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院里,郑氏坐在椅子上,四周围着街坊四邻,她一副待客主人般地谈笑。
“哎呀,我家阿槿就是这么个犟脾气,往日她在家里说一不二,连我这个母亲都要顺着她来。”
正在缝补棉衣的李婶忙着穿针引线,还要看着身旁蹦蹦跳跳的小恒。
崔奶奶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也没听清郑氏在说些什么,才嫁过来数月的王娘子正低头缝着绢花,准备过几日去集市上卖点钱。
但晾着客人实在不好看,在场的人偶尔附和郑氏几句,毕竟谁也不清楚他们钟家的事情到底如何,槿姑娘是不是个犟脾气也不好说。
何况这十天半月的相处,街坊们心中都觉得这位槿姑娘很是勤劳能干,完全不像那些富家小姐般娇贵。
郑氏说得口干舌燥,众人仍旧低头忙自己的针线活,她干咳几声,招来贴身丫鬟。
“崔奶奶,您还是没变样,几年前我跟着老爷还去您家里参加过您的寿宴,好几年没看过你,您老人家身体还是这么健康。”
“李婶啊,听说您是这两年才搬过来的,你看我们搬走后老宅就空了,这几日槿姑娘回来养病才算是有些人气。”
“这是我压箱底的衣服,年年都忘记穿,可惜这么好的料子,您拿回去试试,不合适的话再改改。”
郑氏递过来一个锦盒:“给王娘子带了一盒珠花,瞧瞧新嫁过来的新妇,这模样长得可真俊俏,还手巧,这绢花做的跟真花一样。”
“给李婶家两个孩子带过来个小金锁,王娘子虽未有身孕,但还是有一块,指不定明年就有用处了。”
郑氏笑道:“自我嫁进来时,钟家就不在这里住了,这还是我头一回来老宅,见到街坊四邻甚是亲切,往日我住在那大宅院里,平常想出门找个人说话都难。”
听见郑氏在院子里自说自唱,钟予槿头有点大,不怕恶人抄家伙上门,就怕披着羊皮的狼假惺惺地献殷勤。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阿槿回来啦。”郑氏听见门开的声音,立马起身,她也不上前,只远远地盯着钟予槿。
钟予槿莫名有种被狼咬住脖颈的感觉,她没说话,就杵在门口,扫了眼院子里的其他客人。
“快过来啊,好几日没见,让娘好好看看你。”郑氏满脸堆着笑,冲她招手。
先礼后兵,钟予槿露出笑,慢慢上前,郑氏略显慌张地看了眼她的脸,低头抓住她的手。
“瞧瞧我这女儿在这闹小性子呢。”郑氏笑着打趣道,随即将手里的手抓得更紧。
“你瞧瞧,这几天回老宅养病反倒瘦了些。”
养病,钟予槿垂眸想道,看来这个郑氏依旧把家中少货的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生怕她撕破脸把这事说出去,再加上书画昨日跑出来,所以才跑到这里来这么一出。
李婶有些不解地念叨:“是啊,可不是瘦了吗,前几天刚搬过来的时候,天那么冷,槿姑娘身边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大雪天直接昏过去了。”
郑氏一脸惊愕,没等钟予槿开口她就捏着帕子哭了起来,“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怪不得这么清瘦,可看过先生?抓药了没有?娘现在就带你去看病。”
说罢,她就要拉着钟予槿出门,看架势是今日非要带她走不可。
若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钟予槿是真敢就地甩开这继母的手,将她扫地出门的,想当初她刚步入职场时,就曾遇见过这种假惺惺地贴上来,转头就甩责任的同事,那时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能当着全公司的面不留情面地揭发。
哎,钟予槿暗自叹气,今时不同往日,这继母的手段高明,还有权有势,她这小胳膊终归拧不过大腿。
看来还是先用魔法打败魔法一一
“哎呦,好多人啊。”
钟予槿正打算一哭二晕,三倒地不起的时候。
钟爱红配绿的赵大娘今日却换上了格外素净的外衫,带着银镯子的手紧紧抓着一只肥美的鸭子。
“正好我今日给何家的小儿子和贺家的幺女说成了亲事,得了不少礼钱。路过集市正巧撞见这只鸭子梗着脖子乱叫,我寻思着入冬以来我还没大补过呢,连着买了一只鸡和一只鸭。”
赵大娘眼皮都没抬,绕过想上前说话的郑氏,对院子里的李婶崔奶奶笑道:“母鸡先在家里养着,过几天就是冬至。那时候再炖。”
崔奶奶有些眼花,看不清她拎的是鸡还是鸭,但还是夸赞道:“你是越来越会过日子了。”
赵大娘将鸭脖抓紧,往凳子上一坐,“这只乱叫的鸭子就今天炖,省得它半夜乱叫,让我睡不好觉。我本来还想着炖好汤再给你们送去一碗。”
“谁知道都在槿姑娘家里坐着,那正好都别走了,就在槿姑娘家里借口锅,炖一锅鸭汤,也好给她家添添人气。”
赵大娘边说边起身:“阿槿姑娘,你点点头,我现在就去杀鸭子。”
钟予槿笑着应下,“大娘,我去给你烧热水。”
两人一个准备拾柴火,一个进厨房拿刀。
郑氏张张嘴,她这处境有些尴尬,院子里的人都被赵大娘吸引过去,她自己一个人搭台子唱戏,都不知道怎么开嗓了。
“鸭鸭,长嘴巴的鸭鸭,咯咯。”李婶家的小恒今年才不过四岁,正是看什么都要摸摸的时候,抓着鸭子身上的毛,张开嘴对着众人笑了起来。
“我这时候才看见有客人来啊。”有孩子在旁边,
赵大娘把菜刀藏在身后,看着郑氏的脸想道,“就是想不起来这是谁来着。”
崔奶奶回想道:“你瞧你,整日在临州城内给人说媒,忘了钟家那位继夫人啦。”
“哦哦,是钟家糖铺里那个郑小娘子啊。”赵大娘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郑氏。
“我记得她不是在钟家糖铺里给人称糖的小娘子吗?,怎么一转眼成了别人的继室夫人了。”
听见继室二字,郑氏脸上有些挂不住,“赵大娘,我都嫁进钟家十几年了,你记性这般不好吗?”
赵大娘往郑氏边上靠近,“确实好多年了,有些事情要是不拿出来说说,那可真是要忘在脑后了,我记性差,你怎么也在这里装模作样。”
“你也不抬头看看,这是钟家正室夫人住的老宅,你一个继室把人家女儿赶出去,没过几日又跑过来左一个亲娘右一个女儿,呸!也不害怕住在这里的钟夫人夜里会不会找你唠一唠。”
赵大娘越说声音越大,逼得郑氏后退半步,直到听见钟夫人夜里如何的时候有些慌神地看了看天,便招呼丫鬟转身就走。
赵大娘扔下鸭子追上去,郑氏低着头急步跨上马车,合上车帘,“快走。”
“你跑什么?当我不知道你当年干的事情吗?趁人家正室夫人怀有身孕,你自己跟个狐媚子一样在钟老爷面前晃悠。人家不想耽误你大好年华,愿意收你为继妹,再给你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嫁妆都给你备好了,找我上门要给你说媒。”
“你倒好,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不愿意,哭着说不愿意嫁出去,死皮赖脸要给人家做妾,人家不愿,你又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爬上人家的床,闹得风言风语的,上好的亲事你不要,你要做这些下贱的事情。”
车夫挥舞着鞭子,马车在原地弹动,赵大娘边走边骂:“郑氏,我问你,你现在整日烧香拜佛,是贼心作祟,还是真心诚意啊,你敢对着满天神佛发誓,说自己从未行过不轨之事,说自己今时今日的荣华富贵都是靠自己挣来的,你敢吗?”
“呸,你就是捐再多钱,佛祖菩萨都不会瞧你一眼,你就等着地狱阎罗来收你的魂,住进十八层地狱,好好烧你的黑心肝吧。”
赵大娘,您真是我的嘴替啊。
钟予槿抓回乱跑的鸭子,听见外面的动静忍不住从门口探出脑袋看热闹。
“槿姑娘?”
卫寅抱着坛子憨憨地笑着:“这赵大娘是在和谁对骂啊,能把她气成这个样子。”
钟予槿提起鸭子,“杀鸭子的时候,一不留神这鸭子窜得远远的,可把赵大娘气坏了。”
“哦。”卫寅瞧见门口站着的街坊们,心里嘀咕这杀个鸭子至于这么多人看?
“槿姑娘,这是我家嬷嬷腌制的酱肉,太多了吃不完给你送来一坛,还有几串腊鱼,我拿不下,先让你家的两个亲戚帮帮忙。”
说完他便搬着坛子进了院子,嚷嚷道:“这鸭子要是不好杀,让我来。”
“小姐。”
“堂姊。”
钟元明看着钟予槿,紧张地问道:“堂姊,大婶没把你怎么样吧,她人可刻薄得很,从不真心待人过。”
书画手里拎着一串腊鱼,不放心地看看四周:“夫人她这就走了?”
远处的赵大娘气呼呼地甩甩衣袖,仍不解恨地回头骂着。
钟予槿噗嗤笑出声:“啊,都走了,我估摸着是好长时间都不敢再过来了,你们两个快进来,元明你也在这住几天,我再给你些上学用的盘缠。”
有谢家嬷嬷送来的腊鱼和酱肉,赵大娘的鸭子,崔奶奶腌制的酸菜和酸豆角,王娘子带过来的桂花酿,李婶带过来一块肥肉相间的猪肉。
李婶揉面,用酱肉和酸菜粉条调馅,包了花卷和肉包,晾晒好的梅菜干和半肥半瘦的猪肉片一起在锅里蒸个把时辰。
出来的肉包/皮薄馅大,花卷拧成麻花样,一层层的馅露出个头,掀开锅盖,满屋子飘着勾魂的香气,蒸出来的梅菜扣肉软糯可口。
钟予槿仿照后世的做法煎了荷包蛋,倒上热水炖出奶白色的汤后依次放入豆腐白菜,再配上腌制风干数月的腊黄花鱼煮了锅鲜汤。
最先炖的鸭汤在锅里咕嘟嘟响着,钟予槿取了一碗鸭血,炖了一碗鸭血粉丝汤。
崔奶奶虽然年纪大,可还是擀面条的好手,钟予槿也趁机扯了烩面,下入锅中,调了一碗酱汁倒入煮好的面中,往上浇上热油拌开。
“槿姑娘做的饭也好吃。”
各色汤饭全都搬上桌后,钟予槿又忙活着煮了一锅雪梨甜汤,和山楂糖雪球,王娘子开了一坛桂花酿。
本想着只有这些街坊坐在一起吃个饭,谁知道卫寅回到家,在谢有尘面前绘声绘色地说完。
这位刚下学堂的谢先生又带着一坛米酒不请自来,得了人家的酱肉和黄花鱼,钟予槿不好拒绝,她只是没想到平日里看着高洁出尘的谢有尘会愿意前来。
只是人家泰然自若地饮酒吃饭,把刚下学堂的小冉吓得只敢低头吃饭,头都不敢抬起来。
哎,钟予槿摇头,瞧这位谢先生把学生吓成这般模样,在学堂里一定是极为严苛。
钟予槿莫名回忆起高中时有位数学老师整日戴着眼睛,衬衫扣得严丝合缝,镜片下的眼睛分外犀利。
不敢多想啊,再想今夜要做噩梦。
赵大娘却是想了又想,才子佳人,看着就是般配。
她的职业病要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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