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这四朵金花和她们的母亲何翠花一样,都是性子爽利的人。
陆酥和她们聊得很投缘,相约改日得空去打马球。
一个丫鬟姐儿进到正厅,向嬉笑打闹的她们福过身子后,回道:“主母让奴婢来问,陆姑娘的口味是喜欢清淡一点的,还是重一点的?”
陆酥正坐着和四筒玩鲁班锁,四筒拿起放在小边几上的百花穿蝶团扇,拍了拍陆酥的肩膀。
“陆娘子,你在我家不必拘束,阿娘问你口味轻重,是想让丫鬟们把你爱吃的菜肴摆到眼前,她怕你端着,有想吃的菜品,碍于面子,够不着,吃不到。”
陆酥想何师母原是这个意思,对那丫鬟回道:“我爱吃辣菜。”
丫鬟得了吩咐,退了下去。
正午时分,何翠花支使着丫鬟婆子在后院花厅安设桌椅、摆箸布膳,当最后一道酸菜老鸭汤端上来时,荤素搭配共二十四品膳肴,全上齐了。
古话有云,“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
何家没有这么多规矩,何翠花嘱咐一个婆子道:“老爷和黑子、阿闲……不不不……应该是阿鹤才对,你去书房请他们来,和他们说,要是误了饭点,我可是饭菜不留的,请他们另去外面食肆吃去。”
婆子正要去传话,何翠花想到了什么,叫住了她。
“让黑子、阿鹤整整衣冠,今日家中来了女客,这两孩子,都是从小打光棍的命。今日来的陆娘子我看就很好,要是能瞧上他们中一个,我就阿弥陀佛了。”
婆子应了下来,去往书房。
陆酥与何家四位小姐被丫鬟婆子们簇拥到后院花厅。
老短坐在膳桌正位,何翠花坐他左手边,何翠花下去,先是穿白衣的阿鹤郎君,空了一个位置,又坐了穿黑衣的神捕枭玄。
老短正闭着眼睛,举杯小口咂摸着葡萄美酒,何翠花用手肘碰了碰她,老短还沉溺在酒香之中。
何翠花见老短没有回应,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老短的鼻子呛了口酒,他剧烈咳嗽了几声,明白过来媳妇的意思。
他指着阿鹤与枭玄中间的空位,对陆酥道:“乖徒弟,就坐那里,枭玄这小子我就不和你介绍了,你也认识,二十四了还在打光棍,在刑罚门子和刑具呆的时间,比和女人呆的时间多得多……”
何翠花有些气恼,老短说的话太明白了,她怕吓到陆酥,夹起一块鸡屁股塞到老短嘴里,“你爱啃的。”
何翠花示意女儿们把陆酥请到座上,她笑眯眯地道:“陆娘子,我们黑子是个不太会表现的孩子,但是这孩子会疼人,我家一万、二饼、三条、四筒,她们小时候我去打雀牌了,都是黑子给她们喂饭穿衣。”
夹在阿鹤、枭玄中间的陆酥,端庄地保持笑容,她僵着脸向右手边的枭玄询问道:“何师母说的黑子是谁?”
枭玄同样坐得端正,僵着笑脸道:“黑子就是我啊!你忘了,我本名祁墨,墨者,黑也。”
何翠花见陆酥在和枭玄咬耳朵,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啃鸡屁股的老短,眉飞色舞道:“看吧,在我的一张巧嘴下,陆娘子对黑子已经有点意思了。”
老短吐出一块软骨头,“可你不是说阿鹤的婚事比黑子着急吗?这陆娘子就一个,我看你怎么掰扯?”
何翠花见阿鹤有些落单,她开口道:“陆娘子,我们阿鹤今年也十八,和你同岁,他这孩子,专情得很,就拿吃果子这件事来说,十八年如一日,只爱吃千金橘。”
陆酥转过头,对着左手边坐着的阿鹤,礼貌地笑了笑。
她咬牙切齿道:“阿鹤郎君,确实是专情!”
阿鹤正在剥橘子,他对陆酥淡淡一笑。
“陆娘子夸人也很真心实意!”
何翠花见陆酥对阿鹤印象这么好,心里乐开了花。
她的好姐妹沈清死的早,就留这么一个独苗苗在世上,她得替阿鹤好好张罗婚事。
陆酥从面前的那碟麻辣鸡丝里,挑出块很像鸡丝的姜,用筷子夹到阿鹤碗里。
“阿鹤郎君,不知您与何师母是什么关系呢?”
阿鹤夹起那块姜,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一股辛辣味在舌尖爆绽,他面不改色地答道:“何夫人是鹤的干娘。”
陆酥又夹了一块像鸡丝的姜放到阿鹤碗里。
“何师母既是阿鹤郎君的干娘,郎君为何不把早已娶妻之事,回禀何师母?”
阿鹤夹起那块姜,含在嘴里片刻,吞咽了下去,额上已经开始出汗。
“我那妒妻有恶疾,不能主理家宅之事。鹤有意再娶一房平妻,干娘是爱帮人牵红线的,鹤诓一诓干娘就能娶得佳妇,有何不妥?”
陆酥还是第一次见阿鹤这种厚颜无耻之人,她眼睛盯着那盘麻辣鸡丝,不停地往阿鹤碗中夹姜。
陆酥夹多少,阿鹤吃多少。
那碟麻辣鸡丝里的姜被陆酥挑完了,陆酥又去找其他菜里的姜。
这一幕落在何翠花眼里,她乐栽栽地放下了手里的筷箸。
她这干儿子阿鹤自小就讨厌吃姜,也是今天陆酥在这里,才会在阿鹤面前放有姜的菜肴。
她感慨自己这干儿子可算是开窍了,知道追姑娘就该顺着姑娘的心意。
坐在陆酥对面的一万、二饼、三条、四筒,也放下了手中的筷箸,她们见阿鹤吃得满头大汗,还要不停吞咽,一口水都没喝,顿时看得热血沸腾起来。
难道,这就是戏本里那一见钟情的桥段?阿鹤对陆酥倾心如此,连讨厌至极的姜都能容忍。
老短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葡萄酒,已然有三分醉意。
他心里对阿鹤的行为极其不屑,这都是他当年追何翠花的老套路了。
女人啊!成婚前,对你小鸟依人,事事嘘寒问暖。成婚后,厌倦了你的身子,就开始改换心肠,一个个都是罗刹女、母老虎。
老短看了眼自己身边春风得意的何翠花,又往杯子里斟满了美酒,他得趁这母老虎心情好的时候多喝几杯,平时她都管着他,一日最多三杯酒下肚。
枭玄见陆酥把手边菜碟子里的姜都挑完了,何家四位姑娘不嫌事大,把她们手边的菜碟子端送到陆酥这边来,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一直当光棍比较好。
饭毕后,何翠花把喝得醉醺醺的老短扶回了寝房,老短脸上有几道血红的指甲印,是何翠花掐的,因为他光顾着喝酒,没把何翠花夹给他的十个鸡屁股啃完。
枭玄则扶着脸都涨红到脖子处的阿鹤去灌茶,他拍着阿鹤的背道:“兄弟,你还没和小酥做真夫妻,后悔还来得及。我看她这模样性情,八成是第二个师娘。”
阿鹤呕出了一些秽物,又用清茶漱了几遍口,拽着扶着他的枭玄的手道:“你不懂,这都是闺房之乐,哪家小夫妻不喜欢打打闹闹过日子的,一直相敬如宾,那才无趣。”
枭玄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原来闺房之乐,不是指那种情意绵绵的事情。
不过阿鹤刚刚经历的,也着实折腾身体。
何家四位小姐拉着陆酥去绣房中耍牌,四筒不太会打雀牌,拿着一本《六扇门办案提点录》躺在摇椅上看。
陆酥搓着雀牌,问道:“何师母原来是六扇门的女神捕,为何三十多岁就退了下来?”
一万小声道:“还不是汴京宫变时凉了心,阿娘自小就教导我们,不能做二臣,实则是在敲打爹爹。但爹爹也没错,百姓本来就苦,再没有点好官为他们做主,那就是苦上加苦。”
二饼冷哼了一声,“不管是去岁崩逝的永寿帝,还是今年登基的正德帝,都不如阿娘还在六扇门当女神捕时,那位宽厚仁德的靖文帝。我就是晚生了太多年,见不到这位明君在朝时的光景,听说那时候的两京十五州,家家户户的日子都过得舒心惬意,没有这么多贪官污吏鱼肉百姓,朝堂之上都是敢于谏言的忠直之臣。”
三条在牌桌下踢了二饼一脚,“这话别让爹爹听见了,咱们家里吃的是皇粮,吃人嘴软。就和爹爹说的一样,甭管是明君昏君,只要能让百姓吃饱饭的、穿暖衣的,百姓都会跪他、拜他、尊他、敬他。”
三条转头问那边看书的四筒:“瞳瞳,你说爹爹这句话对不对?”
四筒推了推鼻梁上的那架琉璃双目镜,“对也不对。就像靖文帝那样,他为百姓做了那么多事,汴京宫变死于发妻郑皇后之手,可没有人跪拜他的帝陵。现在的正德帝,也没有改变南部五州百姓吃不饱饭的窘境,还不是享万民跪拜、百官贺赞。”
四筒见陆酥一直听着她们姐妹说话,未发一言。
“陆娘子,你有什么见解吗?”
陆酥拿出一张“白板”牌,在她们眼前晃了一圈。
“上至历代帝皇、王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老弱妇孺,他们在史书上,了不起的,有一个名字,一生功过,被史官寥寥数笔就带过了。”
她用食指关节处敲了敲手上的“白板”牌,“靖文帝,清清白白地来,清清白白地走,世上有多少人能像他这样。万民不用膝盖跪他,用心跪他。如今大家跪的,不是陛下,是皇权富贵。”
何家四位小姐面面相觑,她们打心底里赞同陆酥所言。
门外,阿鹤与枭玄奉何翠花之命,来给陆酥她们送果盘。
枭玄听到陆酥刚刚所言,他拍着阿鹤的肩膀道:“你们两个,真是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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