这个妇人。
“常嬉,你怎么来了?”冯姝君往后藏了藏皮鞭。
常嬉面容冷峻,斥责道:“女公子岂能如此胡闹,郡主是贵客,因以礼相待,女公子这是要让冯使君担上一个苛责郡主,违抗圣意的罪名吗?”
“我我不是。”冯姝君着急辩解,可刚才那一幕看上去确实是自己无礼,她将这一切都‘归功’于冯芷,正气哼哼地瞪着她。
常嬉恭敬地对冯芷说:“郡主受惊了,女公子性情顽劣,还请郡主见谅,请随婢子至厅室,夫人已等候郡主多时。”
“有劳您。”冯芷浅浅行了个礼。
“女公子也随婢子来。”常嬉朝想偷溜的冯姝君道。
至厅上,冯芷见到早就听说的贤良淑德的伯母,大约三十多岁的妇人,淡雅风韵身形袅袅,总得来说就是长得好看显年轻,但是身子骨看上去不太行,穿得比她还多。
乔夫人旁边还坐着一位妇人,长相和乔夫人有几分相似,不过比乔夫人更和蔼些也更显年纪。
乔书妤笑脸相迎,称呼她为郡主,她们不像长辈亲戚关系,倒是像君臣,但是又不似君臣拘束,不显亲近也不显客套,尺寸拿捏的相当好。
旁边的妇人是乔书妤的亲妹妹乔书惠,最近来郡守府小住,乔姨母看向冯芷的眼神太过怜爱,让冯芷不自在,干脆不再与她有视线上的交汇。
这乔姨母穿着打扮十分朴素,而且按理说她比乔夫人年纪小,可为何样貌上却像她是阿姊,乔夫人是妹妹。
“跪下!”
冯芷还在心里犯嘀咕,忽然被乔夫人一声呵斥给吓了一跳。
“阿母!”冯姝君半是不服,可又被乔夫人的眼神震慑住,跪了下来。
乔姨母劝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这是作甚?”
乔夫人不理会:“你可知错?”
她见冯姝君倔强不言,厉声道:“阿母可曾教过你待客之道?郡主到金阳郡是陛下的旨意,贵客进门你竟然出言侮辱胡言乱语,还妄想动手,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往小了说咱们冯家是刻薄亲眷,往大了说,那就是你阿翁违抗圣意,怠慢皇亲,你是想毁了冯家不成?”
本来还忿忿不平的冯姝君听了这话,小脸煞白,底气不足地辩解:“阿母我没有”
冯芷觉得倒是不至于,她本来就是被皇帝赶出来的,就算真有什么事儿,皇帝也不至于因为她惩罚功臣,导致君臣离心。
“伯母。”冯芷起身道,“堂姊并未对我有无礼的地方,我知道堂姊是和我闹着玩的。”
乔夫人温和地对她说:“郡主宽宏大量,我也不能因此委屈了郡主。”
乔夫人脸色一变:“来人,上家法。”
厅堂外进来三四个身形壮硕的妇人,为首的手执一根如擀面杖一般粗的棍棒。
冯芷愕然,起身正要行礼,一旁跪着的冯姝君凶巴巴地朝她吼:“收起你假惺惺的那一套,我不用你求情!”
得,乔夫人这么一罚,这个梁子算是实打实的结下了。
冯芷暗暗翻了个白眼,谁想替你求情啊,况且乔夫人惩罚冯姝君,也不全是因为她,她朝乔书妤道:“伯母,我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乔夫人叮嘱了几句,又派了两个婢子领她前去居处,冯芷踏出厅堂时,乔书惠还在焦急替冯姝君求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乔姨母是冯姝君的亲娘。
乔夫人给她准备的居所僻静又不算远,推开窗户就能看见一片湖,离她不远处有个被假山半拥着的水榭,现在是雪茫茫的一片,等天气转暖在那里钓钓鱼也不错。
马仲孙安排在外院,那俩婢子被王媪派到外间侍候,昌芦给冯芷脱下大氅边问:“今日冯家女公子能在门口等着郡主,想必他们早就知道冯公子寻得郡主,乔夫人肯定也是知道的。”
昌芦没将话说得太满,采蕙却过来补充:“是啊,乔夫人也是知道女公子和郡主不对付,她是不是故意给郡主一个下马威?”
冯芷摇摇头:“不管是不是,咱们只要礼数周全别出乱子,乔夫人自然也不会为难我们。”
她看乔夫人也不是个不好相与的,但是看得出来她十分顾及面子名声,只要不碰到乔夫人的禁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不过
“王媪。”冯芷叫住正往外走的王媪,“我真的只和乔夫人见过一面?我怎么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倒不是嫌弃”
她见王媪神色纠结,就知王媪还有事情瞒着她:“如今我只身在外,总要知道全部,之后不管面对何事都不至于手足无措。”
王媪神色复杂:“事关长公主,婢子本不应”
“难道乔夫人和我阿母以前是情敌?”冯芷打断她猜想道,脑子里冒出狗血的一幕,乔夫人和她阿母争抢伯父,一人手里薅着伯父一把头发,左右拔河,伯父的头发不会就是这么没的吧。
“不不是。”王媪急忙解释,“长公主和乔夫人未曾说过一句话,只是先帝时,长公主原本要许配的是冯使君,而冯使君冒着违抗圣令推脱,向先帝表明心仪乔夫人,不愿答应这门婚事,后来长公主就嫁给了留安候。”
原来如此,难怪她总觉得伯母看她的眼神不太正常,这么说阿母也曾间接破坏过这桩亲事,大伯母不会把帐算在她头上吧,冯芷忽而想到孙广国死前说过的话,王媪当时反应激动,健步如飞地过去给了孙广国几巴掌。
“孙广国曾说我和我阿母以及外大母都是疯子,这是何意?”冯芷问道。
没想到她话音未落,奴仆三个立马匍匐跪地,王媪颤着声道:“郡主莫听那些小人乱言,那黑心竖子是故意想要激怒郡主,郡主莫要再提这事。”
冯芷无论如何问,那三人矢口不提,昌芦和采蕙看得出是只知其一,而王媪却是知晓其中弯绕,却绝口不言,冯芷怎么也撬不开这个蚌壳,最终只得放弃,上塌歇息。
乔夫人一行正要回到主屋,边交代常嬉到库房里拿圣上赏赐的膏药去给冯姝君,乔姨母快步追上,言语里有些责怪:“阿姊为何下这般狠手,好好说教就是了,姝君虽和她父兄学过拳脚功夫,身子骨比一般女郎硬朗,可终究是个女子,打伤了身体可如何是好。”
“你总是心软。”乔夫人叹气,“今日若只是小女郎们的冲突,我也不会如此,可姝君口无遮拦,妄议圣上和皇后,这要是被人有意传出去,你以为还只是她一人能承担的了的吗。”
“可姝君和郡主本就不和,你这么一罚不就让姝君对郡主的怨气更重了吗?”乔姨母说。
乔夫人揉着额头,摆摆手不愿再说:“我累了。”
进了主屋内,常嬉命人多添上几块炭火,等奴仆都退出后,常嬉走到乔夫人身后帮她揉着额间。
“几年不见,郡主和她愈发像了。”乔夫人闭着眼忽而说。
她想起刚才的冯芷,瘦瘦小小的,脸上稚气未退却依稀能瞧出几分清丽绝艳,和那人似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双晶亮的眼睛,像头狡黠的小兽,观察四周搅弄着自己的小心思,明明是病弱的身躯,却好像极富有生命力。
常嬉道:“夫人莫愁,使君总是向着夫人的,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可又如何能比得夫人您,谁人不知夫人才高行洁,而长公主二嫁寡居后在公主府豢养面首,已是声名狼藉,世人都说她神志不清”
“胡言乱语!”乔夫人呵斥道,微微偏头没再让常嬉揉按,她眉目紧锁,说道,“这话休要再提,我虽不喜她,可也佩服她,先帝众多儿女中,她能独立不群获得先帝疼爱,辅佐圣上继位,帮助圣上改革税制,我怎有资格和她相比。”
“名声啊。”乔夫人喟叹,“只是束缚人的镣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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