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山下看到官兵后,狄山终于下了决心。他先是找胡亮谈了谈,打算向他陈明厉害,没想到冷静下来的胡亮已经自己想通了。
“还用大哥你劝我什么,寨子不能这么下去,我早就知道的。民要靠官,对大家来说,这是个好机会,我都懂得。”
狄山气得直瞪眼睛,“那你做那个作死的样子干什么!”
胡亮由着他一巴掌落在自己背上,“哎,别提了,我那会儿心里还是有点拧巴,现在想想也觉得丢人。”
狄山认真看他,“你现在顺过劲儿了,晚些随我去跟人家请个罪,不能替人卖了命还落下埋怨。”
“是。”
二人将寨中人重新召齐,慎重说了这件事。
“大家都知道了,咱们祖上是忠君为民的英雄,只是忠义难以两全,一时避世于此。可今日你们也看到了,雷鸣领了官兵来此,寨中已难久居。如今太子殿下虎落平川,正是咱们风凉寨挺身而出的好机会,儿郎们一身的本事,从此随我效忠殿下,为子孙后代挣个大好前程!”
“跟随大当家!跟随太子殿下!”众人高呼。
这番样子一来为了鼓舞士气,二来其实也是做给赵珂看的。
阿桃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呼声,既高兴,又有些伤感。赵珂拥着她,安慰道:“人都有欲望,有欲望就会有纷争,这世外桃源,能存在几十年,实属难得了。风凉寨和你我二人,也算是互相成全,想来天意如此。”
阿桃轻轻靠着他明显变得有力的胸口,低声道:“我知道的。还是殿下您福大命大,这风凉寨好像就是给您准备的。”
赵珂低下头,认真看着她的眼睛,“那要感谢把我带来此地的那个人了。”
他的眼睛生得太好了,狭长凤目,深情望过来的时候,漆黑的眼仁中只映着阿桃一人。不管对视多少次,阿桃的脸依旧腾一下就红了,瞬间像是把赵珂眼中的一汪春水点着了一般。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看她眼神四处乱飘,一副任君宰割的羞涩模样,一个吻刚要落下,门外却传来一个粗粝的声音——
“太子殿下,狄山携三弟胡亮来向您请罪了!”
狄山没想到胡亮那番话会让太子殿下的气成这样,表了半天忠心,还是一副冷若冰山的样子。还是阿桃从屋内出来打了圆场,“大当家见谅,西夏人罪孽深重,我们这一路看了不少惨况,让殿下痛心不已。不过寨中的兄弟肯相帮,殿下是极高兴的,以后效忠大昭,若有机会杀到西夏,替殿下解了此恨,比现在说多少好话都有用的!殿下,您说呢?”
阿桃看似轻轻推了一下赵珂,其实暗暗拧了他腋下软肉,赵珂不好意思呼痛,不甘不愿地说:“是这个道理。”像是被仇恨折磨得隐忍难耐。
狄胡二人郑重地单膝跪地,发誓道:“我等定不负殿下厚望!”
这件事儿总算是尘埃落定。
赵珂扬手打了个手势,一直隐在暗中的二十个高手也终于光明正大地现身院中,一身脚不沾地行过无痕的轻功让狄胡二人咋舌。
这二十人里面,其实只有四人是徐老国公为幼子准备的护卫,剩余十六人,是官家派来的侍卫。当着他们的面,赵珂对狄山说:“尔等久居于山中,不通教化,若想成良将,日后还需要多用功读书。一来为将者要精通兵法,二来要搞清楚君臣礼仪,不要再犯尔祖上不忠不义之过。记着,官家是君,我等皆为臣子,孤是借你们随行护卫,一起回到京中,效忠君王才是臣子本分,再不要胡说什么‘跟随太子’之言。”
狄山再次下跪称是,心思电转。赵珂身后的护卫,面上不显,其实心里也闪过一些想法——
宫里人见得多,深知这天下最尊贵的父子二人之间,关系极为亲厚,父慈子孝,便是民间也少有。
以前的太子,跟官家可没有这么生分。
接下来的几日,风凉寨紧锣密鼓地部署。老弱妇孺一批批转移到山林深处,年富力强的则抓紧排阵练兵。
杜嫂子等人知道阿桃身份后,本不再靠近她的院落,也是院中一直站着几个吓人的门神,令人望而生畏。等到她要走的这日,阿桃却带着人拿着几个罐子来看她。
“嫂子,之前多有隐瞒,实在是性命攸关,不得已为之,不是信不过你们。”杜嫂子连忙摆手,阿桃继续说:“阿桃受了嫂子诸多照顾,都记在心里,以后慢慢报答。”
“娘……娘娘太客气了。”杜嫂子还是拘谨。
阿桃让人把罐子拿过来,“这是我前些日子腌渍的野菜和果子,山里多有不便,你们也许能用上,算是阿桃的一点心意了。”
杜嫂子虽已猜到,还是受宠若惊,“这……这怎么好意思,娘娘可使不得。”不同于土生土长的寨中人,杜嫂子和几个妇人,都是山下逃来的,有的甚至曾经流落风尘。她们是知道“太子”是何意的。往日一同说笑的同伴,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一时不知如何相处。
阿桃佯装生气:“嫂子难道要我的心意浪费了不成!”
杜嫂子这才犹犹豫豫将东西接过,沉默片刻,又不由落下泪来:“再见也不知何时了。”一句话把阿桃也勾出眼泪,二人各自垂泪叹息一会儿,杜嫂子像是想起什么,眼睛向左右一转,凑到阿桃耳边嘱咐道:
“嫂子托大再叫一声妹子,你男人有本事,身份也高,长得又这样俊,外面指不定有多少贱蹄子要惦记,妹子你这几天要多使劲,千万把孩子先落到肚子里!”
回到自己院里的时候,阿桃的脸还是红的,见到赵珂也不说话,径直往屋里去。赵珂以为她是心里不好受,赶紧追过去安慰她,谁知阿桃突然转过身,给了他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然后将门一把关上。
赵珂虽让她那一眼看得心神荡漾,却也莫名其妙。回头问询地看了看跟她一起出去的侍卫,后者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其实以侍卫的功力,杜嫂子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心里默默给太子殿下点了跟蜡烛。两口子之间有多少战争,都是好闺蜜给分析出来的,呵呵,成亲多年,他可太知道了。
秦言苦着一张脸领兵进山的时候,天边有一大片好看的红霞,好像预示着此行必定血染深山,他心里直念晦气。
如他所料,那封奏折没有换来太子殿下的生机,只是没想到最终的刽子手要由自己来当。
匪患遗祸百姓,必先去除。
这是他收到的指示。
至于太子殿下如何,只说“若确认为真,速报。”这二者之间孰轻孰重,却只字不提。若剿匪,对方必定以太子相挟,如何“先去除”同时“速报”呢?何况太子其人,整个凤翔府内也无人知晓,又怎么确认为真。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自己这乌纱好像怎么都保不住,秦言不由恨上给自己报信的人——
言语不详,一看就是不安好心!
报信之人正在山上哄妻子,无奈对方怎么也不肯吐露实情。正说着软话,狄山来报,官兵到半山腰了。
侍卫早就摸清了凤翔府几个官员,“只有秦言等人,未见钦差随行。”
赵珂冷笑,这是想借刀杀人了,以后倒要看看是谁的主意。
虽无人露出惧色,他也还是安抚道:“不必惊惶,至多三日便会有援军。想必这几日,秦言也不敢下杀手。”
让赵珂说对了,秦言和曹大学讨论一番,到底剿匪不力罪小,谋害储君事大,就算因此得罪了二殿下,到底东宫还未易主。他下定了决心,就真的没打算硬碰硬,直接先让人递了软话:
“听说太子殿下在贵寨中,请殿下出面一晤以确认安危。”
赵珂没出面,让秦言先杀了雷鸣再来回话。
这好说,此人面有贪相,说话时眼神躲闪,本就让人心疑,秦言下令将此人捉来严刑拷打。不料雷鸣似有所感,先一步跑了。
官差没搜到人,可有人一直盯着他。他仗着熟知道路,以为逃入深林便可再次脱身,哪知刚一入林中,便被射中了双膝,扑在地上。他惊恐回头,见是一个生人走来,“阁下是哪路好汉?在下与您无冤无仇,这是做什么?”他惶恐问到。
对方也不废话,只一句“自然是奉命杀你。”话音和手一同落下,雷鸣至死也不知为何而亡。
对方让办的头一遭事就没办成,秦言受了不少嘲讽,却依然没见到太子殿下。其实真是让他见了,他也认不出真假,不过借着搜寻雷鸣的由头,得以按兵不动而已。他打的主意极为老道,所谓“遇事不决,能拖就拖”,也许京里等不及,又来了什么变故。
等了一天,还真等来了一个人。
枢密院河西房副承,夏缜。
“本官奉吴相公之命,前来襄助府君剿匪。”他只身前来,其实别的用处没有,主要就是来分辨太子真伪的。至少秦言是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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