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酥走到菩提躺着的摇椅旁,使劲摇着他的肩膀,高声道:“佛哥!佛哥!快醒醒!不夜坊的白璧台那里要斩杀梁浮生,梁浮生可是我们六扇门要的人,他要死也得结案后再死。”
陆酥边摇醒菩提,边用眼睛瞟着王润珠的神情。
王润珠捂着胸口,像是要吐的样子,她干呕了几下,迅速跑到门口,扶着门外游廊的柱子,把肚子里没消化的食物全吐了出来。
门内,摇椅上的菩提被这股直冲天灵盖的酸臭味道熏醒了,他也捂着胸口干呕了起来。
陆酥连忙拿起边几上的折扇,替菩提扇风,驱散萦绕在他身边的酸臭味。
“佛哥,高都头还没回来,要不我们去不夜坊的白璧台瞧瞧,看能不能把梁浮生救下来。”
菩提端起边几上的茶盏,漱了几道口,然后又躺回到摇椅上,夺下陆酥手里的折扇,用扇面遮着他那张面瘫脸。
“不去!白璧台上要杀的人是救不回来的,就是总神捕带着我们六扇门的全部精锐去,也得折损大半兄弟。梁浮生要死就让他死去吧,要是死的确实冤,大不了他丧礼上我多给他添些帛金。”
陆酥用食指戳了戳菩提的肩膀,菩提用手背拂开了她的手指。
“你爱折腾的话,把我的腰牌解下来,要多少人手跟着你去,自己去调。”
陆酥去摸菩提腰间的金牌,菩提想了想,又嘱咐道:“叫上绯鱼那小子,要是你们在白璧台抢人,和里面的那些鬼杠上了,绯鱼起码能护下你。”
陆酥拿了菩提的腰牌,对他拱手作了一揖。
“佛哥是我们六扇门第一心善的郎君!”
扇面下的菩提嘴角上扬。
陆酥出门拍了拍廊檐下扶柱喘息的王润珠。
“王姐姐,和我一起去白璧台捞人。”
王润珠扯住陆酥的手,眼带泪光,“我好饿,我想吃东西。”
陆酥看她刚才把所有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将手中腰牌扔给了一个办案捕快,让他去司狱门子请神捕绯鱼,顺便调派人手。
陆酥带着王润珠到公厨用膳,她撑着下巴,见坐在自己对面的王润珠一口气吃了十几笼屉的包子,那可是将近二十个人的饭量。
王润珠往嘴里塞着肉包子,边咀嚼边掉眼泪。
“其实浮生对我很好,他不准我吃那么多东西,也是因为大夫说,我现在太胖了,身体负担重,特别容易生病。”
陆酥点点头,给王润珠茶杯里续茶。
“那你为什么要用自伤的方式诬陷梁郎君呢?”
王润珠咽了一口嘴里的肉渣,“我本来长得就不好看,现在又像只肥猪一样,每次和他一起出去,别人都笑话他。他是不在意的,但我在意,所以我坚持要与他和离,他应该娶一位配得上他的娘子。”
陆酥用绢帕替王润珠擦了擦嘴角的油汁,温声道:“可你的方式太偏激了,你应该告诉他你的顾虑,夫妻之间,贵乎坦诚。如果事事在意别人的眼光,会过得很辛苦的。爱一个人,有时候无关外在,梁郎君眼中的你,一定是闪闪发亮的。”
王润珠放下了手中咬过一口的包子,她捂着脸放声痛哭,胸口泛起一阵恶心,她跑到泔水桶旁,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抠着喉咙,将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呕了出来。
陆酥在医书中看过,这是暴食症,她的精神压力应该很大。
流言蜚语,有时候比利刃毒药还要厉害,将人的三魂七魄一寸寸削耗,可说出那些话的人,却矢口否认自己“杀”人之罪。
他们手上没沾血,却比持刀行凶的人还要可恶,诛心之言,何谈无辜?
王润珠吐过后,又要往自己嘴里塞肉包子,陆酥禁锢住了她的手脚,“你不能再这样吃了,你夫郎还等着我们去打救。”她是近乎哀求的语气,她不想王润珠后悔。
到后面,是陆酥用绳子捆住了王润珠,命几个在公厨用膳的捕快,把她抬到六扇门正门口等待的马车上。
马车旁,绯鱼背着银色的修罗伞,眼上蒙着素布,骑在高头大马上,听到陆酥的脚步声,他的耳朵动了动。
“六月霜,我说你就别去白璧台了,到时候打起来场面血腥,胳膊腿乱飞的,回来你能恶心的几天吃不下饭。”
陆酥翻身上马,响亮的一记鞭声,她/胯/下/的马驹像离弦之箭,冲了出去,一马当先。
绯鱼对手下的那些捕快吆喝道:“你们都是门子里的精锐,可别给爷我丢脸,到时候拼起刀子来,还不如霜娘子。”
他策马扬鞭,去追跑远了的陆酥。
不夜坊白璧台下,早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观刑百姓,他们等着刽子手斩杀了罪人,好有热乎乎的血馒头吃。
梁浮生一身薄衫,听着监刑人宣读他的罪状,“辱虐妇人,打骂妻室,一等罪,斩立决。”
满脸横肉的刽子手捧着刀走到戴枷的梁浮生身旁,他接过一碗白酒,含在嘴里,将酒水喷洒在刀刃之上。
梁浮生双膝跪地,头偏置在刑台之上,一脸慷慨赴死的模样。
刽子手举刀的那一刻,观刑的人群被骑马的陆酥冲开,她用手中的马鞭卷落了刽子手手中的利刃。
“梁浮生虐妻案现由六扇门公审,尔等不可对他滥用私刑。”
埋伏在白璧台旁边塔楼处的“鬼”卫,纷纷拉满了手中弓,将锐利的箭头对准“叫嚣”的陆酥一人身上。
监刑人对“鬼”卫们打了个手势,他今日本就是奉阿鹤之命,假装在白璧台斩杀梁浮生,“鬼”卫们把手中弓负回背上。
监刑人让那刽子手下台去,他对马背上的陆酥拱手道:“这位‘提灯老爷’,您既然说要公审梁浮生,不如就在白璧台这里断案,让我们不夜坊的老百姓看一看,你们六扇门的人和三司衙门那些狗官,是不是沆瀣一气?”
观刑的百姓起哄道:“对,这案子就在白璧台断,公理自在人心,不能屈服强权!”
陆酥被监刑人请上了台,她还是巡逻捕快,只是熟读神熙律法,从未断过公案。
可那么多百姓堵在下面,她肯定是不能下台的。
没有办法,陆酥清了清嗓子,对跪在台上的梁浮生道:“梁郎君,你愿不愿意我来断你的案子?事关生死,若我断错了,冤了你,我愿意担责。”
神捕绯鱼也带着人马赶来了,他扶着王润珠下了马车,王润珠对着白璧台上喊道:“梁郎,妾愿意这位娘子断我们的案子,若真断错了,妾与梁郎共赴死。”
梁浮生听到王润珠的话,心里竟然有种踏踏实实的感觉,他对陆酥点头道:“有劳大人了!”
监刑人把王润珠也请了上来,搬了把椅子扶她坐下。
陆酥先问王润珠,“王娘子,您和梁郎君成婚几年了?”
王润珠:“三年。”
陆酥:“王娘子,那你和梁郎君生育儿女了吗?”
王润珠一脸羞愧,她低下头道:“没有。”
陆酥开始问梁浮生,“梁郎君,三年无所出,可休妻,你为什么不休了王娘子,另娶一房好生养的妻室?”
梁浮生含情脉脉地看着王润珠,“珠珠人美心善,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没有子嗣难道触犯王法吗?”
白璧台下有人嘟囔道:“不下蛋的母鸡都会拿去宰杀煲汤,这不能生育的媳妇留着干嘛?这个姓梁的眼睛瞎了吧,拿个肥婆娘当宝。”
梁浮生一听这话,怒上心头,要不是戴着枷锁,他早就冲下去撕烂那人的嘴了。
梁浮生看着低头的王润珠,扯着嗓子大声道:“其实喜欢一个人很简单,她珠圆玉润时,是我心中的杨贵妃,她窈窕玲珑时,是我心中的浣纱施。我不允许,她对我如此卑微,她一直是我心中的神仙娘子。”
观刑的百姓对梁浮生的这段肺腑之言有所触动。
一个妇人扯着身旁男子的耳朵道:“你看看人家梁老板对媳妇的态度,我不过是生产过后身子变了样,你就时常拿这事嘲笑我。”
人群中有人开始道:“王娘子是大善人,我当年在街边乞讨时,是王娘子给了濒死的我一碗饭吃,她确实很美。”
又有一人道:“我也受过王娘子的恩惠,我家孩子发高热,没钱买药,是王娘子赠我家银两。”他把怀中的孩子扛在肩头,那孩子对台上的王润珠道:“王娘子,这朵花送给你。”孩子将手里的向日葵掷到台上。
白璧台下,越来越多受过王润珠恩惠的百姓站了出来,他们夸赞王润珠的善行。
台上的王润珠,终于抬起了头,她回望着梁浮生,“我不与你和离了,我们好好过日子。”
台下的百姓纷纷恳求监刑人不要斩杀梁浮生,他们也知道,这两夫妻感情这样好,虐妻之事纯属子虚乌有。
陆酥对监刑人拱手道:“此案不需再审,已有结果,公理也要,情理也要。”
监刑人命人除去梁浮生身上的枷锁,宣布此案已结。
马背上的神捕绯鱼除去了蒙眼的素布,没想到一滴血没流,陆酥就救下了梁浮生,他还从未见过这样断案的。
人群中,一位素衣郎君剥开手里的千金橘,塞了一瓣酸酸的橘肉在嘴里嚼着,心里赞道:我家酥酥,也是位神仙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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