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结束，许酿后知后觉地缓过神来，按下保存键。
不远处，倪知鸥裙摆翩然，晃着手机朝许酿走过来，笑笑说：“成了。”
许酿握着手机，慢半拍地抬起头，“什么？”
倪知鸥在她身边坐下，闲散地转了两下手机，说：“刚刚跟你说的那位帅哥啊，微信要到手了，还是个大学生，刚读大三。”
许酿无奈地笑了笑，“知鸥，你自己也要注意一点。”
倪知鸥抱着许酿一顿搓，“放心啦我的宝。”
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个人，女声温柔，唱着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灯光迷离，晃得许酿也有些头晕。
“我想回去了。”许酿端起酒杯又放下，杯底在桌面上磕出很轻的一声响，“今天有点累。”
倪知鸥当即就挎着小包站起来，捋捋长发，说：“那走吧。”
酒吧门口稀稀拉拉站了几个人，雨下大了，雨水砸得门廊哗啦地响，许酿摸摸自己包里的雨伞，多了几分安心。
倪知鸥在手机上叫了车，软件上显示司机还有十分钟到达。
正等着车来，挺青涩的一道声音在一旁响起，“你好，就准备回去了吗？”
许酿偏头看去，藏青色外套，特征挺鲜明，应该是倪知鸥说的那位帅哥。
倪知鸥面上不动声色，只有嘴角带了点浅淡笑意，“对，怎么？”
“喔，”男生耳根有些红，没再找新话题，“那你路上小心。”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倪知鸥一直在手机屏幕上敲敲点点，像是在回消息，而许酿照旧靠着车窗，不发一言。
付了车费下车，许酿站在路边，夜风吹起她颊边细软的头发，搡得她眼皮发痒。
倪知鸥凑过来，用手背贴贴许酿的脸，问：“怎么了，有点烫，是不是喝醉了。”
许酿摇摇头，问：“你刚刚在和那个男生聊天吗？”
“嗯，”倪知鸥不隐瞒她，直接道，“他说下次有时间请我看电影。”
“哦，”许酿还有些愣怔，“好的。”
毕业后，她和倪知鸥合租，一直住在一起，房子不大，却布置得很温馨。
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上门，许酿脱力地躺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
聊天界面上并不是空空如也，只不过绿色的消息占据的范围更广。
她在消息框里删删改改，忍不住发：
【梁悉，你也在梧城吗？】
高三那年，梁悉转学，谁也没有得到通知，只有班主任走进教室，随口提了一句，“我们班的梁悉同学转学了哈。”
几乎是猝不及防地。
梁悉从她的高中生活里淡了出去。
她清清点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梁悉在自己生活里留下的痕迹，屈指可数。
幸好，还有聊天记录。
先前换手机的时候，许酿把微信消息都小心翼翼地备份下来。
因此她滑到最顶端，还能看到六年前，他们加上好友的第一句对话。
liangxi：我是梁悉。
许酿：你好，我是许酿。
liangxi：作业就拜托你了，新同桌。
每次回看，心脏都会细细密密地抽疼起来，那些相处的日子如淅淅沥沥的小雨，虽然没入泥土后就不见踪迹。
但新长出的嫩竹会知道。
他明明存在过。
读书的时候，梁悉也有一把吉他，他习惯一个人在音乐室待着，照着谱子练，有时候许酿能碰巧听见他唱歌。
但这样的次数很少。
她只能借着要去美术室拿画具的借口，悄悄地路过几回。
晚自习的时候，梁悉又没有回来。
到第二天早自习，梁悉照样踩着上课铃进教室，一落座，就曲起指节敲敲许酿的桌面，说：“借借作业。”
冬天的霜雪气息格外浓，许酿微微侧过脸，就闻到了近在咫尺的梁悉身上的味道，冰冰凉凉的洗衣液的香气。
“要哪一科的？”她扣紧笔盖，垂下眼皮问。
“数学吧，”梁悉笑笑，“我抄得快一点。”
“哦，”许酿应了一声，低头从课桌里翻找，没等她抬头，好几颗薄荷糖落到她的语文书上，梁悉的声音在一边响起，“同桌的话，要多给几粒。”
她终于翻到数学作业册，周围的同学都已经撕开薄荷糖的包装，吸吸溜溜地吃起来。
但只有她的桌面上，薄荷糖的数量是最多的。
薄荷的味道融入冰凉的空气里，许酿眨了眨眼睛，低声说：“谢谢。”
“你喜欢听什么歌？”下课前，梁悉忽然问。
“怎么了？”许酿紧张地抿了下口水。
“学校不是要举办艺术节么，”梁悉说，“我还没想好唱什么歌，问问你。”
“我不怎么听歌，”许酿费力地想了想，轻声说，“但是最近经常听别人放《小情歌》，感觉挺好听的。”
梁悉侧着头，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她，“那就唱它。”
艺术节那天下了好大的雨，雨伞挂在外面的窗户上，滴滴答答地下着另一场小雨。
她记得，梁悉穿着一件很挑人的灰色衬衫，属于少年的流畅肩线让他看上去身形颀长，松松站着，在聚光灯下拨着吉他，唱那首《小情歌》。
像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谁也不知道梁悉为什么要唱这首歌，除了许酿。
“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
关上房间里唯一亮着的台灯，许酿把耳朵上的耳机戴得更紧，闭上眼睛。
“写下我时间和琴声交错的城堡…”
发给liangxi的微信，一直到她疲累睡着，也没能得到回复。
睡得昏沉之间，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人有一张模糊不清的脸，他坐在蓝色的玻璃罩子里一动不动，周围是看不清深浅的海水。
而她自己，变成了一条蓝色的小鱼，进不去那个蓝色的玻璃罩子，也出不去另一个更大的玻璃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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