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张锦言一家住在城外的青烟山下,守着山脚处百亩蔗田和一座山头,日子过得分外滋润。
原身跟着钟老爷做生意时,和这位张公子打过几回交道,算是熟识。
说来这位张公子的遭遇不比被族亲排挤出去的钟予槿好到哪里去。
张锦言所在的张家本是做镖局的,他自小学武,也是想着日后为家族出力,无奈他是妾室所生,一直不被主母待见,成婚后他和新妇被排挤得实在无法,就咬牙带着妻儿和小妹一起搬到城外,靠着几亩田地慢慢把日子过了下来。
如今张锦言一家手里握着百亩甘蔗田,每年靠卖糖蜜获利颇丰,半山腰上还种着茶树和桑树,池塘小溪满是鱼虾,在自己的小院里过着如世外桃源的生活。
钟予槿驾着驴车慢慢跟着张锦言的马车,行驶在平坦的山路上,望见山间白雪皑皑,霜雪满地,有种世外仙境的美感。
等春日,河水解冻,漫山遍野芳草萋萋,钟予槿想着来年好春光,愈发觉得这地方的好。
钟予槿看着张家的竹门小院,和院中忙碌的仆人,想起她家的大宅院,对比之下同为制糖大户的张家住在这间竹林,家里养着鸡鸭,一窝小猫和小狗,日子过得却是格外舒坦。
钟予槿蹲下身,招呼远处的一群小猫咪,几只小猫呆愣楞地看着她,叫了半天后,终于有只不怕生的小三花蹦跶着跑了过来。
“喵呜~喵呜~”
小三花贴着她的手背亲昵地叫,钟予槿从地上抱过小猫,享受了一把撸猫的待遇。
在后世,她曾经也想过养一只贴人的猫咪,大城市里的生活很孤独,有只猫陪着总好过回家后孤零零地面对着空荡荡的出租房。
可再一想,她自己只想着下班后有猫来陪,却不想白天上班后猫主子在家里的寂寞,一人一猫,像对怨侣,想了想就此作罢。
“我说是谁,原来是槿姑娘。”
出来迎接的是张锦言的夫人骆氏,他们夫妇二人结亲的时候,钟予槿还跟着钟老爷吃过喜酒,这几年过去,张家嫂嫂比当日做新娘更加明媚动人。
“张嫂嫂安好。”钟予槿福身行礼。
他家虽住在这山间竹院里,可骆氏身上穿着淡蓝色绸袄,茶白色绣鹤望兰的综裙,鬓边满是珍珠勾成的珠花,温婉动人,骆氏走近瞧仔细,惊讶地说道:“我说是谁?原来是槿姑娘,外面冷,快进来坐。”
钟予槿被一双温热的手握住,门帘掀开,屋内烧着炭火,宛如春日,催得桌上的腊梅花盛开了几朵,她上下打量着屋内富丽的装潢,深觉张家嫂嫂像是被宠起来的娇人。
仆妇端上两碗热茶,“姑娘慢用。”
“哟,原来是你啊。”珠帘挑开,入眼便是一个俏丽的小姑娘,一双杏眼直勾勾地对上钟予槿。
钟予槿仔细瞧她,似乎是前几日她在尚贤坊被自己继妹围堵的时候,那位替她发声的女孩。
张家嫂嫂提醒她道:“锦玉,你该叫槿姑娘一声姐姐。”
张锦玉是张锦言的小妹,她自小离家去凤岭山无双宗拜师学艺,今年才学成归来,传闻她功夫了得很。
钟予槿瞧见她腰间的佩刀,和挽起的发髻,真想目睹一下飒爽女侠的风姿。
两个女孩相望许久,张锦玉终于别扭地喊了一声瑾姐姐,钟予槿笑着应下。
见二人要谈事,骆氏拉着张锦玉去了外头。
室内的梅花才盛开,散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张锦言道:“既然都到这里了,我们就不必卖关子说客套话了。”
钟予槿笑道:“今日前来,就是来畅所欲言的,我与张公子也不是生人。”
张锦言放下茶杯,一路以来温和的表情瞬时严肃起来,语气愤恨地开口:“我头一句要说的,就是你们钟家真真是临州城内头一号奸商。”
钟予槿轻笑道:“这话说的,自古以来都是无商不奸,您是商人,您敢说您不奸诈?”
张锦言丝毫不留情面:“可你们钟家仗着人多势众未免太过了点,一大家人个个都是老奸巨猾的主。”
钟予槿笑而不语,缓缓地给杯中续茶,钟家所做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一个卖糖郎靠着家里的族亲开办了糖铺,在乡下置办了田地,酿糖熬糖,从此走上了富贵路
旁人听起来只当是一家人齐心协力奋斗的故事,实际上二伯父当初卖了家里的几块田来到临州后,很是嫌弃她家,甚至都不愿住进来,又对她家卖糖的事情很是嗤之以鼻,若不是后来她爹爹扛着压力每日不停歇地走街串巷,攒够了开铺子的钱,二伯父怕是要揣着他的钱赖在临州混吃混喝一辈子。
三伯父更是个花天酒地的主,当时他还未娶亲,便卖了祖上留给他的几块田吃光喝光,在乡下混不过去才进城整日干些出力气的活,挣多少花多少。
后来她爹爹好说歹说,将人劝诫回来,让他在家里的制糖坊内帮忙。钟家有钱后,他便急匆匆地要钱买宅子置办地产,嚷嚷着要娶蒋家的女儿,她爹爹忙前忙后给他操办,最后还要时不时受他抱怨。
大姑母做得更绝,见他长兄有了资产,便自己婆家的人全都带过来,硬要她爹爹给她家里人都安排件差事。
二姑母倒是个憨厚的人,可是嫁给了一个不中用的相公,整日闹腾得不行,最后是她爹爹看不下去,给他们家了一份清闲的活计。
三姑母鬼心眼最多,这一家人全都聚在临州,看热闹似的等钟老爷发了家才急忙巴结上来。他爹爹费了不知多少口舌,才将这么多族亲的心拧成一股绳。
生意渐渐做大后,人的本性便都暴露出来,家中的铺子里接连传出以次充好,欺诈客人的消息,几个族亲逼着钟家老爷去落井下石购进了几家酒楼客栈,整日不是算计这个就是掰扯那个,整个钟家也就是为了钱才聚在一起,没了钱便一哄而散。
尤其这几年为了扩大销量,仗着钟家家大业大,压价卖糖,其他小户哪里有实力抗衡,只能认栽地顺着把价格压下来,这事早就引起不少商户的不满,只是没有法子根治罢了,谁让钟家人多呢。
钟予槿悠悠叹道:“张公子说的是不错,我们一家人都是老奸巨猾的主,没一个好东西。”
“哎哎,也不能以偏概全。”张锦言摆摆手,“况且我只说了老奸巨猾,可没说你们没一个好东西,这锅我不背。”
两人对视哈哈大笑起来,钟予槿从怀里掏出一块糖饼,摆在桌上,“这些人这些事再说也无用,如今我既被那些人赶出去,就再也没回去的想法。”
“与其在泥塘里和臭鱼烂虾为伍,不如早日脱离苦海,寻一处清渠好生自在地快活着。”
“既然来新地方投靠,按理是要拿点诚意,今日我带来一块好东西,您看看我这份礼如何?”
张锦言从糖饼上扣下来一点,用手指碾磨着,“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对槿姑娘的捕鱼方法很是感兴趣。”
钟予槿起身笑道,“既是入得了张公子的眼,那我就放心了,现在想去您家的制糖坊里看一看。”
张家院子建在这山脚边上,地方分外宽敞,成排的房屋都是张家用来制糖的工坊。他指着山下一块块的田地说道:“今年砍下来的甘蔗都存放在地窖里,槿姑娘要是需要,尽管拿来用。”
钟予槿点点头,只是她现在对张家仓库里的农具起了兴趣。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上次制糖经验,钟予槿很想把榨甘蔗的机器做出来,忍不住摸了摸挂在墙上的刀具,心中已经有了法子。
“这是用来磨甘蔗的机器,先前我看榨甘蔗实在太过费事,也曾想着改进一下机器。”
“张公子想法与我是不谋而合,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们若是把器械做好,能省下不少力气。”
“钟小姐不愧是钟老爷亲自教养出来的,这心里的法子是一个接着一个。”
钟予槿循声看去,嗯,这位熟客真是无处不在啊。
张锦言只当他们还未曾见过,上前介绍道:“哦,这位是孟书堂的教书先生,谢先生,家中现已有一个小儿,正是顽劣的时候,我便想着请一位先生隔几日来家中教授诗书礼仪。”
虽是熟客,钟予槿照旧福身行礼,“谢先生安。”
“钟姑娘安。”
张锦言看着两人,有些尴尬地轻咳道,“二位若是还空闲,可以一同留下吃顿饭,。”
钟予槿接过话:“不必了,其实我与谢先生现在都住在南街坊,还是邻居,已经见过许多面了。”
“哦哦,这样啊。”张锦言顺着钟予槿的目光往外看。
“这么久过去,书画应该接回来了吧?”钟予槿望着院子。
在接回书画这件事上,她本来是想着若是文的不行,那便来武的,谁知道人家镖局出身,向来信奉能动手就绝不嚷嚷的信条,听她讲完困境二话不说直接派了个功夫了得的家仆去了钟家,说是定会把书画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把人带回来,钟予槿心里没底,慌张之下,只想着那位叫书画的小妹妹。
“阿槿姑娘,槿小姐。”
“哎。”钟予槿听见声音,眼睛亮了起来,急冲冲地跑到屋外。
谢有尘见她不顾云鬓纷乱,提着裙摆跑出去,也跟着出去。
院子里的家禽在雪地里留下斑驳的脚印,一窝小猫挤在一处,瞪着眼睛望向紧紧相拥的主仆二人。
谢有尘抬手碰了碰,有片片雪花落下,笼罩在少女周围,天分外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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