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大同城内,杨选私邸。
严家在此地的主要人物全都汇聚一堂。
自杨选、吴瑛以下,还有李涞的爹李宠,西路参将田世威、东路参将殷尚质、巡抚佥事赵咨等七八个大人物全都在场。
李宠是本地的豪族,自跟随杨博招募义勇发家以来,一直都是大同镇家丁义勇的主心骨,今夜,他几次三番要杨选出手,杨选却犹豫不决。
这时,
他见所有人都不表态,又想到自己儿子被朱墨当街正法,再也忍不住道:
“巡抚大人,这事你得有个说法啊!我儿子到底犯了什么法?怎么就被那个朱墨给杀了?大家都是同僚,你们也要为我想想嘛!换做你们,又怎么想?”
但此言一出,
全场仍是一丝动静也无。
李宠怒道:“实话告诉你们!我已经准备好了,杨大人,你今日点个头最好,不点头,我李宠也要动一动那个朱墨!”
哗!
七八个人顿时坐不住了,人人都在想:你儿子自己没数,怪不了别人嘛,谁叫他亲自出面,换个手下去不就行了?如今出了事,你又拖我们下水?
这一节,这些大人物自然是清清楚楚——
严世蕃、罗龙文怎么告诫的?
在俺答南下之前,什么都要由着他朱墨,不要出大事,不要出乱子,就那么几天而已,俺答来了,有多大的恨也就报了嘛。
但众人见李宠那么愤怒,却也不敢触这个霉头。要知道,李宠三代豪族,光是手下的家丁就有五六百人,真刚起来,还真是要出点乱子……
杨选今晚一直被他逼着,此时反倒心态平和,劝道:
“天赐啊,事已至此,报仇也不用那么急嘛,古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等个三五天,等小阁老指示,有什么难的吗?”
李宠今晚愤怒不安,而这时却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理由,忽然平静下来,沉声道:
“杨大人,不是我公报私仇!我的人回来说了,今早上,麻禄他们几个都在场,那就说明,那些老卫军已经跟朱墨勾结了……那还能是小事?
各位,你们也要多想想,右卫那边还有二千多人马,那个朱墨万一跑到右卫躲起来,到时候我们去哪里找?到时候怎么给小阁老交差?
所以我说,先把朱墨抓起来,关到王府或者是左卫,关到我家也行!到时候俺答大军一到,我们割了他的人头,送给小阁老,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嘛……”
嗯,
这似乎有点道理了。
几个跟他有交情的,已经开始动摇。
吴瑛跟他是儿女亲家,李涞说起来还是未来的女婿,这时无法推脱,说道:“杨大人,天赐说的也有道理啊,朱墨今天给老卫军报了仇,那些死臭老军还不铁了心帮他?还真是个麻烦呐……”
恩恩嗯,
有理、有理,
众人于是巴巴地看着杨选。
杨选此人一向很有头脑,深知绝不可冒失,万一闹出大事,俺答忽生疑心,那就是天大的祸事,而此时又央不住众人,便道:
“你们忘了?小阁老说过,要先搞臭朱墨的名声!这个人名气太大,天下的百姓都把他当个人物,不先搞臭名声,还真不好办……
这样吧,天赐啊,我知道你很伤心,咱们就再多等几天,先让王妃娘娘他们去做,这还有十多二十天不到就是小年了嘛。
这事儿呢,我也已经报上去了,毕竟是打死了大同义勇把总嘛,朝廷也不会不管的……过几天等小阁老怎么说吧。你看呢?”
唉,
李宠想了想,却再也没有理由反驳。
……
与此同时,
朱墨待在华严寺中,是寸步都不敢出门。
从寺僧口中打听得知,私兵依然横行,整日在城内巡视。巡抚衙门公开出了告示,说俺答可能入寇,已经实行宵禁。
流言,则更是满天飞,说李涞的案子很快就要复查了等等。形势可谓是极其脆弱,一旦稍有引子,就会又是一场不可收拾的对峙。
这日天黑,
他在寺后舍利园中闲步,思量着李文进、马芳究竟会在哪里?俺答又会在什么时候动手?那个李涞的爹李宠,到底会不会铤而走险?
越想,
越是心惊后怕——
杀李涞真的是被逼无奈!不杀他,他们就要杀自己啊……可这一杀,毕竟在程序上有很大硬伤,严嵩父子会不会大做文章?把案子说成是自己仗势欺压义勇?还裹挟了锦衣卫?
须知,
这次跟江南不同,何茂才那是人赃俱获的通倭大罪,杀了绝没有后患。可这李涞,可牵扯的就太多了。就像系统评估那样,可以从京营火器队着手,牵扯兵部;也可以从义勇入手,牵扯杨博、张居正;还可以从锦衣卫入手,牵扯张二,甚至牵扯司礼监……
更要命的还有一点——右卫老军长期受压制,很大一个原因是嘉靖二十九年的庚戌之变,那时候嘉靖被仇鸾给骗了,差点被俺答端了京师。这大同右卫就是他的一块心病。一扯到这里,嘉靖那货就会恼羞成怒……
所以,
严嵩如果借此发动一场风波,显然是十分有利的事。
他可以说那朱墨来到大同就挑衅义勇,致使卫军和义勇双方火并;还可以说那朱墨勾结通敌的卫军,意图搞乱大同……而在俺答已经动员的情形下,徐阶、高拱他们又怎么敢说个不字?如果张居正在京城,也许还可以挡一挡,可他眼下在江南啊。
更狠一点,严嵩可以反咬一口,说司礼监的人跟那朱墨勾结,把宣大已经搞乱了,然后追问目的何在,是不是私通俺答?
这并非不可能,
因为,
上一次,有朝天观这个云里雾里的东西在前面挡着,严嵩父子没法直接攻击司礼监。可这次,出手的锦衣卫是张二的人,他们一问张二就清清楚楚了。完全可以说虞祯是自作主张支持他朱墨,而背后的原因,就可以说成是司礼监的人在捣鬼,甚至可以直接说是吕芳在暗中指使。
到时候司礼监没法辩白而认栽,然后严嵩提出把虞祯给换了,再由内阁下一道明令,对李涞的案子再行彻查……
那么,自己在大同立马就失去了一切优势。
到时候,杨选他们把案子翻过来,说李涞是无辜的,再找些七七八八的线索,说庄义栋、麻禄他们通敌,于是就可以把自己合法地关押起来……
想到这里,
朱墨好几次是如堕冰窟,心底只剩下一个指望——
嘉靖这货到底是不是真支持自己在《运朝疏》说的那些?
如果真支持变法的话,应该会给自己某种支持?否则这一把就算是玩完了。自己还是想想后路,真不行就趁着两边大战,从青海那边跑到西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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