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漆黑一片, 阿杰似乎睡着了。
郑云犹豫片刻,还是轻轻爬到床上。
男人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郑云痴痴看着熟悉的模糊轮廓, 靠近一些, 再靠近一些。
她是个正常女人,有正常的生理需求,生了孩子, 好像完成了人生的某种过渡,不再那么羞涩。
郑云鼓足勇气, 脑袋贴到男人胸上。
黑夜滋生某种冲动,现在时间还早, 郑云有种直觉, 男人没睡着, 她悄悄伸出手, 然后,被狠狠抓住。
阿杰语气和力气一样大:“你做什么?”
郑云以为他担心孩子没人看管,柔声道:“孩子刚喂饱,睡着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阿杰狠狠推开她的手,坐起来,活像碰到什么脏东西厉声道,“都当妈的人了, 整天惦记这点事, 简直是个dang妇。”
郑云浑身的热情顿时褪去:“我,我”
结婚一年多了, 两人只有过一次。
她从小被骂大,但从来没被骂过dang妇。
是她错了吗?
从这晚开始, 阿杰理由都不再找了, 正大光明分床睡。
郑云不知道该向谁, 她没有亲人,有也不能说,夫妻间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
不久之后发生的变化,让郑云暂时没心思想找个。
阿杰卖掉老宅,带着她和女儿,去打工的城市开了家小餐馆。
创业初期太难了。
阿杰负责后厨,她背着孩子当服务员,晚上打烊后,要洗的碗筷堆成了小山,一天下来腰酸背疼,还得照顾孩子,别说那事了,有时候饭都不吃,倒头就睡。
她累,阿杰也累。
第二天天不亮就要早起去菜市场,准备当天的食材。
阿杰,非常勤快。
患难见真情,每天忙忙碌碌,辛苦但幸福,两人关系渐渐有点像亲人,最明显的,阿杰很少吼她了,偶尔知道心疼她了。
一个夏天的中午,郑云忙活完出回租房洗澡,家里就她和孩子,洗完没多想,光着身子出来,这时,门开了。
两人目光交汇,一个火热,一个闪躲。
阿杰说了声对不起,转身要走。
郑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冲上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他,喃喃道:“碰一次我吧。”
两年多了,她守了两年多的活寡。
或许听出她的哽咽和委屈,阿杰这次没推开,也没骂,慢慢转过身,僵硬抱住她。
这一刻,郑云满足极了。
然而,没成。
阿杰不行。
郑云嚎啕大哭:老天爷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前还有个念头,现在,念头都没了。
日子一天天忙碌过去,女儿四岁那年,阿杰领回来个中年男人,姓刘,说是某小学的校长。
郑云高兴极了。
两人在这座城市没亲戚,没任何关系,再过几年,女儿就要上学了,对方肯定能帮上忙。
刘校长对她非常客气,一点没有瞧不起的意思,对女儿也非常好。
他几乎每个周末都来,到饭店点几个菜,等饭店打烊后,和阿杰,带着女儿,说是参加什么聚会。
郑云有过怀疑。
一个小学校长,一个餐馆小老板,关系怎么那么好?
每次出去,阿杰回来的都很晚。
时间长了,郑云不放心女儿,等打扫完卫生,去接女儿。
有时候只有两人,有时候好几个人,都是阿杰的朋友。
郑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的男人喜欢男人,她想,阿杰原来那么擅长交际。
直到一年后。
女儿五岁了。
城市来台风,难得休息,阿杰和刘校长又出去聚会,她搂着女儿看电视。
当电视上出现男女接吻的镜头时,女儿忽然咯咯笑了:“爸爸和刘伯伯也亲嘴。”
郑云一愣:“不许胡说。”
男人怎么会和男人亲嘴?
女儿一本正经道:“我才没有胡说,我看见过很多次,爸爸和刘伯伯让我保密。”
因为从小跟着阿杰出去参加聚会,女儿性格外向,表达能力比同龄人强。
郑云忽然想起很多忽略的细节。
阿杰,喜欢打扮,有点女气。
当她面还好,有次无意看到他和刘校长打闹,活像个撒娇的女人。
还有阿杰的朋友,有几个也很女气。
那个时代,网络和信息都不发达。
郑云不知道两人怎么回事,但确定女儿没说谎。
五岁的小人,已经懂点事了。
女儿喜欢刘校长,但更爱妈妈,她又说了个秘密,今晚爸爸不回来,和人约好了,要去那个酒吧玩。
晚上的时候,阿杰果然打来电话,说不回来了,和朋友打麻将,让她带着孩子早点睡。
如果没有女儿的话,郑云会信。
五年,整整五年,两人没在一个床上睡过,阿杰喜欢男人?喜欢刘校长?
郑云感觉如果搞不清楚,会爆炸,她要去看,亲眼看!
生怕阿杰认出,哄睡女儿后,郑云带上帽子,穿上阿杰的衣服。
看起来勉强像个男人。
来这座城市那么久,郑云几乎没有夜生活,餐馆忙不完的活,要照顾女儿,但她知道,酒吧和饭店的区别。
等进去,她惊到了。
酒吧活像个妖精洞,有很多穿着女装的男人,似乎白日的伪装太累,肆意狂欢。
刘校长和几个阿杰的朋友坐一桌,没有阿杰。
阿杰没来吗?
郑云希望他没来。
郑云躲在角落,大气不敢出,她显得格格不入,好在没一会,因为周末的关系,满座了,有人来和她拼桌。
一个打扮非常精致的男人。
男人淡淡看了她一眼:“一个人啊。”
郑云嗯了声。
男人惊讶睁大眼:“原来你是拉拉。”
郑云听不懂什么拉,别开头,假装欣赏五颜六色的灯光。
这时,舞台灯光忽然大亮,音乐响起,走出个——女人。
她穿了身廉价的紫色低胸晚礼服,下面的裙摆不知道多少层,宛如朵盛开的巨大牡丹,她一头妩媚长发,带着白色手套,浓重的黄色眼影。
男人兴奋鼓掌:“牡丹,牡丹!”
女人叫牡丹。
郑云感觉,叫鬼更合适,虽然一身女装,但明显是个男的。
牡丹随着音乐轻扭腰肢,矫揉造作,夹着嗓子唱:“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台下众人活像打了鸡血般尖叫鼓掌。
郑云起了身鸡皮疙瘩,太难听了。
男子似乎是酒吧常客,大声喊来服务员,送牡丹一箱啤酒。
郑云在酒水商那见过这种啤酒,好像五块还是几块,酒吧竟然卖二十,太黑了。
舞台上,牡丹收到啤酒,豪迈吹瓶表示感谢。
郑云忽然觉得她喝酒的动作有点熟悉。
像
那一瞬间,全世界似乎按下暂停键。
郑云目光缓缓上移,移到牡丹的眉头,看到了熟悉的痣。
牡丹寻找到男子所在位置,感谢的话只说了一句,像被什么东西砸中,不动了。
男人距离最近,笑道:“你也认识牡丹呀。”
牡丹,就是阿杰。
郑云什么都明白了。
她一句话没说,逃一般跑出酒吧。
阿杰随后追回家,告诉她,自己是同志,喜欢男人,向她道歉,当初为了满足父亲的遗愿不得不结婚。
阿杰说可以离婚,条件只有一个,女儿必须归他。
女儿是郑云的命。
还有好不容易开起来的饭店,是女儿以后在这个城市的依靠。
郑云需要冷静。
她开始接触这个圈子,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她看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阿杰恋老,喜欢年纪大的,分攻和受。
随着了解加深,她看到更多不为人知的心酸和震惊。
碍于家庭和社会压力,大多数同志选择结婚,这个世界上,像自己一样的女人有很多很多。
一个又一个女人,等发现后,已经晚了。
这个隐秘的群体,在不停伤害无辜的女人。
骗婚,不违法,只有谴责,可道德的谴责有什么用?
郑云忘记怎么下的决定,她从阿杰身边的人开始,劝说那些未婚的不要结婚,别管多大压力什么原因,会下地狱的。
婚后发现丈夫是同的不少,像郑云这般做的,只有一个。
阿杰是圈里的名人,很快,很多人知道了她。
她也成了名人,他们亲热地喊她嫂子。
再后来,渐渐变成了阿姨。
就这样十年过去,她说服不知道多少同志放弃结婚想法。
她没有能力改变全世界,只能用微薄的力量改变身边的人。
十年里,郑云不止一次想离婚,她知道,性倾向无法改变,最正确的做法,早点结束,早点开始新生活。
可她放不下女儿,不想这事对薄公堂。
饭店是阿杰卖了祖宅开的,她没有正式工作,女儿大概率会判给阿杰。
除非说出真相。
那太残忍。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默认两人关系。
阿杰只在周末和刘校长见面,因为刘校长早结婚了,妻子据说知道他是,两人分居多年。
刘校长比阿杰大二十岁,活不过她的,
日子如果能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
女儿聪明伶俐,学习很好,明年就要上高中了。
几个月之前,阿杰忽然提出离婚,态度非常强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刘校长老伴去世了,他也到了退休的年龄,两个人打算一起生活。
郑云没太多伤心,提出两个要求:房子归她,女儿归她。
十多年里,小小的夫妻店生意越来越红火,赚了大概有几百万,房子贷款买的,当初房价便宜,只付了几万块首付。
阿杰只答应留给她房子。
女儿已经十五岁,有自己的判断力,态度明确,跟着她。
郑云不放心,找了专门的律师,对方提醒,男方出现这种情况,最好先看看银行流水,保护好夫妻共同财产。
真相让郑云差点崩溃。
一年前,阿杰给刘校长买了套房子,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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