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漱石从慈华宫出来,经过皇极门,看见一高大的绯色人影,他上前拍了拍这人的肩膀,恭敬地拱手作揖道:“小楼兄!”他的腰比平时弯得要低。
陆东楼扯过他的衣袖,把他带到角落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从自己袖中现出一柄磨得很锋利的柳叶刃。
陆东楼对他耳语道:“我在这里蹲朱颐,你等我?还是先走?”
徐漱石对着陆东楼手中的那柄柳叶刃刀面挤眉弄眼,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我等小楼兄。”
二人在皇极门这里候了一柱香时间,一乘黄顶软轿经过,后面跟着太子仪仗。
陆东楼踱步至轿旁,对里面的人道:“殿下,臣妹有一样东西让臣入宫捎给殿下。”
朱颐撩开轿窗帘子,陆东楼双手捧着一枚香囊,香囊上面是鸳鸯戏水的图案,他将手中之物递给朱颐。
朱颐摸着香囊上面的粗劣针脚,将其悬挂在自己的玉带上。
“酥酥妹妹是有事求我吗?陆卿,不如随本殿去东宫坐坐。”
“酥酥还有些体己话让臣说给殿下听,但臣刚从内阁领了公文,正急着带回大理寺去办。还请殿下移步下轿,与臣去那边的僻静处,臣好将酥酥之言转述给殿下听。”陆东楼说这话时捏紧了袖中藏着的柳叶刃。
朱颐闻言,眉眼之间都是溢出来的笑意,他下轿后,随陆东楼去了他指的僻静处。
二人站定后,朱颐问道:“小楼兄现下可以说了。”
陆东楼抬脚,用膝盖顶了下朱颐的胯,又照着他腹部狠狠踹了一脚,骑在倒地的他身上,左右开弓,打了几十巴掌。
朱颐嗅到了自己腰间香囊里的那股异香,浑身软绵绵的,口不能言,一丝力气都没有,只有模模糊糊的意识。
陆东楼对他脸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老子的妹子是你这腌臜货可以肖想的?阴沟里蛆一样的人物,还敢对我家妹子下药,王八羔子,下流货色……”
陆东楼打得不过瘾,又用手中的柳叶刃对着朱颐身上的红蟒衣不停地捅刺,但他还是留了余地,每一刀都没伤到朱颐的要害处,但每一刀都将利刃的三分之二没入朱颐体内。
徐漱石见陆东楼打骂了朱颐这么久,心里痒痒,也上前往朱颐脑袋上踹了几脚。
他在赌场里学的脏话更丰富,骂得不能动弹的朱颐脸都绿了。
陆东楼出了气,把解药塞进了朱颐嘴里,提溜着还在踹朱颐的徐漱石离开了皇极门。
二人上了等候在皇城宫门外的马车。
马车内,陆东楼用绢帕擦拭着手上的血迹,一脸嫌弃的样子。
徐漱石蹭坐到他身边,小声问道:“小楼兄,你今日在皇极门捅伤朱颐,他是储君,你不怕陛下和太后娘娘诛你九族吗?”
“不怕!朱颐这小瘪三,他今日只能把这哑巴亏硬咽下去,我有他的把柄。”陆东楼把自己沾血的手在徐漱石身上蹭了蹭,“徐弟,你也有份打朱颐的。今日皇极门之事,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徐漱石想到自己踹朱颐/胯/下/的那几脚,傻笑起来。
陆东楼推了一下他,“你坐得离我远一点,我是有家室的人,你这个年纪都没成家,指不定有什么不同常人的癖好。”
徐漱石面上的笑容僵了僵,他连忙解释道:“我不是小楼兄你想的那种人,我喜欢你……”他停顿了一下,这一停顿,陆东楼的眼底立刻浮现杀意。
“我喜欢你家的一位侍女。对!我喜欢你家的一位侍女,小楼兄你不要误会了。”徐漱石说得很快,他真怕陆东楼用袖中的柳叶刃割破他的喉咙。
陆东楼揽过徐漱石的肩膀,温声道:“徐弟既倾慕我家侍女,不知是哪一位?我让敏娘替徐弟留意一下,若是郎有情妾有意,自然是要成全徐弟的姻缘的。”
徐漱石:“不劳烦小楼兄和嫂嫂了,你家那侍女早有青梅竹马的情郎,我干不出那等棒打鸳鸯之事来。”
陆东楼拍了拍徐漱石的肩膀,宽慰了他几句。
马车停在了何府门口,徐漱石随陆东楼下车时,有些困惑,“小楼兄,这是?”
“哦,我一家子人正好到何家太太这里用饭,想徐弟应该也要吃晚饭。这何家太太是热情好客之人,她家中还有四朵金花。东楼便自作主张,带徐弟进去蹭顿饭,顺便让何家太太相看徐弟一番。若徐弟入了她家小姐的眼,徐弟的姻缘一事不就有了着落吗?”
陆东楼边说,边把想要逃走的徐漱石的脑袋夹在自己腋下,二人有说有笑地穿过几重门,来到何家后院的花厅上。
花厅里已经摆了一桌丰盛的饭食,桌旁也围坐了一圈人。
陆东楼带着徐漱石见缝插针地坐在何家四位小姐对面。
一万、二饼、三条、四筒第一次见到生面孔,徐漱石模样又还不错,她们各自大大方方地向他介绍了自己。
徐漱石面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举起酒杯正要向上首的主家敬酒,看到老短耷拉着一张脸时,他的脸也垮了下来,“展大……唔……”
坐在他身旁的陆东楼夹了个肥鸡腿堵住了他的嘴,附在他耳边道:“展大人不想在酥酥面前暴露他的身份,你吃你的鸡腿!”
陆酥见自家大哥和徐漱石这般亲密,转头问道:“大佬,你怎么和徐小六一起回来的?你不是进宫到内阁那里领公文吗?”
“路上碰见的,他要找食肆吃饭,我想何家太太这里不就有现成的饭吗?就领他来吃一碗。”说罢,陆东楼对上首给徐漱石夹菜的何翠花作了一揖,“恕东楼唐突了,未问过主家,便带了客人来用饭。”
喝酒的老短心里骂道:唐突个屁!你一家子人都在我家里唐突两年了。让我算算,今天加上黑子、小佛、小鱼,还有陆家这五口人,刑部这姓徐的臭小子,苍天啊!一个个都这么能吃,一个月的伙食费都赔里面了!
何翠花笑嘻嘻道:“东楼啊,你家媳妇和妹子没少帮我忙。今日你家媳妇敏娘送了我一筐老字号的百年咸鱼,你家酥酥呢,又常陪着我家这四个疯丫头一起玩耍。咱们都是自家人,想要吃什么,提前打发仆婢到我家来说,何大娘给你们做,甭客气哈!好吃好喝着!”
陆酥吃饱了,放下筷子,何翠花正好交待了她给住她家隔壁的阿鹤带饭。
陆酥和桌上诸人道过别后,乘车回到熙春坊。
她提着食盒下车叩响阿鹤家的门环,出来的还是上回的丫鬟姐儿吱吱。
吱吱看了眼陆酥手下的食盒,道了声万福,引着陆酥进到后院。
吱吱敲响了寝房的门,对里面人道:“郎君,陆家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元闲说话时带些重重的鼻音。
吱吱推开了门,一股药香扑面而来。
陆酥提着食盒,有些迟疑,“吱吱娘子,这是卧室,我进去怕是不合礼数。”
她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吱吱,吱吱没有接,而是用一股蛮力,把她推进了这间寝房。
陆酥有些懵,她听到了门外上锁的声音。
房中也未点灯,除了药香,她还闻到了淡淡的佛手柑味道,这勾起了她对元闲的回忆。
忽然,她眼前出现一点绿光,不,是两点、三点、四点……数不清的萤光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陆酥吓得丢了手中的食盒,拍着身后的门,“吱吱!吱吱!你别帮着你家郎君作弄我,我最怕萤火虫了。”
元闲本来是想给她和自己的重逢制造一点氛围感的,一时忘记了她怕萤火虫这件事情。
他赶紧抄起网兜捉起房间的萤火虫,但是数目太多,捉不过来。
门边陆酥的脚有些软了,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膝上,浑身抖如筛糠。
元闲怕她过于惊惧,掏出火折子点亮了床边的两盏纱灯。
他把缩成一团的陆酥端抱了起来,快步抱到了床上,放下了纱帐,将那些没捉完的萤火虫隔着外面。
他掏出了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放在枕边,抚着还在打颤儿的她的脊背,安慰道:“酥酥不怕!酥酥不怕!”
陆酥闻到他身上的佛手柑清香,终于抬起了头,眸子中是他的倒影,“元……元……”
他堵住了她的唇,她感受到他指腹抚触自己后颈的暖意,还有他舌尖那苦涩的药味。
她把自己的呼与吸都给了他。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想要推开他,可他扣住了自己的手。
墙上的两个人影分开后,“啪”的一声,元闲右脸出现一个秀气的手掌印。
陆酥欲要撩开纱帐下床,一只萤火虫飞了进来,她又缩进了他怀中。
元闲伸手捉住了那只小虫,将它放出了帐外。
他搂紧了怀里的这团软玉,笑道:“酥酥,这虫儿停在你后颈处,我来帮你捉它。”
“快!阿闲,赶紧捉了它去!”
她感受到他在啄自己的后颈,脸上开始发热,知道他又在和自己说玩笑话。
她直起上身来,抬起手欲要打他。
他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根鱼线,捆住了她的双手。
“元闲……你……”
墙上的鹤影把那只小刺猬护在自己羽翼之下,纱帐摇曳,明明是冬日,室内的热浪却是一潮盖过一潮。
“酥酥,你别咬我!”
“算了,你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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