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千层桂花糕。
加了浓郁椰浆与马蹄粉熬成稠糊,与糖渍桂花层层相隔,隔水加热蒸腾而成。
莹透滑弹,飘出阵阵清沁香味。叶棠芜平日里不大爱吃甜的,这份糕加的糖粉要少些。
色泽不是那般鲜嫩的金黄,要淡上一些。但胜在爽口,并不腻人。
卖相多少有些拿不出手,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般不喜甜食。
叶棠芜犹豫着,试探着往前递了递:“用这个换,可以吗?”
“我也不能白拿人的东西。”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叶棠芜小脸敛着,淡金色的光芒映进她清透的眼里。她目光灼灼,抬眼看着人时,看起来无辜极了。
“下一次,最好不要这样。”裴烬伸手接了过来,眉眼间凝着的冷冽消散了许多,眼睫垂下时,却仍不显得和缓。他语气放得很轻,低哑着声音道:“我们之间,不是交易。”
不论回报,你永远可以对我有所求。
只要你想,我都会竭尽所能。
叶棠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明白裴烬不在意得到,可是这只算一点小小的回馈而已。
她不想让他的付出,连半点结果都没有。
那会让人寒心。
但她下一次尽量坦然些,做得再隐蔽点。
“姑娘。”映竹远远地,喊了声叶棠芜。
叶棠芜回身望去,池潭的岸边,映竹正站在松枝搭成的绿荫下,小脸红扑扑地朝她招手。
看见裴烬的那一刻,映竹连忙低下头,半蹲着行礼,态度恭谨了不少。
纪远双手执着剑,朝叶棠芜的方向,抱拳略一拱手。
“多谢。”几乎瞬间,叶棠芜就想起了裴烬的那句不会有事。
原来他那时,就安排了后路。她转头看向裴烬,眼中泛起了星点亮光,笑得极为真挚,面上添了好几分明媚妖冶之色,连周围的景色都映亮了许多。
裴烬颔了颔首,神情寡淡,没多说什么。
叶棠芜略一福身,转身去了岸边,半点留恋都没有。少女身姿窈窕,那席浅黛色裙角的雪褶走动间翻飞着,仿若迎着光,正层层盛放的馥郁花枝。锻面绣鞋踩过石阶的声音,听起来仿若一支舞的节拍,极为动听。
裴烬看得专注,亲眼瞧着这只蝴蝶飞离他的身边。他锋利的喉结线条难耐地绷紧,眼眸半敛着。叶棠芜仿若将他身边的光亮都带走,日光映照在他身上,也形不成暖色。
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石潭之上,竟有些说不出的落寞意味来。
啧,这就丢下他了。
裴烬散怠地瞥了纪远一眼,眸中神色莫名,是不是最近纪小将军太闲了?
才能来得这般快,裴烬也懒得再看他,提着糕悠悠地踱步走了。
纪远隔在对岸,望见裴烬走了,急得不行。但还是耐着性子,又笑着同映竹逗了两句嘴。
瞅见她走远了没回头,这才大剌剌地跑上了白玉阶,赶忙追裴烬去了。他也不想那么快来,奈何小丫头催得紧呢。
再拖下去,怕是连姑奶奶都要喊出来了。他脸皮厚,无所谓。但人家姑娘才多大,哪禁得住他这些话?
再说,印象也不好。
回头要是想送点什么,可全靠她呢。王爷,这是曲线运作哇。
我可不是为了自己啊,王爷。
纪远跑得嘴角都泛苦,不自觉地又想起他刚到拱门看到的那一幕,这小丫头看着娇弱,脾气却倔得很,不肯服软。
宫婢抓住她的臂腕,往下用力地按着她的肩膀,她偏仰着脖,不低头,就那么抬眼看着叶源卿。
声音也娇脆地紧,像是黄鹂夜莺,话也是一句接一句地,没半刻停下来:“我们家姑娘让我来给公子送糕,刚蒸的桂花糕呢。”
“想吃,你们说了。我去请示姑娘的意见,等哪日姑娘再送,给你们带上一些。”
“今天是不行了,没多余的份例。”
“吃不着也不用这么怨急吧?翻什么翻呢?这糕里还能藏东西不成?”
“你轻点,没轻没重的呢。”像是按得紧了,映竹一耸肩,杏眼睁得很大,扮出一副凶相,瞪着按她的人。
但其实并不唬人,反而有些愣冲冲的可爱。
瞧见叶源卿那张清丽的面上越来越阴沉,郁着暗色,往日装出来的和顺都褪了下去,此刻怨毒得仿若吐着信子的湿腻毒蛇。
纪远心内直呼不好,她披帛的手腕抬起时,还未落下,他便急忙上前,叫了声殿下。
止住了她的动作。
纪远回想起来,忍不住咂了咂嘴,自己算不算是从天而降的英雄?
他看见裴烬的身影之后,也没追得太近。整个人像是隐了起来,就隔着半尺的距离,落缀在裴烬身后。
笑话,他又不笨。叶姑娘刚走,殿下能开心?
他这几天看税账头胀地快吐了,要是再多干点活,他能不能活到下一个春天还不知道呢。
人要惜命。
叶源卿在园子里逛着,心神不定地,来回走了好几圈才勉强压下不断泛起的惊慌感。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裕王反常得很,见了就这个俗礼那个规矩的,和她恨不得隔出一大段距离去。
好不容易逮住了今天这个空隙。
她见梁裕受了伤,嘘寒问暖了好一会儿,才说上两句体己话。
没等她再多说两句话,把淑妃的意思递给他呢。倒先传来这丫鬟和路口的宫婢搭话的声音,梁裕惊得连忙撇下她走了。
下次见他,指不定又要什么时候呢?
怪不得古语说打狗且看主人,这映竹真真是随了叶棠芜那股碍眼的劲儿,哪哪都不顺眼。
只会坏她的事儿。
她那好姐姐也不知道哪去了?问那婢女,怕是说一句,恨不得怼回十句来。
她不可能平白咽下这口恶气。就算是越不过叶棠芜施刑,也不能让这婢女安然无恙地回去。
偏生又遇见了纪小将军。
颇为圆滑练达的脾性,上句说了下句就能对付回来,就算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任着纪远领映竹走了。
这怀王身边的人,淑妃嘱咐了她好几遍,得尊着点。
没血脉的异姓王,也不知道忌惮个什么劲?再大也大不过亲生的皇子,不也是个为臣的命?
懒得再想,她泱泱地回醒惜宫回淑妃的话去了。
事没办成,那就添油加醋地,怨在姐姐身上好了。
裴烬刚进都察院,叶鹤时就迎了过来。虽也有点吃不住昼夜劳顿的公务,但毕竟不是爱抱怨的人。
苦中作乐,他提着桂花糕过来,随手往前一递,语气闲散道:“裴公子,吃一块?”
“家里送来的,不难吃。”叶鹤时懒得拿出来,索性连盒带糕一起提了过来,油纸上摆着的桂花糕精致澄黄,外层还浇了一层桂花糖浆。
裴烬抬眼一看,那漆红食盒的把手上,刻着一个遒劲的叶字。
里面的糕,确实也不太一样。
裴烬心弦松了两分,转而又淡笑着摇了摇头。不禁懊恼道,什么时候竟也这般计较了?
叶棠芜给他的,就是不一样的。
“有了。”他扬了扬手心的纸包,往殿内走去。没走两步又回头,淡声问道:“你是不是,自打回京,还没回过家呢?”
叶鹤时瞅他手里那个纸包,怎么看怎么熟悉。头脑昏胀着,看了两眼就移开了视线,也没再来得及多想。听了裴烬的话,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裴烬眉眼恹恹,懒懒地应道:“回府吧。抓紧走,趁我还没后悔。”
叶鹤时耷拉着的眼,一下晶亮了起来,连精神也昂扬了起来。他抄起廊下石桌上的马鞭,紧赶着出了门。
路过纪远身边时,还拍了拍他的肩,一脸郑重道:“哥走了,勿念。”
去他的税折,不会再看。
叶鹤时驱着马,到了叶府。跨过内院,还没来得及高兴,先看到了坐在厅堂里的谢扶谊。
往里走的脚步一下顿住,叶鹤时眯了下怔松的眼,确认没看错人。
转身就想逃,还没来及抬腿,叶棠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哥哥。”
褪去了前两年腼腆的稚气,叶棠芜此时的声音有着一种天然的娇甜感,极为动听。
如果不是此情此景叫住他,叶鹤时绝对愿意与她多说两句。
可眼下——
谢扶谊小跑着过来,语气十分欢快:“鹤时哥哥。”
雪白的面上,满是喜悦之意。
庭院的榕树下,谢扶谊凑近了与叶鹤时讲起了话,字字句句,念得叶鹤时没法子。
他抬眸看了下叶棠芜,满是挣扎。
叶棠芜朝他轻眨了眨眼,带着一点狡黠之意。
原谅她吧,哥哥。
我也救不了你,她实在是不想应付谢扶谊了。
又缠她出府了,她不想去。
上次同谢扶谊出府,便遇上了梁裕。
现下,实在是不想再见到了。
-
翰林院响铃前几分钟,叶棠芜才踏进了书院的木阶。
昨夜哥哥回来,府里点灯传花,闹到了太晚。
这会儿,她神色也有些倦怠,眼底下有不明显的浅青。
一抬头,意料之外地看见了梁裕。
他似是在这等了她很久,整个人有些焦躁不安。不像往日里那般芝兰玉树,靠近侧颈处的衣领还有些皱褶。
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看着叶棠芜的眼神也有些急切,他伸手抓着叶棠芜的云水荷袖边,急着开口道:“叶姑娘,我有东西要送你。”
叶棠芜觉得他有些古怪,且之前的事还横亘在心底,瞧他也不怎么顺眼。
她往外撤着袖边,强打起精神,挤了几分礼貌道:“裕王殿下,我有些急,去晚了夫子要罚的。”
拉扯之间,廊口响起了一道极为刻意的落盏声。
叶棠芜抬眸,看见沿廊尽头,裴烬正站在那。
黑眸沉着冷暗情绪,面上不见一点笑意。
气质清冽,眼睫垂下时,压着冰冷的凛寒之意。
他一步步走过来,腰间系着的芙蓉干香囊轻轻晃着。
漫不经心,又凉薄至极。
(https://www.eexsww.cc/91235/30138192/)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w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w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