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他拉了起来，走出洗手间。
所有的同事都在厅里尽兴。我问了服务生，他给我指了指后门的方向。
我将董大少扶在肩膀上，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后门。
我扬手招了的士，上了车后，却发现不知道要送他回哪里。
我摇晃着他问：“你住哪里？现在送你回去。”
司机从后视镜奇怪地看着我们两个。
我觉得那样的眼光实在异样，面前这个喝醉的人又完全不清醒，只得报了公司的地址。
我不知道他住哪里，公司总可以送回去吧？公司里有大把人知道他的住处。
出租车司机很快就将我们拉到了公司的大门。
我几乎是拖着董大少走到了保安室。
今夜值班的是一位保安大爷，他吃惊地看着我。
保安大爷是认得我的。
整个公司虽然大，但是才来就穿得彩虹一般的人估计也就只得我一个。
我问他：“公司里还有谁？”
保安老大爷回答我说：“没人了，加班的最后一拨人早走了。”
我将董大少扶到椅子上。
此人已经睡着。
我站在他面前看了半晌。
他难道不怕我这个时候把他卖掉？
我拿出手机，给陈太打了电话。
陈太接了我的电话，立刻赶到了公司。
陈太赶到的时候，董大少还没醒，我坐在一边喝茶。
陈太见了我们，没有多说一句话，让保安老大爷帮忙把董大少扶到已经停在门外的车上。
我坐在保安室的窗边，朝窗外望去。
那辆车是黑色的宾士。
黑得发亮。
陈太又从车里出来，走进保安室，对我说：“你回去吧。”
我点点头，陈太转身走到门前，想起了什么，又转身问我：“董大少有无说什么？”
我摇摇头。
陈太严肃地看了我一会说：“他真的没说什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董大少的确在洗手间给人打电话，但不是和我说话，我不提，也不是我的责任，想到这里，我又摇摇头。
陈太表情缓和下来说：“你赶紧回去，已经很晚了。”说罢，出门去了。
次日，我正常到点上班，董大少没来。
我想也正常，别人是东家，我是工仔。
临近下班时，茉莉约我晚上吃了饭一起去逛街。
“你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面，旁人以为我们两人闹翻。”茉莉在电话那恨恨地说。
我拿着手机走到走廊：“你有邹庆，可以让他陪你。”
茉莉说：“诺一你是不是工作过了头？你什么时候有听说闺蜜可以让自己的另一半代替？”
我啼笑皆非：“别人结婚后就忘了自己的闺蜜，你是相反。”
茉莉又说：“我们今晚去吃黄记。”
黄记炒蟹我们从前每月都要去两次，姜葱、咖喱、辣椒……每次都会叫上全客，不管肠胃是否受得了，先吃再说。吃的时候还不说话，两人埋头苦干。每次吃完都会将盘底扫得空空荡荡，最后还要叹息地用纸巾抹抹嘴说量有些少。
尽管两人肚子已经实在不能再放更多的东西。
我才发现已经很久没有去黄记。
我才要说好，董大少的那位男秘书就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有些吃惊，左看右看，我不过是在走廊打电话而已，他居然就那么找了过来。
我盯着他有些发愣，他递过来一张纸给我。
我对茉莉说：“晚些我电话你，黄记就黄记。”
男秘书是有名字的，他的英文名叫戴斯门。
我没有关注他的中文名，我觉得他的英文名叫得还是很顺口的。
我只是没有想明白，一个从北大出来的男生，为什么会在这里做秘书？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秘书工作做得比很多女生秘书要好太多。
戴斯门对我说：“董大少安排你明日参加拍卖会。这张纸上面有时间，你的桌子上有一本明天拍卖会的册子。”
我楞了一下，迟缓地伸手过去接过那张纸，对他说：“我没有去拍卖会的经验。”
戴斯门说：“董大少说你这次去了就会有经验。”
我又说：“拍卖会上我要去做什么？”
戴斯门说：“放在你桌上的小册子上有今晚拍卖的物品，董大少说你去拍一样回来，下周便是老夫人生日，这个是准备的礼物。”
我只觉得自己有些头晕转向，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戴斯门，我不过是个销售人员。”
戴斯门礼貌地说：“董大少说这里的员工都会是全能的。”
我又争辩：“我从来没见过夫人，不会知道她的喜好，我怕拍错东西回来。”
戴斯门还是礼貌地说：“董大少说没关系，凭你的直觉去拍就好。”
戴斯门走出了我的办公室房间，我还在发呆。
我不知道做销售还要顺带做管家。
他并没有付我管家的工资，想到这里，我忽然愤愤地站了起来。
那张纸在桌子上平平地放着，我一站起来，带起一阵风，它就被荡起来，忽悠忽悠地漂到了地下。
我盯着躺在地下的纸张半晌，忽然笑了出声。
不过是去参加拍卖会而已，又不是去打仗。
再说，有多少人有机会到拍卖会去拍东西？他没给我低价，是不是会任我拍？如果拍个天价的东西回来，他会不会照单付账？
我缓缓坐了下去，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小册子，认真地翻开看了起来。
就算不为工作，老人家过寿，也是需要后辈尽礼数的。
小册子印得非常精美，里面每样要拍的物件被拍得美焕绝伦，一旁有起拍价，我凝神看过去，每件物品居然用笔在旁边都写着一个价格。
我霎时明白。
这些用笔写的价格，想必是告诉我可以接受的价格。
我不禁对戴斯门开始佩服起来。原来是怕我不知道公司能出多少钱，索性就写在上面，告诉我底价，这样也好，我至少知道我能花多少钱。
但是我到底要拍哪样？
我只见过老夫人一面，还是背面。那时她来公司，带着几个精美的盒子，里面有点心，点心是拿来给员工的。等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在欢送她。
我只看到她的背影。
老夫人是董大少的奶奶。
我连她的面都没见到，我怎么知道要拍什么东西回来给董大少当生日礼物送给老夫人？
董大少是不是太过高估我？我可以懂销售，略微懂销售，但是我不懂选礼物。
很少有人送礼物给我，茉莉除外，赫承除外。
赫承……我几乎已经忘记了他。
他想必根本早已经忘记了我。
我将册子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地看，忽然灵犀一动。
我将每样拍的物件用笔按着顺序罗列在纸上，将相应的起拍价一一列上，又将那用笔写的价格也按着顺序写上。
我用每样东西的笔写的价格减去拍卖价格，得出的差数写在后面，然后逐一算出价差的幅度占比。
最后我盯着价差幅度比例最大的那行，索到了一样拍卖的物件。
那是一对祖母绿的手镯。
我拿起册子，翻到这对镯子的介绍的页面，盯着镯子许久。
它应该是我要的东西。
价差幅度大，说明愿意相对较高出价高。若非如此，怎会愿意出价提高的幅度会是最高？
我合上册子，松口气靠在椅子背，此去目的已明。
忽然我又坐直了身子。
我只找出了要拍的东西，我尚且不知道这个价格我能否如愿拍下。
我站了起来，在桌子前来回踱步。
经过的同事以为我坐得太久，起身放松，殊不知我头痛不已，焦虑来回走步。
我没有拍卖经验，我不知道要如何出价，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运筹帷幄将要的东西拍下。
我又重新坐了下来，看了看适才算的数据，找到了差价幅度拍第二的物件。
那是一只小小的花瓶。
我呆了一呆。
原本想如果我没有办法用给的价格拍下手镯，那么价差排在第二的物件，总应该是备选。
那个小小的花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能排在差价幅度的第二名。
我将册子正着看了一轮，又倒着看了一轮，完全看不出那个花瓶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最后只得叹口气。
有钱人的世界我们真的不懂。花个大价钱买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西，我应该不能理解，也不是我要理解的。
我的任务就是去拍东西，然后给董大少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奶奶。
董大少到底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拍回来的东西又贵又不是他想要的东西呢？
到时候会不会直接就把我开除掉？理由就是无法揣摩上级的心意？
我已经没有心思和茉莉去吃黄记，下了班直接就回到家里。
茉莉的电话就跟了过来。
“你不吃东西就没有力气做女超人。”她警告我。
“我从来不想做女超人。”我有气没力地躺在沙发上接她的电话。
“不做女超人为什么会没有时间去吃饭？”她反问我。
我觉得我顿时语塞。
我的逻辑怎么会开始跟不上茉莉？我一直认为我的逻辑要远远将她抛在身后的。
“我明天要去拍卖会拍东西回来。”我停了半晌后才憋出一句话。
“我以为你明天要去当神仙。”茉莉从电话那段送过来幽幽的一句话。
“我要准备一下明天的活。”我想想又说。
“你要准备什么？”她问我。
“我……”我发现我又回答不出来。
我竟然不知道要准备什么。衣服？拍卖会在白天，不是夜晚，所以晚礼服不是所选。运动装或休闲装？拍卖会不是娱乐场所。
“算了……你先忙，改天再约。”茉莉闷闷地说。
“好好好……”我连声说。
挂了电话，我走到衣柜门前，发了一下呆，然后打开衣柜。
我的衣服其实不少，我的薪水一直够买衣服和支付房费，顺带加上时不时可以吃一顿好的。
我侧脸看了看桌子上的册子，上面写的开始的时间是下午5点。
这是什么时间？我脑子有些短路。
下午5点？是一般公司的下班时间，算上路程要6点才能到家做饭，几乎7点才勉强能吃晚餐。通常有钱人家的晚宴或是聚会是8点开始，这个5点算怎么回事？
那么多物件一路拍下去，没有两个小时下不来，至少要到7点才能结束。然后呢？难不成还招待盛宴，感谢各位买家出钱购物？
看着柜子的衣服，我想带一套黑色的套装，再穿一套白色的套装，两款都是外套带吊带裙，如果是宴会场合，我可以不穿外套，如果是正式场合，我就套上外套。如果严肃一些，我就穿黑色的那套，如果是轻松的场合，我就换白色的那套。
前后左右我总不会失了礼数。
这个时候，响起了门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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