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听他说起这番心境,知道他是要谈正事了,当即温言道:
“自来变法匡国,乃是伟业,也是艰苦卓绝之事,自来有几个成功的啊?太岳啊,国事不可为,已非1日啦……莫要说因循就平庸,这自古以来啊,能因循不乱就不错了……”
他出神1会儿,又接道:
“太岳啊,你说,这些年,我也没拦着你吧?你整顿兵备,我是支持的,你要清丈田地,老夫也没拦着……朱墨搞了那么多离经叛道的事,你在他旁边也拉着1些,这老夫都心里有数……你要是不在旁边,那就更离谱了……
那朱墨,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怎么就搞了这些呢?太岳啊,那朱墨要置我父子于死地,世藩这才跟他过不去嘛……你也看到了,世藩跟他闹了几回,也1直没有说你什么……这天下人啊,自有公论,你张居正名满天下,大家都心里有数……”
说到这里,
他缓缓站起来,轻轻1拍张居正肩膀,又温言道:
“太岳啊,算了……啊?”
张居正也站起来,掺着老严嵩又坐下,轻声道:
“阁老,那就,缓1缓?”
嘶!
嘶!
这时,
旁边听着的人也都感心情复杂,都觉得这张居正挺不容易的。
高寒文尤其感慨,如果换在以前,他断然听不出这番话的意思,但经过这两年风浪,他也听出来了——这表面上说的是张雨和他发生争吵的事,而实际上,两人是在谈判了!
这张居正非常令人震动,他这次来服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停止在江南逼迫那些跟着朱墨变法的人。
所谓“缓1缓”,实际上就是说:能不能不要搞变法校尉这种手段,去搞得血雨腥风……手段可不可以温和1点?如果答应的话,他张居正就愿意站在严家1边,至少不再与严家为敌。
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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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寒文也是进士出身,从小读的也是圣贤之书,虽说绝不肯放弃自家家族的那些基业,可也不愿意看到世道太昏黑。但这两年,朱墨步步紧逼,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而眼下,朱墨已经差不多了,局面换新,同情之心也就再次萌发……
但其他人却不是这样看。
严世藩随时都准备提醒老爹——
这个口子不能放!
这场争斗,原就是你死我活,哪里容得下半点人情?
他盯着张居正,几次想开口,都被旁边的罗龙文扯扯袖子止住。
果然,
严嵩坐了1会儿,竟是呆呆的出神,过了好1会儿,才忽然慨然1笑,却是摇摇头,又自把眼睛闭上,竟然装聋作哑了。
张居正暗叹1声,心想还是再争1下,否则对不起那些江南人,当即又对着严嵩深深1拜,道:
“阁老,我两3日后再来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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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严嵩这时才微微睁开眼睛,咕哝道:
“好,好啊,下次直接来,不要递帖子了,啊……”
张居正点点头,又向众人团团作揖,而后转身离开。严世藩在他身后3尺开外相送,却是不交1言。
回来后,
严世藩松了口气,道:“老爹啊,这口子不能放,放了就要出事!这张居正坏得很,哪有什么好心?这是来麻痹咱们呢!幸亏老爹没被他给骗了!”
严嵩瞪了他1眼,轻蔑道:
“人家乃是为民请命……哼!就你,你们?比得了人家?”
这?
严世藩顿时不满,埋汰道:“爹,他再能耐,跟咱们也不是1路人嘛!你老也看到了,刚才他装傻呢!”
罗龙文插嘴道:
“小阁老啊,那张居正还没决定呢,都考虑1下吧……这人还是能干的,阁老说得好啊,这大明朝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他……他要是肯回头,不比徐阶那些人强多了?到时候1起辅佐裕王,大局也就定了……”
嗯嗯,
严嵩很是满意,不断颔首道:
“含章说得好啊,他要是回头是岸,那就最好不过了……”
高寒文突然插嘴道:
“阁老,属下有1件事很奇怪,怎么陈阁老不见他呢?要是陈阁老拉着他,那还真不好办了……”
严世藩笑道:
“墨卿,他清醒得很!要是他跟着陈以勤干,咱们还能对他那么客气?别忘了,朱墨干的那些事,他哪1件没有份?老陈也不糊涂,闭门不见是对的……”
哦……
高寒文顿时醒悟——
张居正要是跟陈以勤、裕王干,那就是跟严家正面为敌了。如此1来,想要中立自保都难,更别说还要给江南人求情……
这时,
他回想张居正的风采,忽然心情矛盾得不得了,照他1直的理想,就是要跟这类人为5,1起致太平,而现实却步步紧逼,自己为了家族,只能跟严家人越卷越深。
他望着园内的深夜风景,喃喃道:
“小阁老,张雨他们那样做,会不会太过了……”
哈!
哈哈!
严世藩忽然大笑,道:
“墨卿啊,就说你是个白面书生!你要想啊,这是拼命啊……我跟那些江南人也没仇没怨的,何苦去逼他们?可是人家在逼咱们啊!
那陈以勤,你当是个好人?真要被他把太子拿住了,转过头来就得杀了咱们这些人!你明白吗?我跟你说,这些人1个比1个狠!你要是心软了,就干脆连科举也不要考!这既考上来了,那就得是这样……”
高寒文怔了1下,想到事情的确就是如此,不禁感慨万分,长长叹了口气,想要反驳,却又是无从说起。
严世藩说的的确没错,这就是拼命。
刚才他还在想,严嵩是不是能准了张居正的求情,把那变法校尉给撤了,或者让张雨不要搞得太狠。但稍微1想,也就明白了,不搞狠的还真不行……不把变法给废了,陈以勤也好,张居正也罢,随时都会变成第2个朱墨……
他多次深夜苦思,也从头到尾想过,这朱墨所作所为,平心而论,还真没什么问题,跟所谓的商鞅也相去甚远,反而是更接近管仲、李德裕1流,说到底还是非常明智的,并未引发什么乱局……
但这套东西,为什么要那么不可接受?为什么会那么让人恐惧?这大明朝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容不下如此之调整呢?
……
玉熙宫,
这夜显得特别昏黑。
吕芳仔细看了好几遍,灯火都跟往常1样,外面也不是大阴天,怎么心里就感觉那么不自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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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偷偷看了嘉靖好几次,却见他仍是闭目打坐,似乎1切如常。
息隐之后,玉熙宫几乎就没有人来了,裕王来过几次,都是问个安就走了,东厂那些人也被打了招呼,这1向也没来,有事都是报到西苑值房。所以,这玉熙宫,简直从建成之日起,就没有像这段时间这样冷清过。
而天下的事的,离远了点,反而更焦心了。他总感觉乱糟糟的,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这时,
他擦着玉盆,1不小心,还是指甲片刮到了1下。
他暗叫糟糕之时,嘉靖的声音也传来了,听起来是特别的幽暗可怕——
“你急个什么?”
“这才歇了几天,你就按捺不住了?都想着宰执天下?还是想着你那些儿子孙子……”
这?
吕芳扑通1声跪下,道:
读者身
“皇上,奴婢不敢……”
哼!
嘉靖似乎也是心情极端不好,踱了几步,便道:
“叫他们把门窗都开了吧……”
“怪闷的……”
他踱到正殿门口,长长呼了口气,悠悠道:
“吕芳,说吧……你那么急,不就是想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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