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一声轻咳,女村民将门栓拉开,探头出去查看,只见廊道上一只胖胖的橘猫,她抱起来挼了几下,将它放走了。
陆酥与女村长谈完话后,记起自己幼时在清园读书,不浊先生教过她一篇陶公的《桃花源记》,又记起第一日进如花村时,村口也有一片桃林。
她对女村长拱手道:“酥懂一些奇门遁甲之术,不如由酥在村口那片桃林摆一个迷阵,设置若干机关,外人进如花村也有个阻碍,省得叨扰村内诸娘子们的生活。”
女村长起身,对陆酥郑重地施了一礼。
“陆娘子实乃良善之人,我们起初也想在村口设置个关障,放下去没多久便被野猪猛兽之流给破坏了,且阻拦外村人的效果也不明显。”
女村长对陆酥复又一拜,“陆娘子乃我如花村的大恩人,让我多拜上几拜。”
陆酥抬起双手搀扶又要屈膝弯腰的女村长,她知村内的这些娘子不是六扇门要抓的大奸大恶之人,“如花村拐卖男子案”是个大乌龙。
她温声道:“待我回去,会向上面说明,把你们这个黑品大案给销掉。只有一点,与村中娘子相好的那些外来郎君,若有错处,你们不可在祭湖圆台那里动用私刑,一律得送官法办。”
神捕枭玄推门而入,道明身份后,对女村长拱手道:“陆娘子说的不错,你们若动用私刑,占理的事也变成不占理的了。地方官府不接你们的状纸,来六扇门找我,我接你们的状纸。”
神捕菩提也进来了,依旧是张面瘫脸,他对女村长拱手道:“如花村的案卷卷宗在我们刑名门子里,赶回去后,我会立刻向总神捕回明你们村里的情况,村里诸娘子皆不必多虑。”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
神捕绯鱼吹着口哨进来了,他站定后,对女村长拱手道:“我会和你们这里地方府衙的捕快打好招呼,村里的娘子若是遇着什么麻烦,去找他们,他们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
女村长带着村民想一一拜谢三位神捕,枭玄摆手拒绝道:“我们小花总神捕说了,‘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1,这些都是我们份内之事,娘子们莫要客气。”
送走女村长他们后,陆酥和枭玄、菩提、绯鱼三人一人击了个掌,他们对于如花村这个案子的处理,想法惊人的一致。
陆酥依约在如花村村口桃花林布置好迷阵机关后,一行人收拾行李,坐上马车,各回各家。
瀛苏在陆家小住了些时日,接到一封瀛国来的密报后,启程回国,走时还将绣衣军的兵符还给了他的长姐瀛敏。
岁末,陆酥成功通过六扇门晋升考核,成为四品银翎刀捕快。
六扇门给门内诸位奉差的捕快娘子放了二十多天的年假,陆酥自请削去一半的假期,她“加工狂魔”这个外号,从六扇门传到了三司衙门,大家都知道她是个不输男儿的铁血娘子。
大年初一,万象更新。
陆酥的三弟陆南亭如愿娶到了镇国公府的九姑娘郑晚歌,他带着自己的新媳妇去清州万阳郡上任,官拜正五品万阳郡郡守。
陆酥的四弟陆西风则入国子监读书,她这个小弟弟,长得和东宫的太子朱颐越来越像,有时候陆酥在家中昏暗处见到他的背影,会被吓出一身冷汗来。
陆酥今晨晨间便早早起来,到兄嫂的院子中和他们说过吉祥话,她今日少有地穿了一身明艳的红色衣裙。
里间小床上的阿狸一见陆酥,铁定就要跟在她屁股后面转上一天。
阿狸和自家爹娘说过新年的吉祥话后,便攥着陆酥的衣角不放,奶声奶气道:“姑姑,我们上街买糖吃,好不好?”
陆酥蹲下身,帮他整理好头上戴的虎头帽,故意抽走他小手中攥着的红包。
“阿狸,那你今年得的压岁钱都得给姑姑,咱们虽是亲姑侄,但也得明算账。”
阿狸凑近来,小手箍着陆酥的脖子,用滑嫩的脸蛋不停地蹭着她的脖颈。
“姑姑,阿爹说,我的压岁钱得攒着给阿娘买珠花戴,可不可以等到明年?明年阿狸的压岁钱全部给姑姑你。”
陆东楼走过来,一把提溜起自己的儿子,照着他的小屁股轻轻拍了一下,肃声道:“你姑姑好不容易在家休息几日,天天被你这臭小子缠得头痛,不准上街去,回书房把《论语》给我读熟来,下午抽考你。”
阿狸的小胳膊小腿使劲挣扎着,他在陆东楼手下转了一圈,将要踢到他爹爹时,被他这狐狸爹爹单手甩了出去,甩到了里间毯子上的一堆软枕中,这是他们父子俩常做的游戏。
阿狸的小脑袋扎进了枕头堆里,双腿还在外面悬空着,扑棱着。
陆酥想要去帮这小人儿一把,陆东楼攥住了她的袖子,“酥酥,让他自己爬出来,男孩子不能养的太娇气。”
阿狸的脑袋比较重,在枕头堆中扑棱了好久,才把身体重心稳下来,双脚触到了地面,他把掉在枕头堆里的虎头帽掏了出来,假模假样地拍了几下,重新戴在头上。
他抡起小奶拳头,一个冲刺,向陆东楼的腹部袭去,被他狐狸爹爹一脚勾了起来,肚子贴着陆东楼的脚面上,整个人弓着身子,双手双脚悬空,像只软趴趴的小虾米。
阿狸的脸气得通红,“爹爹你耍赖,说好不还手的。”
陆东楼背着手,把挂着阿狸的脚又抬高了些,笑道:“爹爹是没用手啊,你自己问你姑姑,爹爹耍赖了没有?”
阿狸:“姑姑!姑姑!把我从爹爹脚上抱下来,我就告诉姑姑一个小秘密。”
陆酥把阿狸抱了起来,这小人儿贴在她耳边小声道:“爹爹半夜趴在阿娘身上,把阿娘给惹哭了。姑姑,你要不要帮阿娘报仇?”
阿狸想要挑拨陆酥和陆东楼的兄妹关系,但他这小人儿不晓事,这话儿被一旁的陆东楼听进耳朵里,他咳嗽了几声,面上起了两团红晕。
阿狸又小声道:“姑姑,爹爹和阿娘夜里还经常在被窝里打架……唔……”
陆东楼捂住了儿子的嘴,把他这小人儿从陆酥怀中夺了过来,提溜着他的后领,对侧间书室内看兵书的瀛敏扯着嗓子喊道:“敏娘,让阿狸这臭小子和我们分房睡,再这样一起睡下去,我和你的私隐都被他这张漏风的小嘴宣扬出去了。”
瀛敏放下了手中的兵书,心疼地把儿子从陆东楼手中抢了过来,看着阿狸脖子上勒出的红印,戳着面前陆东楼的鼻子骂道:“你教他就好好教嘛,干嘛动手动脚的,明明是父子,见了面和仇人差不离。”
阿狸假哭了起来,是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只有干嚎。
瀛敏还就吃这一套,对着外间的丫鬟婆子喊道:“请家法来。”
瀛敏嫁进陆家后,她就把《陆家家规》第二十二条“大佬永远是对的”,修改成“媳妇永远是对的”。
陆酥看着自家大哥被小厮用竹篾子打了一百下手心后,又被请去祠堂里跪着,难免唏嘘。
不管外面做多大的官,回到家她大哥都得受媳妇的管。
昔年风月场中脂粉客,现在也变成了个耙耳朵,有种英雄落寞的感觉。
瀛敏把怀中的阿狸交给陆酥,“酥酥,你带他去玩吧,我这卷兵书还要看个半天,劳烦你帮我带着他。”
她又叮嘱阿狸道:“上街了要自己走路,要不长着这双脚干嘛用的?不许姑姑抱,不许蹭姑姑脸上的香粉胭脂,生气了不许打骂姑姑,要是让阿娘知道你对姑姑胡乱发脾气的话,你就和你爹爹一样,一起去跪祠堂。”
阿狸撅着嘴道:“儿知道了。”
书室的门阖上了,陆酥伸出自己右手的小拇指,让阿狸这小人儿攥着。
“阿狸,又只剩我们俩喽,你和姑姑说说,今日想去东街吃些什么?”
阿狸跟着陆酥慢慢走着,遇到门槛他就跳,当看到隔壁院墙伸过来的千金橘树枝时,他指着墙头道:“姑姑,我去你院里玩时,常常看到墙头上有双眼睛。”
陆酥探了探阿狸的额头,这小人儿没发烧,“阿狸,你又把你做梦的事拿出来说给姑姑听,墙头上怎么会有眼睛呢?”
阿狸坚持道:“姑姑,就是有双眼睛,那双眼睛和隔壁那个叫阿鹤的怪叔叔的眼睛一模一样。”
阿狸舔舔自己的嘴唇,嘴角溢出一点口水。
“姑姑,我和那眼睛说话时,他让我不能把这事告诉姑姑,他还扔了好多炸炸糖给我吃。”
陆酥掏出绢帕替阿狸擦去嘴角的口水,她能够确定,这小人儿的嘴巴一点都不牢靠。
怪不得她上次带阿狸去六扇门玩了一天,第二日,自己值房桌上多了一堆她喜欢的小玩意儿,都是这臭小子说给门子里的那些捕快听的。
她突然又想起来,徐漱石上回来六扇门调案卷卷宗,在刑名门子值房里开了一场赌局,赌她穿的肚兜的图案,还真被徐漱石猜中了。
她的眼里顿时燃起两团火苗来,她蹲下身笑眯眯地问道:“阿狸,你是不是把姑姑里面穿的一片式的小衣服说给了徐家的小六叔叔听?”
阿狸一脸天真地答道:“小六叔叔拿一罐子橘子味的炸炸糖问我,他说我肯定不知道姑姑的小衣服是什么花样的,可我看红绡、青书姨姨她们给姑姑送换洗的衣服时,小衣服上面全是墨梅。”
阿狸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小六叔叔说,我告诉他的话,他要给姑姑买很多那样的小衣服穿。”他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里面的百子闹春赤色肚兜,“阿狸也穿小衣服,姑姑也穿小衣服,小六叔叔送给姑姑不要钱的小衣服,姑姑你平时那么小气,阿狸做的是不是很棒?”
片刻后,院中响起小孩子的嚎啕大哭声,这次是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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