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什么!闹什么!要递状纸去敲三司衙门前的鸣冤鼓,我们六扇门不接风化案。”说话的人一身紫蟒,剑眉星目。
在场的无名捕快对马背上的他行拱手礼,腰一个比一个弯得低,“佛哥!”
啪!他手中的鞭子将要抽到老太太身上时,陆酥用手握住了鞭梢,手上顿时火辣辣的疼。
“大人,这老人家骨头本来就脆弱,您这一鞭子下去,她得去掉半条命。”
有一名无名捕快上前替神捕菩提牵住马,菩提抬起手中的千机匣,一支箭擦过陆酥的耳朵,带动气流削去了她垂下的一缕头发。
菩提冷声道:“第一天当差,不知道六扇门规矩?碎发都得收拾进官帽中。还有,本官虽不是你直属上司,但品级比你高,本官的鞭子你抓不得。本官没问你话,你就不能张口。一会子功夫,犯了三个错,去戒堂那里领刑。”
菩提抬手示意两个无名捕快,把那抱着陆酥大腿的老太太拖走。
老太太哭哭啼啼地嚎道:“杀人了!杀人了!”
菩提捡起地上一个小石子,把老太太弹晕了过去。
他经过抿唇的陆酥身边,陆酥弯腰对她行拱手礼,他用腰间蟒刀的刀鞘把她的腰使劲往下压,陆酥只觉得背上的椎骨快要碎裂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使劲憋住。
菩提讥笑道:“门子里的规矩,少说话,多做事。刚刚看你行礼,是不服本官吗?”
“卑职确未端正仪容,但大人说‘六扇门不接风化案’,卑职通读《神熙律例》,卷八第二条云‘凡百姓起纷争讼于官,有司衙门皆可受案,于辖管有异议,另移送’。《六扇门办案指南》中,虽言明不接风化案,但《神熙律例》高于《六扇门办案指南》,有上法,遵上法。”
“哼!”菩提收回压在陆酥背上的刀鞘,“你先去戒堂领刑,不必拿《神熙律例》压本官,你只是巡逻捕快,不是办案捕快,这接不接状纸,得由本官批。”
菩提将手中的千机匣扔到一位无名捕快手中,“拿到藏器楼去养护,让他们不要用丁香油擦拭,我不喜欢那个味道。”他又用食指点了点陆酥,“和戒堂掌刑的说,打实杖,是臀杖不是脊杖,明日她还要当差。”
接过千机匣的无名捕快看了眼菩提的脚,呈外八字,那就是要留情了。
戒堂中,陆酥趴在春凳上,掌刑的捕快给她一根木棍衔在口中,怕她痛极咬了舌头。
陆酥推拒了他的好意,打到一半时,绯鱼带着他手下人冲了进来,那几个司狱门子里的看人捕快架着掌刑人出去喝酒。
绯鱼亲自掌刑,打完了陆酥剩下的刑杖。
陆酥全程未吭一声,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和略显扭曲的五官,让绯鱼看的心碎。
他骂道:“菩提也不知发什么疯!他出去没抓到盗神,回门子里把气撒你身上,还打实杖,他妈的就是个混蛋!”
陆酥:“我知道是朱颐给他施压,要逼走我,我偏要在六扇门干下去。”
绯鱼命人抬着春凳上的陆酥回官厦。
夜里,孙娘子来叩门,她帮陆酥戳破了脚下的血泡,挤出了里面的血水,又替她受刑的伤处敷药。
孙娘子:“你怎么惹到了佛哥?他是门子里出了名的面冷心狠。”
陆酥看着桌上跃动的烛火,“我今天在正门那里遇到个老太太,她说她被大理寺卿周儒轻薄,赶巧又撞见那个面瘫脸,和他辩了几句,就被罚了。”
孙娘子绞湿了帕子,递给陆酥擦把脸。
“那老太太三天两头来六扇门闹,她曾是承恩伯爵府烧火的粗使仆妇,承恩伯寿辰那日,她冲到席面上叫囔着被周大人轻薄,周大人人如其名,是个儒雅心善的君子,并未处置她,只叫人把她撵出了伯爵府。”
陆酥想起自己外祖家的这位舅舅,待人随和,翩翩有礼,确实干不出这等事来。
可那老太太一直揪着大理寺卿周儒不放,这样天天闹,也不是个事儿。
孙娘子收拾了药箱后,嘱咐了陆酥几句,临走时帮她吹灭了灯,掩好了门。
一身疲惫疼痛,陆酥迷迷糊糊地睡死过去。
第二日睁眼时,她房内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还有一盆睡莲摆在旁边,一猜便是孙娘子的手笔。
她艰难地爬起床,换上了苍鹭服,将头发用水沾湿,全部收进了官帽中,没有一点碎发露在外面。
用毕早膳好,她一瘸一拐地去御城门子点卯,老短牵着马匹早就等在那里,他拍了拍马背的鞍子,“我家婆娘不善女红,给你缝的这软垫针脚都没藏好,你且将就着用着。”
陆酥定睛一看,这软垫做的精致,还绣了“六月霜”三个字在上面,定是老短媳妇熬夜赶出来的,她拱手谢道:“师父师母费心了,改日休沐时,徒弟登门拜谢,师母做的垫子比街市上卖的要好看。”
老短摸了一把自己的络腮胡子,“我家婆娘要是听你夸赞她,得笑出一脸褶子来。你休沐时尽管去我家,就是不准带东西,我家婆娘最喜欢做饭,你一定得尝尝她的手艺,不输食肆里的那些厨娘。”
陆酥与老短上了马,一路聊到永和门,却见这边的青楼外围着一伙六扇门捕快。
老短上前和那带队的捕头寒暄了几句,又把陆酥介绍给他认识,让他日后多多关照关照陆酥。
一群嫖客头上罩着布袋,被一条链子拴着押送出来,每人脚下都戴着镣子。
那捕头和老短客气了几句,押着这些人回六扇门去了。
陆酥问道:“老短师父,朝廷颁布‘禁淫令’,这些青楼女子得了自由身,可以做卖艺的清倌人。为何还有想不开的,冒着流放杀头之罪,干这种带颜色的勾当?”
老短嘬了口手上的旱烟枪,吐出了一个烟圈。
“这些是民间的私伎,比不得教坊司的官伎,教坊司的那些歌伎舞伎娘子,都是登记在册吃官粮的,尙在贱籍,不好婚配。这些私伎更不用说,吃穿用度比不上官伎,命苦一点的,不得不做暗娼养活自己和家人。”
一点冰凉的液体滴落到陆酥额上,她用手指蹭了蹭,放于鼻下轻嗅,是酒。
抬头那一眼,便看到大理寺卿周儒搂着个半老徐娘在窗边观街景。
“周大人!”陆酥小声地指给老短看。
老短又嘬了口旱烟,“他喜欢比他年长的女子,说是熟瓜吃起来更有风情韵味,三司衙门那些人,私底下传过这个笑话千百遍。”
“啊?这世上还有这种怪癖的人?”
老短对陆酥挑眉道:“你才刚进六扇门当差,稀奇古怪的案子多的是,等你干个几年,这种‘恋熟癖’的人都不算奇人,还有更荒诞离谱的。”
陆酥留了个心眼,巡了一天的街,回到六扇门点卯下工。
经过证物库时,听里面有绯鱼的嬉笑声,她透过门缝往里瞧,绯鱼带着几个捕快在里面看走马灯。
陆酥只瞧了几眼,脸憋得通红,一个人揪住了她的衣领。
“你撅着个屁股在这里瞧什么呢?”说话的人是菩提。
陆酥重重咳嗽了几声,提醒门内的绯鱼他们。
菩提拎着陆酥的后领,一脚踹开了门,对着他们破口大骂道:“又在这里看这些不正经的玩意儿,你们脑子里是不是都装着屎尿,当差的时候不见这么精神。”
他指着绯鱼的鼻子,“滚过来!”
绯鱼对着菩提笑了笑,“佛哥,你自己断七情六欲,我们这些兄弟得开开荤啊!”
菩提把陆酥推到绯鱼跟前,“你……扇他!”
陆酥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脸,看着菩提,“大人,鱼哥是二品神捕,卑职一个六品无名捕快,扇他,不大好吧。”
菩提面部的五官长在哪里,就在哪里纹丝不动,面上的肌肉也很安分,从不挪腾地方。
“你不扇他,就是忤逆上官,你今日还想去戒堂领刑?”
绯鱼扯了扯陆酥的衣袖,小声嘟囔道:“扇吧扇吧,打我比打你好。”
陆酥闭着眼睛,抬起手来,只用了三分力气,但巴掌打得响亮。
扇了几巴掌后,菩提抓着她要落下巴掌的手,“没吃饭吗?这样假模假样地打,你要是不使出十分力气,你们两个人都得去戒堂领刑。”
陆酥点点头,气沉丹田,酝酿了一下情绪,闭着眼睛使出吃奶的力气,势必要打出一个让菩提满意的耳刮子来。
绯鱼感受到了陆酥周身的气场,还有她那坚定的决心。
他……蹲了下去。
陆酥的这一巴掌,呼在了旁边的菩提脸上。
那几个捕快听到这声如雷贯耳的“啪”,还有菩提脸上醒目鲜红的巴掌印,他们抿着唇,低着头。
绯鱼知道大事不妙,已经趁菩提还在感受脸上火辣辣的疼时,溜了出去。
只听证物库里有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狼”嚎,“锦……绯……鱼……你给老子站住……老子不把你射成莲蓬……老子妄来这世间一遭……”
菩提拎着千机匣去追绯鱼,房内的捕快们憋了许久的笑,终于能出声了。
陆酥对着自己的手掌心吹气,菩提的脸皮真厚,打的手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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