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果真在夜里降落,是从暮时一直下到天破晓,阴沉郁冷的天色下,雪粒随风滚动,冷得公鸡都懒得打鸣,缩在草窝里望着外面的风雪。
钟予槿和书画起来煮了些热汤,蒸了豆沙包,早饭就这么随意对付过去。等把院子里的积雪扫净,再给仓库里的鸡鸭补齐食物和水后。
两个人收拾齐整,把吉祥和如意抱进布袋里,挎在肩上。小狗和小猫现在都还是小小的一团,钟予槿不敢把这两个小家伙独留在家里,索性全部带去。
书画尤其疼爱如意,还特意给它缝制了一个小暖被,钟予槿看着她给小奶猫裹上暖被,才轻柔地放进布袋里,哀怨指着吉祥道,“我们吉祥的呢?”
书画愧怍地看了看可怜巴巴的小黑狗,“乖啊吉祥,今晚就给你缝。”
钟予槿伸出暖热的手指抓起冰冷的门锁,钥匙咔嚓锁上,听见巷道里扫雪的声音便转头看去,是李婶和她相公在扫自家门前的雪。
“今年这雪下得也太猛了些,一晚上都能铺这么厚实。”李婶一手扛着扫帚一边朝着家里喊道,“小冉,再磨蹭一会儿去学堂就要晚了。”
路面上滑,钟予槿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笑着和李婶问安。
李婶刚刚劳作完,脸上浮现出红扑扑的气色,出声喊道:“槿姑娘是要去东街那?”
钟予槿蹭蹭地上的雪,露出甜笑,大声地回道:“是啊,小冉是不是要去学堂,让她和我们一起走吧。”
“娘,娘,我吃饱了,我现在就走。”还没见人就听见院子里高亮的孩童声,紧着从门里跑出来一个炸呼呼的小姑娘,“阿槿姐姐。”
也不管路滑不滑,拽着钟予槿就往前走,“快走,要跑快点,不然真的要迟到了。”
李婶在后面骂道,“整日疯疯癫癫的,辫子都都没扎好,下雪路滑,让你早点……”
等到了正街上,钟予槿忍不住整理了一下她翘起来的头发辫,柔声问道,“今天是不是要考试?”
小冉用力地点点头,“今天考完,明天就不去学堂了,谢先生不在,学堂里就剩下邓先生一个人,他年纪有点大,这几日天太冷,他老人家有些扛不住,就让我们今日考完。”
她眼睛一亮,不知又有什么小心思,“阿槿姐姐,等放假了你能不能让我去你的铺子里干活啊,我也想学学你的手艺,我会烧火,扫地刷盘子……我每日只要几块糖就行…要是不行,就当我没说。”
小姑娘羞得脸红,把脸埋在领子里,毕竟从来没有这样自荐过,说话磕磕巴巴的。钟予槿却很满意,就爱人不遮掩,想要什么就开口说的性格,何况这小姑娘也不贪钱,要凭自己的劳力得几块糖,合情合理,和她寒暑假和妈妈掰扯洗盘子洗衣服要给多少零花钱一样。
书画在边上啧了一声,拿出大姐姐教训小孩子的语气,“好好读你的功课。”
钟予槿攥着她柔软的手心,“糖嘛,肯定管够,铺子里每日都会做糖,你要是想吃我每日都给你带几块,不用你帮忙,就想问问你想不想放假挣几个铜板?”
“铜板?”小冉眼睛又亮了起来,钱和糖比起来更珍贵,她可以用铜板买自己想要的物件。
钟予槿看了看书画的侧脸,“我聘你当书画的老师,教她写字。”
“小姐?”书画瞪大眼睛,摇着头拒道:“我才不学这个,你让我拿针线洗衣服都行,就是别让我拿笔杆子,我不会那玩意儿。”
钟予槿将肩上的布袋往上提溜了一下,袋子里的吉祥探着黑脑袋看着外面,她耐心地劝道:“傻丫头,拿笔杆子不耽误你拿针线,学几个字总有用处的。”
书画自生下来就跟着人牙子颠沛流离,五六岁进钟府后便跟着嬷嬷学怎么侍奉人,可从来没拿过笔墨,也没摸过书纸。正是芳华好岁月,钟予槿想让她趁这个年岁学一学。
所以任凭书画怎么拽着她的衣袖哼唧了一路,这事她都定下来了,每天付给小冉两枚铜板,每日只教半个时辰直到明年学堂开学。
走到岔路口,小冉该往北去学堂,钟予槿给她塞了块芝麻糖。“行,路上慢点啊,等你放学回来到我店里,我给你做点心吃。”
小姑娘得了糖,满心欢喜地背着书袋往前跑。
街上的积雪都被商户们扫净,露出青灰色的砖石。
开店门,扫积雪,和隔壁胭脂铺的白小娘子问好,顺便给她送过去一碗刚炖煮好的奶香芋头红豆羹,钟予槿觉着这日子是愈发有滋有味。
田婶和焦大娘都曾在张家糕点坊里做过活,因着她找不到合适的熟练工,张锦言便将她们二人引荐过来,上工几天,钟予槿觉着两人在厨房里的功底确实极佳,干活麻利,头脑也激灵,其实临州城里有很多这样的妇人趁着闲时出去给人做短工挣钱。
留下焦大娘和她一起准备开张,照旧让书画和田婶去买咸鸭蛋,有户人家爱吃这口蛋黄酥,已经付了定金,这些东西尽量早些准备,不然遇上更恶劣的天气,便少有人去卖这些东西了。
焦大娘在厨房里盯着火,蒸锅里是提前泡发好的红豆,这样蒸熟后能让红豆保持沙沙的口感,还能不黏连在一起。
蒸熟后的红豆放入小煮锅里,倒入麦芽糖,加上少量清水小火熬,慢慢就成了甜丝丝的蜜豆,用来做红豆奶茶和蜜豆糯米糕都是不错的。
煮锅里熬的是今日的新品糖水,奶香芋头红豆羹,芋头虽没有刚挖出来的鲜美,但放在地窖里沉淀数月,有种糯香的口感。
吃了一块蜜豆糯米糕后,钟予槿又取了几碗面粉,突然就想吃红糖沙琪玛。
往面粉里打入鸡蛋,揉捏成团后,再用粗擀面杖把泛黄的面团擀薄,切成细条,撒上面粉拌匀,一定要用筛子筛去多余的面粉,这样等下油锅的时候能减少粘连和糊锅。
等油锅五成热时,把这些面条子放进去炸,待炸到金黄飘浮起来,捞起来控油。往锅里放入几块红糖,水和蜂蜜,小火煮成绵密泡泡的状态,把炸熟后的面条子倒进去翻搅,加些蜜枣果脯。
她小时候,街巷里经常卖这些甜食,什么豌豆糕,切糕,沙琪玛。常常是一个老人骑着三轮车,有个老旧泛黄的喇叭重复播放着苍老的声音。
等搅拌好后,在模具底部撒上一层芝麻,把锅里的沙琪玛倒进去压实,盖上盖板。
“好了,等一会就能吃上红糖沙琪玛了。”钟予槿说完后愣了会,沙琪玛是根据满语音译过来的,要是和客人说这个糕叫沙琪玛,估摸着要引发不少误会。
钟予槿皱了皱眉头,“就叫红糖面酥吧。”根据所用的食材取名也好理解点,想完名字她便提笔在木牌上写下,挂在柜台上方。
热乎乎的红糖面酥放置片刻后,钟予槿用刀切成方块,捏起一块尝了口,口感酥软,甜香不腻,和她小时的味道似乎也差不多。
做成这样,钟予槿已经很满意了,在这个糖都还在最低等级的时代,根本不敢奢求黄油,奶油,各类淀粉,吉利丁片,甚至烤箱,打蛋器,空气炸锅都成了她梦里时常幻想的物件。现在她只能尽可能地利用现有的食材去做,很多想要吃的甜品和想要喝的饮料也只能想一想。
“槿小娘子,今日怎么没有蛋黄酥啊?”有位夫人指着上面的招牌问道,“那日你做得太少,我就吃了一块就没有了,今日嘴馋想再来买点。”
“实在不巧,我今早派人出去采买咸鸭蛋,至今都还归来,这个时候就是买回来也来不及做了,可以尝一尝这个,红糖面酥,刚做好的。”
正说着,书画拎着个空荡荡的篮子回来,田婶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跟着,看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但看见店里有客人在,还是乖巧地去了后厨,扔下篮子气愤地跺了跺脚,“真是气死了。”
钟予槿招待好客人,便上前询问情况,“这是怎么了?出去买个鸭蛋怎么像是和人大吵了一架,是价钱没谈好?还是……”
似乎受了不少委屈,书画眼泪都快冒出来,“小姐,我和田婶今日去买咸鸭蛋,那人说有人把整条街的咸鸭蛋全买走了,不管是铺子里的还是街边的小摊,全都没有了。”
铺子小,稍微发出点动静外面的人就能听见,田婶压低嗓音,小声地向钟予槿禀告:“听小贩说是钟家三姑奶奶的人,今天早早地派了许多人把东街,北街的咸鸭蛋全都收走了。”
听见始作俑者,钟予槿的心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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