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谨站在门外惊讶地说:“父亲,杯子摔碎了。先别动,我去拿扫帚和拖把。”
这栋小房没有保洁员。
站在门边的人点点头,一脚跨进了书房。
我站了起来。
灯光下不知道看不看得出我的脸色惨白。
谦谨的父亲走进书房看着我,谦谨连忙跟着进门说:“父亲,这是今天请来吃饭的金诺一。”
谦谨的父亲点点头,神情恢复了正常。
“叔叔好。”我站直了身子,微微弱弱地说。
他径直走到我的面前,盯着我看:“你也姓金?”
我点点头。
他已经头发半边花白,精神还好,相貌堂堂,想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
他看看我说:“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友。”
我轻声说:“叔叔真的觉得很像?”
他又警惕起来:“你父亲姓金?”
我反问他:“叔叔的故友是一位姓金的男士?”
他停顿了一会,喃喃说:“不是,她是女性。不会……不会是她。”他有些脚步沉重地走到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谦谨已经清扫完门边的碎玻璃,走了进来:“父亲,我们准备可以吃饭了。”
谦谨父亲对他摇摇手说:“我想和你的朋友金小姐聊一会,你先出去一下。”
“父亲……”谦谨迟疑地站着。
我望着他,他用眼神问我是什么情况,我微微摇摇头。
谦谨还是出门去,回身将门轻轻关上。
谦谨父亲凝视着窗外的黑夜,象是对我说,又象是喃喃自语:“我那时候第一次见到她,我们一样的年纪,当时也是在烛光下……那时候,她真的美。那样沉静,那样温柔。”
我失神地想,我母亲的话的确不多,她也的确遇事不会惊慌。她说话的语气的确不重,温和待人。
“是,她的确是。”我简洁地回答。
他忽然回过神来:“你认识她?”
我说:“叔叔不是说她沉静和温柔么?”
他“哦”了一声,又没有了下文。过了许久,他才又说:“她也姓金。她和你一个姓。那么凑巧……”他低下头来看看面前谦谨送来的一杯放在茶几上的茶。
“后来呢?”我缓缓地问。
“后来……后来我没有了她的消息。”
“我凑巧也认识一个和叔叔说的相似年纪的女性。”我说。
“哦?”他坐直了身,朝前俯,急切地看着我问,“你认识的人?”
我直视他的脸,总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有潮水涌动,连忙转了头,故意向着窗外看,半天才说:“她也姓金,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结了婚,然后生了孩子,最后离开了家,带着孩子,不得不放弃自己原来所有。”
谦谨父亲“唰”地一下站起来厉声问我:“你到底是谁?”
我看着他,平静地说:“我是谦谨的朋友,如果他当我是朋友的话。至少目前我是他的朋友。”
我不知道下一刻我会是谦谨的谁。
我曾经想过自己有没有可能成为他的女朋友。这样的念头有那么一瞬间会忘记了董于蔺的存在。
最初我以为自己会和董于蔺在一起,就仅仅只因为他为我做过早餐。有时候,想和一个人在一起生活,其实理由很简单,像这样的理由就很让人觉得温暖,并且足够。
接着我才发现,无论他的目的,或者我的目的,或是我们两人的目的都是针对翁氏,我都无可避免地陷入利用的嫌疑,我只能选择退避。
再单纯的感情,只要有一丝目的,无论对谁,结局一定是悲。
然后我以为,在困难的时候,谦谨总能出现,总能令我开心,我会有机会和他在一起。
现在我发现,谦谨原来姓翁,他的全名叫翁谦谨。
他竟然是翁氏家族的人。
我那么费劲力气,辗转到了董氏,想借助董氏的力量去击败翁氏,现在面前认识的这个人呢,居然是翁氏的人。
他此刻又再度出现在书房门边,轻轻敲着门,对着里面的他的父亲和我说:“可以吃饭了,要不菜要凉了。”
我转过身去,既愤恨又凄凉地看着他。
如果他一开始就告诉我他姓翁,那么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场景。
谦谨的父亲在我身后不依不饶地问:“金小姐,你认识的这个女士,现在在哪里?”
我没有回头,依旧看着谦谨,僵硬地回答着身后那个人的问题:“叔叔既然已经没有了故友的消息那么久都已经过来了,又何必再问这个人的消息。”
谦谨站在门边疑惑地看着我们两个人。
他听不懂我们两人说的话。
他的父亲也站了起来,声音提高了至少一倍:“我的故友,就是我的前妻,她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我们的女儿的名字是我起的,虽然那晚一夜之间不见了两人的踪迹,但是这个名字,我从未忘记过。”
我已然明白,他现在知道我是谁。
他还是知道我是谁,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谁?
我闭上眼睛,眼泪终于止不住还是掉了下来。
谦谨吃惊地看着我。
谦谨的父亲放温和了声调说:“谦谨虽然姓翁,但是不是我的儿子,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待他如已出,这点这里所有的人也知道。”
我那一刻觉得混乱无比。
谦谨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诺一,你母亲姓金?你是金姨的女儿?”
我的双手抓紧成了拳头,脚下已经开始感觉漂浮,脑子里一片空白,满头大汗,茫然地问谦谨:“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我开始往门外走,踉踉跄跄。
谦谨的父亲在我身后叫:“谦谨,快扶住她。她是蔷薇的女儿,她是金一诺,她不是金诺一……她是我女儿!!!”
他的最后那句话几乎是雷霆似的咆哮,震彻整个书房。
我仿佛被人捉贼似的发现真实的身份,又仿佛做错事似的想要逃避,我向门外跑去,大力挣脱谦谨伸过来的想要扶住我的双手。我穿的是高跟鞋,我咬牙甩掉了鞋子,赤着脚奔出了书房的门。
母亲……我右手捂住心口,开始觉得胸口象有块大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朝着进来的那条走廊奔出大厅。
谦谨的母亲站在大厅的饭桌变吃惊地看着从书房狂奔而出的我又冲出大厅,那瞬间怔住在了当场。
桌上已经满满地摆了佳肴,前一刻还在准备家庭聚餐,下一刻就忽然什么都错了位。
我冲出别墅的前院,这个时候忽然一辆车从远处疾驰而来,唰地在我面前停下,里面的人冲着我高声叫:“上车。”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车吓得站住了,开车的人从里面探头从副驾座的窗内向外望,再次对我高声叫:“你还不上车?”
董于蔺。
是我熟悉的董于蔺。
我的眼泪又狂奔而下,迷蒙住了眼睛。董于蔺附身将副驾座车门打开,我连忙跳了上去,将门大力关上。
车即刻冲了出去。
董于蔺将车窗摇上,我锁在车内的空间里,刹那感觉到似乎终于与世隔绝。
我疲倦地向后靠在椅被上,闭上眼睛。
董于蔺没有说话,两眼专注地望着前方。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
那一刻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不想问,也什么都不想说。
我宁可不是金诺一,彻头彻尾地希望我不是金诺一。
我母亲天生就是一个设计师,她将继承家族的事业发挥到了极致,将男装市场的领域拓宽到了前所未有的市场领域,所有的人都以为她会在巅峰中再造辉煌,直至她碰到了书房里的那个人。
书房里的那个人是个经商天才,将我母亲旗下所有原来管辖的业务送上更高一层,就在所有人都羡慕和仰慕的时候,他娶了在大厅的那个人。
我母亲不吭一声,没有流泪,没有四处诉苦,没有哭闹,只是不过带着我,收拾了行李离开。
她也没有留言,甚至只字片语。
我不止一刻在想,我始终会有一天回来,拿回我母亲原来的所有。后来我又改变了主意,如果我母亲当年放弃,如今我要拿回来,想来她也不会稀罕,可能最后我还会被责怪,那么,我就毁了它算了。
翁氏和董氏在同样的男装领域中轮流坐庄,我既没有人脉,也没有那么雄厚的资金可以扳倒翁氏,我就只能从翁氏的对敌入手。董氏几乎很少对外招总部的人,我也只得从董氏最边角的子公司进入董氏,为了能更进入核心部门,我甚至自愿到那战火连天的地方去。
陈太怀疑得不错,我的教育背景,那么屈就到那个国家去做仓库管理员,她想不通。这个想不通,是有道理的。
我料想不到那场活埋的最后结果我竟然能侥幸逃脱,我也料想不到我一路英勇地将子公司所有的库存全部清除后,我这一路的险棋奏效了。
我如愿调入总部。
我如愿认识了董大少,尽管我之前并不知道董大少是谁,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要通过董家未来掌舵的人来达成我的计划。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伺机等待。
终于让我等到了机会,认识董于蔺,有机会用董家的势力去逐步吞并掉翁氏的市场。我有时候想,如果有一天,书房的那个人,我甚至不愿意叫他一声父亲的那个人,如果知道他的产业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被吞并掉,他会是什么心情。
反正原来也不是他的,丢失了也并不应当可惜,也并不应当要去责备别人。
不是自己的东西,始终都不会是自己的。
就像董于蔺从开始就不属于我,最后也不会属于我的道理一样。所以我放弃,所以我碰到了翁谦谨。
如果我没有决定放弃董于蔺,我怎么会有时间和空间碰上翁谦谨?第一次见我在董家别墅里叠果盘的人很多,不得只是翁谦谨一人。如果那晚不是董于蔺的父亲和我谈的那番话,我怎么会得自己蹲在后门哭得世界都似乎没有了往前走的路而被翁谦谨看到?我本来就应该笑意盈盈地在大堂继续饶有兴味地看着那场盛宴。
如果……
现在我坐在董于蔺的车上,车在黑夜中飞驰。
如果再来一次车祸,我也就不会努力求生。我在黑暗中自顾自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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