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楚知非这种活了万年的老东西也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谢无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她许久不曾和仙妖神魔接触，这群玩意儿的脑子是不是朝着她不清楚方向发育了？
谈不上动怒，若是活了千万年因后辈的几句撩拨便生了气，那楚知非才算是白活一世，不过谢无争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倒让楚知非莫名地生出一点儿似曾相似的感觉。
她并未细想，或许是谢无争身上有某位尘世故人的影子，她遇到的人太多了，并非每个人都记得住。
于是她以万年不变的待人姿态回答道：“小谢魔君若是想打趣，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不必非逮着楚知非一个人。”
谢无争要是再继续把话接下去，就显得有些自讨没趣了，当然，他也没这么做。
“神君觉得，那个凡人女子能在天牢里熬多久？”
楚知非皱起了眉头，这话问得楚知非真像个妒妇：“那么小谢魔君以为苍离舍得让人动他护着的人？”
她不在乎什么名声，但就是莫名地，她不想让谢无争继续打趣她。
至于事情的真相，她同谢无争没有熟稔到那个地步，自然不必多说。
“苍离既然敢借着神君的名头把那个凡人女子下了天牢，想来是舍得得很。”
谢无争既然能在天帝的大殿里偷听，那天界必是有他的耳目在的。楚知非能想明白的东西，谢无争借着这些消息想明白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啧”了一声：“苍离下得了这等狠手，根本不是什么良配，神君确定还要让他来悟棂渊？”
楚知非扶额，谢无争就差脑门上贴着“巴不得苍离去死”了。
她解释道：“我和苍离之间没有男女之情。”不仅没有情，还有点仇在身上。
二人之间的气氛倏地静默了下来，窗外的烛凰树摇摇晃晃，明黄的光亮逐渐黯淡，换成了幽冷的月色，悟棂渊的夜幕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虚构的月光映在谢无争的脸上，楚知非又开始觉得眼前这人似曾相识。
她的目光就这样游离着，最终不可避免地撞上了一对幽深的眸子，两人目光短暂地接触了一瞬，是谢无争先避开了她。
只听这位吊儿郎当的魔君笑道：“神君有没有情不重要，重要的是神君‘迁怒’洛姑娘这件事。”
楚知非听得支起了下巴，“那你怎么看？”
“神君位高权重，就算要计较，也该是同苍离计较，计较到洛映雪这个凡人身上，气量委实有些小了。”
“谢无争。”楚知非笑得十分和蔼可亲：“你要是再拿这件事情开涮，信不信本座把你叉到你们魔殿的大门上挂着。”
谢无争闻言，自然是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一些，末了，还不忘捧楚知非一句：“神君自然是有这个实力的。”
眼看着楚知非就要发作，谢无争才将跑偏了老远的话题给扯了回来：“神君救治苍离的事情，知情者屈指可数，那关于神君的传闻，究竟是从何人口中说出来的呢？”
先前楚知非猜测是苍离将这些话放了出来，但看谢无争话里有话的意思，幕后黑手似乎另有其人，她直白道：“谢无争，你的究竟知道天界多少事情？”
楚知非没指望着谢无争说实话，自然也是得到了一句：“不多不少，刚好够谢某自保。”
到了这里，楚知非说话便不再客气，冷着一张脸道：“你若是想将矛头指向天帝，那便请回吧。”
她于苍离的恩怨，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能一口咬定以后知道的人不多。
可楚知非和苍离的地位相去甚远，哪怕矛盾升级，对谢无争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若要是这个散播谣言恩怨的人是天帝呢？
洞微神君的威名犹在，就算她现在无权无势，可要哪一天她想要天界的权柄，哪怕做不到一呼百应，追随者也必定不会少。
这样的人，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会引来掌权者的猜忌。
天帝若是想要要楚知非失掉人心，楚知非若对天帝有所猜忌，这样的局面，魔界不可能不受益。
谢无争低低地笑了起来，不得不说，这个魔确实有着一把好嗓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魔族惯会蛊惑人心，楚知非有些莽撞地觉得，这个人其实算得上有趣又胆大，至少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在她的面前说这么大一堆胡扯的话。
“谢某无意冒犯神君，也不敢挑拨神君同陛下的关系，只是纵使神君有通天的本领，也须得提防着人言可畏。”
哈，人言可畏。
楚知非她当然知道人言可畏，这些看似温和无害的手段，实则最为伤人，德高望重到就差被立块牌位供起来的神君竟然是一个要同凡人女子计较的妒妇。
旁人不会在意真相，只会相信自己听到的和说出口的。
这样的事情，她见识过许多回，只不过这还是头一回被他人提醒，这个他人还是个天魔。
楚知非不过是想借着谢无争的幌子挡一挡苍离，又不是真的想同魔界交好。谢无争分享的这些传闻算不上什么稀奇事情，晚些时日她自己知道了，也能从中琢磨过味儿来。
“魔界少主费尽心思解开悟棂渊的禁咒，若只是为了这么一桩八卦，那确实是魔界事务过于清闲了。”
楚知非委婉地下了逐客令，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留天魔在她的地界待了这么久。
这事儿十万年间从未发生过，看来这次历劫，她当真是被磨出了一副好脾气。
“神君的事可不是什么清闲事。”谢无争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谢某此次来悟棂渊，是想厚着脸皮向神君讨要一物。”
楚知非猜对了，谢无争确实有求于他。
不过她的地界什么时候允许魔物来同她谈条件要东西了？
楚知非站起身，低头看谢无争，冷冷道：“你凭什么觉得本座会答应你的要求？”
“自然不会白白向神君讨要。”
谢无争掏出一个盒子，沉声道：“先前谢某在魔界的无悲山偶然得到了部分凤凰骸骨……”
楚知非在听到“无悲山”“凤凰骸骨”的时候便脑中嗡鸣，谢无争后面说的什么，她全然没有听到。
凤凰，这一族早在上古神魔大战之前就人丁凋敝，凤神奚鸣陨落之后更是近乎被灭族，如今的四海八荒早就已经没有凤凰的踪迹，只有同凤凰有些血缘关系的朱雀一族留存于世。
无悲山是什么地方？那里是魔族的地界，当年神魔大战最惨烈的战场非无悲山莫属，无数神魔在那里陨落，其中也包括凤神。
神魔之战结束之后，楚知非倒是很想去无悲山将故人的尸骨带回家，可那个地方血祭了太多神灵和妖魔，浓稠的死气将无悲山围得与世隔绝，数万年来探访其中的人有去无回，就连楚知非也没有办法进入。
无悲山的凤凰骸骨，除了凤神，还会有什么人？
“神君。”谢无争叫了她一声，“若是神君愿意，谢某想用凤凰骸骨换讨要之物。”
楚知非的手指微动，往掌心收紧，随即又轻轻放下，语气里带上了点虚伪的惊喜，“凤神当年没能从无悲山活下来，是天族的遗憾，若是能寻得他的遗骨，自然最好不过。”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冠冕堂皇一些，可正是因为这种投入，楚知非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指正在轻微地颤抖着。
她又坐回椅子上，支起下巴，“如若真的是凤神的遗骨，魔君想要的东西，本座必然双手奉上。”
谢无争想了想，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楚知非的手指，状似随意道：“谢某想要向神君讨要一株融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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