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漆黑。
我抖抖索索地摸索着冰凉的墙壁,慢慢爬向前方的通道。通道只有一条,窄。
幸好才减下肥,我暗自庆幸。之前不吃猪肉专吃牛肉也能吃到肥得象猪,我自己都佩服自己,腰围和臀围一般粗,完全就是一个桶状。当地女人穿着大袍子完全看不出是桶型身材还是竹竿身材,四季衣着明朗的我每日进出就如一只桶在室内室外地转动,和进出来回的工人完全有一拼,特别是在我蓬头垢面点货的时候。
现在要是还那个尺寸,现在我也不必爬了,第一是爬不动,空间太小,第二爬不动,因为力气不足,还不如就躺在原地等耶稣看到我。
就算耶稣看到我,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拯救一只桶……
还好痛下决心减肥,忌肉类……所有的肉,牛肉和鸡肉,只吃蔬菜沙拉,连当地的苦咖啡都不喝,只喝白开水。那段时间真是想死,日日觉得人生没有意义,每日只看到绿色和白色。
此时此刻发现,那段日子实在是很有意义,如果不是,现在我哪里能够象一只灵巧的爬行动物一样匍匐前进?不往前就一定是死,今日耶稣肯定没空,我得先自救。
一边爬我一边咒,为什么要到这里?为什么不去夏威夷?那里是天堂,猪肉也有得吃,天天穿比基尼销售人家当我穿工作制服,为什么要在这里看穿大袍的女人?
爬到一半,黑暗中一个声音低低传过来:“who”
我怔了一下,声音是个男的。
声音再次重问:“whoisthere”
英文,他说的是英文,不是当地土话。
“someone,someonelikeyou”我小心翼翼地回答。一边回答,一边脑子里快速转了一下,如果是个男的,又比是个女的要好,这个鬼地方一定不是劫色的场地,需要同舟共济才能出去,男的有力气,等会可能需要他来搬动东西。我的态度一定要客气,必须要客气。
“likeme”对方轻轻笑起来。
“sure,likeyou…buriedhere,here,underground…”我忽然生气,我现在就觉得自己象在地底层的一个爬行动物,他不过是另外一个地底层的动物而已,还不知道是不是爬行的,凭什么笑?
“canyoumove”他问我。
“sure.”我回答,开始想这回糟糕,对方如果比我还弱,如果还是个残疾,那么刚才的那个主意一定是个泡沫。
否则为什么会问我能不能动?
一丝绝望开始蔓延。
“youknowthewayout”我问。
很明显,我们两人都知道目前的困境,根本不需要交流信息。我知道我不该走楼梯,不该在子弹四处飞的时候跑着下楼,我应该搭电梯,那个肯定很快,我下楼到一半电梯指不定就已经到地面一楼,我只要等电梯门开,然后跨出去,接着狂奔到安全地方,一定比我在楼梯间往下狂奔要省事,节省力气,节省时间,多一分机会。
楼塌的时候,我刚好到二楼的拐弯处,墙壁缓慢地塌陷,先是堵住了我往下的路,我惊恐地缩在墙角,就那么看着面前的墙缓缓地在我面前纷纷落下,墙角有一个当地人放的一个破桌子,我钻了进去,接着就发现,我就被塌落的楼层带入了地下层。
地下层是个车库。等我从桌子下爬出来,发现四周已经一片漆黑。
活着一定是好事。我后来想想为什么当时我没有搭电梯,因为其实我知道,电梯门开那一刻,子弹飞过来的机会一定是50,我这样被埋在建筑堆的底层,现在看来也是50的生存机会。
“whereareyoufrom”那个声音在我思维还混乱的时候问我。他听出了我的不是当地人的口音。
“china”我简短回答。现在是要想法怎么出去,不是调查家世的时候。我不能象以前开始学英语的时候,为了练口语,天天去找人介绍中国的美食,风俗人情,旅游景点,来回就那么些段子。那个时候,哪里会想到有今天,比如要讨论,哪里有路出去?你怎么进来的?这么黑,我们要怎么找到方向?那个时候说得最多的就是中国很漂亮,中国有饺子,你说的汤圆和饺子不是一回事,不能都用dumpling……那好吧,最后大家同意用中国话发音说“jiaozi”和“tangyuan”。
“wemustfindwayout”我说。
“youareright,”他说,“但是我动不了。”
完蛋了,他是残疾。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响,完全没留意他的后半句说的是中国话。
“你为什么动不了?”我的习惯性提问,听到对方的中文后,皱着眉。他看不见,这么黑,他肯定看不见我的表情。千万不能是残疾,千万不能是残疾,我一边问一边祈祷。
“我被压住了。”他回答我。
谢天谢地,他不是残疾。我松口气,才发现,他说中文。
“你会说中文?”我终于留意到这点。
“中国是个美丽的国家,”他说。这句话从来都是我很久以前做兼职翻译的时候常说的第二句话,第一句话通常是先生小姐是不是第一次来中国。
“我知道,但是我现在更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出去?”我问他。现在真的不是拉家常的时候,我知道外面的同事一定都在找我,他们一定在找挖掘机,一定在想法把我挖出去。
他沉默几分钟,说:“没有。”
我忽然发现自己的不对,他被压着,应该先设法弄他出来,然后才是找方向出去。
“你被什么压住了?”我问。
“一条梁。”他回答。
“能不能弄出来?腿……会不会受影响?”我不敢直接问:请问你的腿会不会断?这个真是雪上加霜的问题。
“不会,只是卡住了。”他舒口气。
我心里再次感谢了一下老天,也就是说,把他弄出来,还是能干点劳力活的。
“我可以帮你把压着的梁移开。”我说。
“恐怕不行。”他又轻轻笑了一下。
“为什么?很大根梁?”我问。
“不是,是你的力气太小,这个不是女生干的活,而且,我们现在都只能趴着,如果站立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力度可能还有希望。”他回答。
“你不能小看我,我经常在仓库干重活。”我一边说,一边朝他的声音的方向爬过去。
“你的公司在这里做什么?要请一个女生到仓库里干苦力活?”
我很多时候也问自己这个问题,我为什么要沦落到在仓库里去点货和顺便拉动货物?公司的有力气的男人们呢?
他们去外面做销售了,销售大过天,我负责售后的账务以及仓库的数,没有专门的仓管人员,这里的人不熟悉又不敢请,怕货越来越少。女生……女生也要干活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反问他。
“我没有请女生来这里干重活,”他幽默地说。
“你真勇敢,现在还这么幽默,”我摸着压在他大腿上的那根梁柱,叹口气。他说对了,我的力气再加上平日里在仓库里搬东西的勇气以及加大嗓门骂人的力气,都搬不动他身上这根梁。
“你也很勇敢,我见过其他女生,这个情况会哭。”他安慰我。
“你不用安慰我,”我说,“我也会哭,不过不是现在,哭解决不了问题,我要出去后才哭,要狠狠地哭。”
我翻过身来平躺,爬了许久,原来真的会耗尽力气,特别是发现没法挪动他身上那根梁柱的时候,那股气忽然泄了下来。
我想我是不是应该哭一下,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你不是本地人,你的国家在哪里?”这回轮到我问了,我发现与其哭,还不如问。
“澳洲。”他回答也很简单,犹如对联对应我的中国的答案一样工整。
“具体点儿。”我要求他。
“一个很古老美丽的小镇。”他说。
“行了,在我们那就叫农村,小镇这个是文化词汇,”我正面躺着盯着上方的黑暗,纠正他。
“农村?”
“对,你们那叫农夫,我们国家叫农民。”我解释两国文化差异,但我没更深一步解释,人家的农夫有大片的田地,用机械化种植,我们的农民的使用工具还是古老的农具,连喷个农药都要穿戴严实,肩膀扛着两个洒壶到地里去干活。
“我们那儿拣洋葱,也是要人力的。”他再次安慰我。
“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我盯着上方说,尽管漆黑一片我啥也看不见。
“我知道,你已经说了第三次了”,他说。
“我现在对洋葱不感兴趣,对农民也不敢兴趣,我要出去。”我强调。
“我知道,我以为这样转移你的注意力,你就不会太沮丧。现在我动不了,要不你往前爬试试,如果找到路,再回来救我。”他说。
我从来只听有男人救女人,不曾听说过女人救男人。但是目前看来,我比他生还的几率要大。
我叹口气:“你在这里等我。“
我开始往前爬,爬过他身边。
“你还会回来么?”他在我身后问。
我回头看他,尽管我什么也没看到,迟疑了一会说:“很难说。”
“多谢你的诚实。“他苦笑。
“我诚实是因为不知道往前会不会被看不到的石块砸中,会比你先从这个世上消失,你不用难过,如果我回来找你,说明石块没砸中我,不是因为丢弃你。”我说。
“前面不会有石块滑落,这里是地下车库,已经是最底,所幸这层楼层并不很高,我们现在的位置刚好在东南向,出口在西北方,你要顺着左手方向爬,就容易找到出去的路。”他指点我。
“你是不是脑子被砸坏了,澳洲先生?现在能找到爬出去的路径就已经不错,这里往西北方向的路又不是规划好的地下车库,有个路标是个人都能找到方向出去。”我停下来回头说。
“我们现在的方向是在楼梯部位。”我忽然想到我是从楼梯直接被塌陷的墙体压到车库,而楼梯就在这栋楼的边侧,忽略正常大楼的出口方向,我应该向后爬,假如整栋楼塌陷,那么最薄弱最有机会出去的部位,应该就在东南向。
我开始庆幸自己虽然不是很清楚北斗星的方向,但是逃生的时候就会要求具有突发的能力还是能眷顾我的。
我开始往回爬。
男人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从他面前爬过,说:“我的中文名对你来说是没有概念的,中国人的赵钱孙李和你们的琼斯马克皮特差不多,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我不能告诉他我的中文名叫诺一,这个词的中文发音对于一个英语土著来说真的是个挑战,我不能在还没找到出去的路之前,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教他怎么发音了。
“你有多高?“他又问。
“澳洲先生,我的高度现在根本一点用途都没有,你没看我俩都是横在地上的么?”,我继续爬。
我爬的速度不快,只能慢慢挪,因为地面都是坑洼不平的大小石头。
越往前我越犹豫,我看不清前面的方向,我也不知道前面能给我爬过的机会有多大,如果爬到一半没有路了呢?如果我的方向判断错误,反而爬到这栋楼的中间了呢?我停下来。
他在身后不远处叫我:“喂,我叫汉克。”
“我知道。”我不耐烦地回答。
“你知道我的名字?”他很惊讶。
“我刚才不是说了,汉克马克琼斯皮特,都是一样的。”我再次不耐烦。汉克和马克真象地板砖的名字,我没出来之前家里附近开了个瓷砖店叫白兔瓷砖,偌大的一只兔子头形象地画门牌的最上方。我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看着这只兔子头笑半天,然后回头和闺蜜说如果再加只胡萝卜应该广告效果会更好,谁的瓷砖的牌子不是洋名字?
“礼仪上不是要记住对方的名字么?”他不解,打断了我的思路。
“先生,如果现在我穿着性感的吊带礼服,你穿着燕尾服打着蝴蝶结,你的名字就真的很重要。”我开始有点气急败坏,思绪从兔子头拉回来。
我要怎样才能找到方向?如果前面的路不能爬而堵死了大的石块,那怎么办?
我爬着拐了一个弯,他在后面又叫:“我叫你安琪如何?”
“随便,”我回头大喝一声,“汉克,你能干点正事么?”
他的声音一下沉寂下去,半分钟后又响起:“我以为你怕黑,所以给你壮胆。”
我忽然停住。
“汉克,”我转头回答他,“我不怕黑,我真不怕,反正到处都是黑的,不过……“我的手碰到了一个铁的东西,我摸索着把这个铁家伙从石块中拨拉出来,“汉克,我想我能把你弄出来了。”我盯着拉出来的铁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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