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承来看我,带着一束花,还有一脸微笑。
赫承说:“你看你,那么不小心,为什么跑到那么远的国家去?这个城市找不到好的工作?要天天除了朝九晚五每月休息四天还要加班到晚上?”
他的嘴里虽然在责怪,但语气旁人都听出没有丝毫的责怪之意。
茉莉在旁边说:“就是就是,你看你,不但舍弃了我,也舍弃了赫承,跑到那么远的国家去,整天打仗,你又不会拿枪,顶多就会抱头逃跑,你去那里干什么?公司在那里能挣钱,也是混乱的钱,能有多少?挣回来的钱你分几成?”
我静静看着赫承的脸,他凑上来说:“诺一,再也不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我们回家去,我们去做土豆烧牛肉,我新近学了一个菜,叫土豆炖牛肉,是炖,不是烧,回去我做给你吃。”
我笑笑说好,我喜欢土豆和牛肉的任何做法,不管怎么做,只要是赫承做的,我都喜欢吃。
赫承把花束拿到我面前说:“你看,这束紫玉兰,我走了半个城才买到,诺一,你若是喜欢一样东西,这样东西总是最难买的。”
我满心欢喜伸手过去接,但是抱了个空。
我睁开眼睛,面前没有赫承,也没有紫玉兰,旁白也没有茉莉。
四周一片白墙,一个护士推开门看了我一眼,说:“咦,你终于醒过来?这次你命大,被从废墟中刨出来,还能醒过来。”
我看看四周的白墙,赫承去了哪里?
护士走进来说:“这里是医院,联救队去被炸的废墟找人,就发现了你,接着把你送过来。你公司的同事等会过来。”
赫承原来是梦。他原来在梦里也可以过来看我,只是四个月前他并没有来到我的梦里来看我。
我疑惑地说:“我记得我们有两个人,另外一个呢?”
护士说:“不知道,只送了你一人过来,联救队的人就走了。“
汉克就像神仙一样蒸发掉了。
既然能发现我,也肯定能发现他。我叹口气。他始终都有被发现的机会,他命大。
我动了动双手,还好,尚属于本人。
我又试着动了动双脚,还好,有知觉,不会残废。
护士给我换吊针,笑笑说:“你没大碍,不过皮外伤而已。“
我笑笑说:“那多好,我以为我要成为尸体,被人抬出来,后面跟着一大堆的记者在拍照,次日报纸便有新闻说华裔女被压废墟几日,出来已成木乃伊云云,尚未有人对此袭击负责。“
我看到左手手指套着一个古铜戒指,惊讶问护士:“医院打吊针还配戒指?为什么不是透明的或者白色的?“
护士瞥了一眼说:“这个是你私人的东西,我们脱不下来。“
“脱不下来?难道焊死在手指上?“我用右手去扳那枚戒指。
“算了,你现在不要用力,等你好了再去卸也不迟。“护士按住我的手。她怕我用力,针头变歪,她还得重新来戳一次针。
我只好作罢,把左手翻来翻去看,看那枚古铜戒指。
“在哪家古董店买的?“护士问我。
我没答话。
谁会买这种看上去发霉发霉的戒指?谁家淑女的手指上不是铂金或者黄金?上面镶着钻,八星八箭的工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上去,都星光熠熠。或者再大一点,鸽子蛋一样,足以羡慕死旁人。
再或者,一枚祖母绿的钻,即便是真假看不出,也好过这枚看上去要发霉的戒指。
我开始暗暗骂汉克。
戒指上雕着一只鸟,我颠来倒去,就是看不出是什么鸟:鸬鹚?下巴没那么大;老鹰?眼睛睁的力度不对;蜂鸟?嘴又不尖。
汉克在我心里已经被骂千次。
这只鸟实在太难看。
又过了几日,公司派人将我送回国。
在飞机上我看着窗外的白云,想想就这么回去了,我还打算在这个混乱的国家过个一年半载的。
看看这个国家怎么混乱,那么我自己的混乱,也就是小事情。
不是么?鸡毛蒜皮的事情,不过就失去一个男人而已,哪里能和一个国家失去无数个男人相比较?
我失去的是不再关心自己的男人,这个国家失去的是无数个关心这个国家、愿为这个国家的和平赴汤蹈火的男人。
我的混乱,算什么?
公司在这个国家做的也是小生意,是否失去男人,剩下的男人总要穿衣服的不是?混乱的国家哪里还有精力和能力去生产衣服?那么就由我们来提供好了。大批大批的t恤衫陆陆续续过关口输送到这个国家,一年没有四季之分,妇女长裙百年不变,男人穿衬衣打仗肯定不妥,只有恤衫才会让手臂自由行动。
公司的老板真正有眼光。
整天大仗没有小仗不断的国家,钱已经不是问题了。
家都快没有了,要钱来干嘛?!
我苦笑一下,是,该拥有的都没有了,要那些纸币干什么?
飞机从云端把我从一个国度送回另外一个国度。
茉莉来机场接我。
她迎上来拥抱我,我的行李拉杆被迫跌落在地上。
我斜眼看着旁边,在她耳边小声说:“茉莉,行了行了,人家会以为我俩是同性恋。”
茉莉松开手臂,黯然说:“诺一,我失恋了。”
我惊讶地望着她,两个女人就那么面对面无语站了足足3分钟。
“茉莉,我以为你是专门过来接我。”我终于能说一句话,“你就不能等我回到家,洗了澡,然后坐在沙发上,才来慢慢和我说?”
“我想给你电话,但是你竟然不留号码;我给你发了邮件,但是你未复我。”茉莉盯着我。
我已经一周未上网,就只在四面白墙的医院里度过。
“不过,幸好你仍旧回到人间,我听你的同事传来消息,以为你就此在废墟里不再想回人间。”茉莉又抱抱我,“还是要回来,我们都很担心你。看到你无恙,已经是天大的喜事,失恋算什么?生命才重要,诺一,生命才是重要的。”茉莉笑笑说。
我弯腰拾起地上的行李拉杆:“生命重要也要吃饭,今晚你请我还是我请你?”
茉莉说:“我们出去吃,当是庆贺餐。”
那晚我们去吃了辣子炒螃蟹。
吃到末,一个男士走过来,茉莉介绍说这个是邹庆。
邹庆坐下来,我闻到一股干净清爽的剃须水的味道。
他全程都在微笑听我和茉莉讲话,帮我们添茶加水。
最后还替我们结账。
茉莉挽着手袋,带着我离开了餐厅,邹庆当仁不让成了司机,先送我,接着再送茉莉回家。
回到家后,茉莉给我电话:“诺一,你觉得邹庆如何?”
我说好,文质彬彬,衣着整洁,谈吐有礼,相比我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国度整天看见灰头土脸为求生存的男人,邹庆的形象现在已经上升到上帝级别。
“但是,邹庆和尚斌有无区别?”我问。
“当然有,后者是前任,前者是现任。”茉莉咭咭笑。
“尚斌有何不好?”我反问茉莉。
“他没什么不好,人勤快上进,前途远大,生活习惯良好,只是不凑巧,同样在街上被我看到同其他女生逛街。”茉莉说。
我语塞。
看,我俩完全是两个人,一个是断肠半夜还梦见旧人,另外一个潇洒到次日便能将前事一抹干净。
“诺一,我看到赫承。”茉莉忽然说。
“茉莉,我明日还要到公司报道,今晚不早,明日我联络你。”我说,然后放下电话。
我想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听到这个名字。
坐在黑暗的公寓的沙发上,听到电话铃再次响起。
我不耐烦拿起电话:“茉莉,我明日还要到公司报道,今晚不要再谈。”
对方说:“诺一,我是尚斌。”
呵,是那个在街上揽着不是自己女友手的男人。
“尚斌,你打错电话,这个号码不是茉莉的,我们也尚未同居。”我抬眼看看墙上的钟指到二十三点四十五分,叹口气。
“我知,但她不接我电话。”尚斌说。
“我也不是接线生,你还是要另外想办法。”我回答他。
我对于和不是自己女友逛街的男人在四个月前就有强烈的抵触情绪,或者说,深恶痛绝。
“我以为她会听我解释。”尚斌电话那头又说。
“那就想法让她听你解释。”我疲惫地说。
我不是知心大姐,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我没有精力去解决别人的问题。
“今日在路边见你们去吃饭。”尚斌又说。
“尚斌,你看,我今天坐了一天飞机,现在打算休息,你和茉莉,慢慢再解决可好?”我说。
“好……对不起,打扰你。“他放下电话。
没人过问我怎么从废墟中生存过来,人人争着过来和我说自己不如意的事情。
看来生死一场,真的不是什么大事情。因为以为没机会,所以重新回来,过程短暂到已经忘记了跨过生死线,但是失恋的事情过程太长,让人痛不欲生,所以人人认为大过天。
或者,人总认为自己的事情大过天。
我爬到床上倒头就睡,赫承没有再到我的梦里来。
次日到公司报道,老板在他的办公室里等我。
“你这次能脱险真的是走运。“他看着我说。
我说是,多谢联救队的人来刨土。
“他们说当时整栋楼全部塌下,所有人全部往外跑,公司其他男丁全部在外面跑市场,只得你一个女生留守大本营。“
我说是,总要有人看守大本营。
老板拿起一叠文件扫了一眼:“你们的销量比上月要好,本来这次你回来,是应该提你的职位。”
有“本来“两个字的言语,通常都表面是假设的意思。
老板接着说:“但是你没回来之前,督管一职已经给到琳娜达。“
我耸耸肩。
老板说:“但我仍然会加你的薪。“
我笑笑说多谢。
他再给我提薪,我也买不到一座城堡。
他自己那么辛苦开公司,也买不到一座城堡。
所以这个加薪对于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现在的薪水,够我支付公寓房租,水电,电话费用和其他给生活锦上添花的开支,多一点少一点看不出有多大意义。
我不喜好名牌,如果让我提着路易威登包去挤地铁,还不如用那个钱打车上下班,勉强算得上是享受。
大半个月的薪资去买个路易威登包?我愿意多去吃几次辣子炒螃蟹,或者小龙虾也行。
茉莉约我去吃干锅小龙虾。
在外面吃几顿饭,我还是支付得起的。
回到家我换衣服。
时装杂志上有教怎么穿上班衣变成晚餐装,我和茉莉总是嗤之以鼻。有钱人什么时候会看得上这种把戏,我们不能做有钱人,回家换装再出去吃饭,也还是可以的。
门铃响起。
我去开门,门口站着尚斌。
“尚斌,你不但记错电话号码,还敲错门。“我瞪着他。
“我想求你帮忙。“他一脸疲倦。
“如果不是帮参考要买的衣服是否够时尚,其他忙一概不帮。“我欲把门关上。
“诺一,茉莉有新男友。”尚斌抵住门。
“这个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我故作惊讶看住他,“你州官已经放火了,总要允许百姓点一次灯吧?”
“诺一……”他欲言又止。
“尚斌,我不是你女友,看,甚至连酒友都不是,你真的求错菩萨。”我表示遗憾。
“但是你是茉莉的好友。”他仍不死心。
“好友又不等于能解决所有问题,你和别的女生逛街,也没见过来征求我的同意。”我回他。
他听后松开手,无言站在门前。
“去,回去再喝两瓶酒,然后再想想,怎么回头去疼那个和你逛街的女生。茉莉已经是你自己写成的历史。你知道,一个女生愿意和你逛街需要很大勇气,意味着她放弃了和其他男生逛街的机会。”我诚恳地说。
“不带你那么劝人的。”尚斌啼笑皆非地说。
“尚斌,我真的迟到了,你若不怕,可以来和我们一起晚餐,反正就在附近,不用你开车载我,很省油。”
尚斌还是走了。
我换了一套紫色的花裙,裙摆大洒,看着镜中的自己,想想如果是赫承这么来求我,我是否会接受这样的道歉?如果我接受了这样的道歉,我是否就不用到那个弹药满天飞的国家?如果不去,那么现在一起吃晚餐的是不是就会只有赫承和我?
哪里有如果?
赫承,你究竟有无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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