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一看我的脸色惨白,就知道不对。
进来的人,既然是我在董家别墅见过的人,自然应该会认识董于蔺。
两人果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足足有两分钟。
进来的人先微微笑了一下说:“你也在这里?难道也是慕名而来?”
“慕名而来?”董于蔺转过身来,疑惑地望着坐在收银台后微弱灯光下的我。
“这里能一次性买到所有中产男士上下全套服饰,在城里已经出了名。怎么,你不是为了这个来的?我可是为了这个来的。”
我听见董于蔺冷笑:“你来这里购置中产男士的服饰?你什么时候将自己划入了中产男士的行列?”
站在门内的人说:“我不过前段时间才将自己划入中产男士的行列,这个有什么不行?”
董于蔺冷冷地说:“没有什么不行。我只是觉得奇怪,你如果是想要天上的月亮,都不是没有可能,怎么会心甘情愿还是突发奇想将自己划入这所谓的中产阶级。”
那人礼貌地对着我和茉莉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的方向说:“看来今天我来得晚了,现在应该打烊了,要不我明日再来。”
他说完话,转身推门出去了。
茉莉和我对望一眼,话也说不出一句。
董于蔺站在原地没有动。就算他今日匆匆赶来找我,也还是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中长款的风衣。
茉莉似乎已经看得呆了过去。
外面真的冷,尤其下雨。
他的衬衫那样白,没有半点湿的痕迹,领口甚至看不出有洗过一次的痕迹。
茉莉悄悄弯下腰来对我说:“我们应该多卖这样的衬衫。”
我心里默默说,不是什么人都能将衬衫穿得那样整齐雪白。
这城市一出门便是灰尘,如果不是出入有车,如果不是室内有专门的衣帽间,如果不是有专门的人打理,怎么会将一件看似普通的白衬衣穿得这样出色?
就算他大声吼,多么与斯文无关,但那样的白衬衣还是能将他硬是生生地往上加至少五十分。
董于蔺看着我,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茉莉往后退了退。
董于蔺径直走到我的面前,用手敲敲收银台说:“金诺一,你记着我刚才的说话。”他顿了顿,“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去问了父亲,那夜为什么你会不辞而别。他也直接告诉我,你们之间的谈话。诺一,我要告诉你,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几十年前他将我放弃。几十年后,我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他做主,也轮不到他来做主。我不求他的所有,我不过是来还这个人情债。”
他说完,转身朝门口又大踏步走去,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外冲进一丝冷风,夹带着细细的雨丝。
茉莉在我身后抖了抖。
我茫然地看着董于蔺离开的背影,又回头看看身后的茉莉,过了好一会儿才问:“茉莉,你能告诉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茉莉听到我问这句话,瞠目结舌,忽然伸手出来摸了摸我的额头说:“你的温度是正常的呀,怎么会好像失神了一样?”
她转过收银台,走到门前,朝着玻璃门外望了望,回头说:“这是我第一次见有人这样来求婚。那么突然,而且不问结果,他也不问你愿意不愿意?”
我沉默了一会,站起来说:“收工了,回家睡觉。”
茉莉说:“诺一,你当没事一样?”
我透过玻璃门,看到董于蔺的宾士启动,掉了头,一瞬间转了出去,再不见车影。
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找到我的,我更不知道那个带我去看星星的人,他又是怎么找到我的,今晚过来,难不成仅仅是为了所谓的出了名的我们的门店?
我不再说话,和茉莉两人默默地把剩下的帐清完。店员早已经回家,我们熄了灯,出了门。
邹庆照常来接茉莉,也顺带送我回去。
我才准备上车,邹庆的车身后就响起了一声车打的喇叭声。
那辆蓝色的跑车。
他竟然还在这里。
茉莉摇下车窗,伸头出去看车后的那辆跑车,又看看我呆住的表情,她摇摇头说:“我真想不通,你又不是世界选美小姐,也不是中华小姐,为什么会有两个这么出色的男士,争先恐后追着你转。”
我苦笑:“出色?是不是开个贵些的车就算出色?这些在我眼里,不过就是四个轮子和几块铁皮。”
茉莉瞪着我说:“四个轮子和几块铁皮?你找几个这样的轮子和铁皮凑起来给我看看。”
邹庆在司机位置上温和地说:“看来诺一不需要我们送了,我们不如先走?”
茉莉回头看着邹庆,还要说什么,邹庆对着我打了一个再见的姿势,我后退了一步,车就滑了出去。
蓝色的车跟着就泊了过来。
车窗摇了下来,里面的人说:“上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站着没动,说:“我要回家,现在很晚了。”
里面的人轻轻笑了笑:“你若上来,我担保你一定不会后悔。”
我看着邹庆的车已经不见了影子,只得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开了暖气,我对着双手呵了一下,刚才有些冻僵的脸,终于有些缓和下来。
他的车一下就飘了出去。
“你专程来找我?”我问他。
“是。”他的回答简洁。
“你怎么找到我的?”
“董大少能找得到,我自然也能找得到。”
“你们到底找我干什么?”我开始有些不耐烦,强压住气。
“董大少找你干什么?”他问我。
“他……”我才想回答,瞬间噎住。
我总不能告诉这个人,董大少过来求婚。
董于蔺那个甚至不能叫求婚,他是过来通知我。
不错,他简直就是过来通知我,他来通知我他要娶我。
想到这里,我似乎才明白过来,刚才那一幕,哪里是什么求婚?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他问我。
“没有。你到底是谁?”我闷闷地问。
“家里人叫我谦谨。”
“什么?前景?鹏程万里的意思?”我疑惑地问。
开着辆跑车,也要用前景这样的名字来定前程么?
“不是,是谦虚谨慎的意思,这个是我自己的理解。”
这个名字很奇怪,我觉得。
他扭开了音乐,飘出一首吉他音乐,是那首《摘星的晚上》。
音符缓缓流出,随着低音效果的加重,又比人清唱多了一份让人神思的境界。
这首歌居然还有这样的版本。
“你不会又带我去看星星吧?”
“这样的天气,星星也不会出来露脸。”他幽默地说。
“那你要带我去哪里?我开始不知道你的姓名,现在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胆子够大,又不是第一次坐陌生人的车。”他将车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向右边的路拐去。
我顿时语塞。
他说的话没错。
“我要回去,我今天很累,我哪里都不想去。”我生硬的语气让整个空间变得很紧张。
“你是心情不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心情一定会很好。”他说完,不再说话,平静地将车又加速了十码。
他很快就将车开到一幢非常高的大楼前。
我心里一直觉得不公平,在这个城里我居然有那么多地方不认识,这些人动不动就能带我没有到过的地方。
他把车泊好。我自己很识趣地开门下车,我没有让人来帮我开车门的习惯。
别人就算是绅士,也不见得我能当淑女,坐在车上等人来开车门,自己提着裙子斯文地下车。
“你姓什么?”我跟着他身后,开始问他问题。
那栋楼前有很高的几十层的阶梯要踏,我总不能干巴巴地跟在身后,撑着他递给我的一把伞。
他自己撑着一把黑伞在我的右前方,头也没回地说:“你和别人一样吧,就叫我谦谨。”
“这是你家里人叫你的名字,我总要尊称一声某某先生。”
他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看着我:“你这样叫我的名字,我会觉得熟络很多。”
“可是我和你并不是很熟。”我争辩。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是第二回了,还说不熟?”他在前面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前后就走上那几十层的阶梯,站在了这栋楼的大门前。
我将伞微微往后仰,头抬起来看了看面前的十几层的楼,细细的雨丝打在我的脸上,有些沁冷。大铁门两边是两盏立着的灯柱,亮起微弱的白色灯光。
他按了一下门铃。
我疑惑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守门。
大铁门应声而开。
他将伞收了起来,我连忙也跟着收起伞,跟着进门,才看到门后有一个上了年纪的门卫站着,接过我们的伞,将伞放到他身后的伞架上。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个让我叫他谦谨的男人身后。他不过挥了挥手,那名门卫老者将灯一一打开。
我听得一路“啪啪啪”的开灯声音,四周忽然雪亮。
我仿佛就象做梦一样,站在一个有高高吊顶的大堂中间,四周的墙上错落有致地挂满了许多的画。
是许多的画!
我觉得自己完全都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些画绝对不是印象派的画,也不是野兽派的画,我也只是知道印象派和野兽派了。
那些画全部是花。
各种各样的花,用油画的方式表现出来,有些开得怒意盎然仿佛这世界就只有它们存在,有些开得清雅淡泊得仿佛世间并没有这样的花,有些开得精致得连花瓣上的筋脉纹路都一清二楚,有些花开得张扬得整个面只见半边花瓣不见全面。
我一幅一幅看过去,几乎透不过气来。
美得逼人无法呼吸。
谦谨先生静静地跟着我身后,没有讲解,没有炫耀,只一路静静跟着我身后,陪我看完了这四面墙上挂着的一幅一幅花的油画,直到最后一幅。
我停下了脚步,重重叹口气。
“怎样?”他问我。
我一脸神往地说:“假如我是其中的一朵,那该多好!”
“为什么?”
“说明我也会那么美丽过。”
“你现在也美丽。”他说。
“我不知道是不是美丽,我知道我年轻而已。”我微微叹气。
“看不出来你有多年轻,但是看得出来你的心事很重。”他又说。
“看了这些画,觉得世间真是美好,有那么多美丽的花真实存在。”我专心地看着面前的一幅大王菊的画,转移了话题。
“我说你不会后悔,对不对?”他站在我身后问我。
我点头同意。
“那现在心情好一些了没?”
“我没说我心情不好。”我嘀咕了一下。
“那为什么刚才我进门的时候,看到你一脸铁青地坐在收银台后?我还以为你看见我满心不高兴。”
“也不是。”我低着头。
他走到大堂前侧,就着台阶坐了下去,对我说:“过来坐。”
我一边走过去,一边四处张望:“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会有这许多画在这里?”
他说:“这里是我的地盘,这些是我画的画。”
我呆在原地。
谦谨先生是个画家?他是个有名的画家?他的画一定能卖很多钱,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财力来支撑这个地盘。
“你是个画家?”我终于能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问他这样的问题。
他摇摇头:“我不是画家,我不过喜欢画画而已。”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认识董于蔺?你怎么会出现在他家的别墅聚会里?”我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
“我叫谦谨,我不是个画家,我不过喜欢画画而已,尤其喜欢画花。这里是我的画作室。”他平静地解释。
“你有那么大一个画作室!”我惊叹。
他说:“你到底要不要过来坐?还是站在那里远远地和我说话?”
我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让他那么费力大声说话,的确是有些吃力。
这里太大。
我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想问这个问题也想了很久。
“董于蔺能找到你,我自然也能找到你。找你不是很难,但是也不是很容易。董氏对于自己内部的人员的档案不轻易向外泄露,保管非常严格。不过,我自己自然有办法。”
“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的。”我丧气地将两条腿伸了出去,相互搭在一起。
他看了我的姿势,笑笑说:“他要想找一个人,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他说了半天,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由始自终都在和我打太极。
“你们为什么都要来找我?”我问,“我又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什么权重人物,更不是什么明星选美小姐,我不过是普通的上班一族。”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找你,但是我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他说。
“你肯定不是为了找一个人去和你一起去看星星,也一定不是找一个人来看你的画作。”我肯定地说。
“当然不是,这里很少有人来,你是今年第一个前来观画的客人。”他温和地说。
“你到底为什么来找我?”我干脆直接再问一次。
他一定不是找我来风花雪月,我即便有足够的胆子坐到陌生人的车上去,也不见得会是一个风花雪月的人。
“我找你,有两个目的。”他说。
他终于肯开口说实话,我问了这半天,连他姓氏都没问出来。
我洗耳恭听,我希望他说得越简洁越好,能让我越快明白越好。
“第一,我说过我不是个画家,我是个生意人。”他说,“画画不过是个从小到大的爱好而已。我这个生意人和别人有些不同,很多生意人喜欢自己打理生意,董于蔺如此,他父亲也是如此,我不是。我喜欢找那些能干的人,有能力的人来帮我打理生意,我要做的,不过是授权和看报表而已。我每天很多时间几乎都是在看报表,听人给我汇报,但是我基本不做决定。”
“还有呢?”我歪着头问他。
“第二,我也是个喜欢音乐的人。我喜欢的音乐不同,我不过就是喜欢某个阶段的某些音乐,然后喜欢不同版本演绎,喜欢在不同环境听,喜欢来回听,喜欢和一样喜欢这些音乐的人来听。这个习惯很奇怪,但是就是有。我一直找不到这样的人,直到遇到了你。”
他抬头看着对面墙上的画,脸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我没听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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