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亦与于追追住在同一个小区,领队老师便联系好了校车司机早八点半一起来接两人。于追追今天穿了一件看起来十分保守但穿在她身上就显得曲线动人的连衣裙。其实要了解沈仲亦的喜好取向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索性按直男都喜欢的大众款来,总归是不会出错。再说,女为悦己者容这个观念于追追不甚认可,就算沈仲亦有天真的完完全全地喜欢上她,她也不会听他的建议来穿衣服。
你管我喜欢什么。
沈仲亦今天好像又恢复了正常,没再让于追追有奇怪的不适感。两人站在门口等车,互相打了招呼后就沉默不语,谁也没有开口闲聊。于追追为了验证昨天的猜想,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拿出一瓶防晒开始涂腿。长裙的鱼尾分叉让于追追能够很方便地把防晒的护肤品抹到小腿的每一寸。
沈仲亦的目光移动了过来,在于追追抬头的一瞬间快速移开。
他竟然真的在看腿。
于追追把裙子的一角撩下来,默默地思考着是否应当适当转变策略。当初她不是没有试过“□□”这种低级的方式来吸引沈仲亦,只是从捡练习册那次沈仲亦的反应来看……他根本就是没有反应。于追追担心物极必反,便没有再用过这个方法。今天沈仲亦的反应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反而让她多了几层顾虑。
呵,男人。
于追追坐在校车上继续试着侧写沈仲亦的心理。校车上了高速,今天是工作日,高速上车并不多,时速很快,窗外不断掠过的田野与平房在她的眼前一闪而过。坐在于追追身旁的是实验班偏科比于追追还严重的叶甜。
叶甜人如其名,是个身材娇小的甜妹。她小心翼翼地跟于追追打招呼:“哈喽,我是二班的叶甜。我可以叫你追追嘛?”
于追追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笑意,但是脸色是柔和的,或许这对于她来说就算是微笑了。于追追点头:“没问题的,甜甜。”
叶甜大概明白沈仲亦为什么会给她送水了。女生只是盯着自己的眼睛叫自己甜甜,叶甜的都觉得在这一瞬间被眼前这个长相出众表情淡漠的女生给控制了。这种感觉跟少有的几次跟沈仲亦对话时沈仲亦带给她的感觉十分雷同。大家都想在沈仲亦面前表现得与众不同,可真正能做到在他的面前而不因他的耀眼而自卑的女生没几个。
“听说……你有点偏科?只是数学特别好?”叶甜眨着大大的眼睛问道。
“我那是其他科目不够好,偏科的说法只是遮羞布罢了。”于追追像是想起了什么,“如果你也是数学比其他科目好,那当我没说。”
其实叶甜的问法就谈不上友好,毕竟“偏科”本就不是什么褒义词,说她数学好,本就是明褒暗贬,想压她一头。叶甜早听说于追追是个性子挺傲的女生,她自认为于追追在听见自己这样问之后会不高兴,甚至有可能跟自己吵起来,那么她就可以自然而然地示弱,让沈仲亦知道于追追是一个傲慢无礼的人。谁知道于追追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甚至还不以为然地自损了两句,打得叶甜措手不及。
就这么一个来回,于追追就已经看透了叶甜的属性——又一个暗恋沈仲亦且把自己视为主要竞争对手的女同学。
真无趣。
于追追靠着窗子,闭目养神。路上有柳絮带着花粉从窗户飘进来,于追追开始剧烈地咳嗽。这倒不是她演的,是真难受。她挣扎着从书包里拿出水杯给自己猛灌了大半杯水,终于有点儿活过来了的感觉。叶甜假意担忧地问:“追追,你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吗?”
“咳……”于追追又咳嗽了两声,微微把自己的裙子拉上去一丁点,脚踝上方赫然是一片红疹子,把叶甜吓了一跳。于追追解释道:“我花粉过敏。刚好路过那片林子估计种了挺多花的,没什么大事。”
于追追是真花粉过敏。她在出发之前一直在祈祷同行的另一个女生一定要是喜欢沈仲亦且能让沈仲亦感受得到的那种女生。叶甜自上车后已经有意无意地看了沈仲亦的侧脸不下三次,于追追能感受得到的,当事人沈仲亦必然也能感受得到。
于追追向来不愿意利用他人来达到引诱沈仲亦的目的。当然,如果是别有用心的恶意那就另当别论。
于追追习惯于走一步想三步。在来之前,她专门花了20分钟上网了解了酒店的布局与周边环境。
酒店沿湖而建,湖边绿植茂盛,种满了玫红色的花。主办方财大气粗,为了这次竞赛专门包下酒店的会议室、活动大厅和两层的住宿楼层。
下了车之后领队老师带着四名学生在酒店前台办理了入住。两位男生住一间,两位女生住一间,老师则单独一间。老师的单间在十八楼,而学生们的标准间在三至五楼。
下午带队老师在某个活动室内专门有针对性地对四人进行了真题培训和分工指引。叶甜不太满意带队老师的安排,问道:“为什么是追追作团队竞赛的主讲人而不是沈仲亦或者方安生同学?追追她没经验,会不会……”
带队老师也有他的私心。他跟黄老师向来不和,黄老师自恃比他年长教学经验比他丰富,从不把他放在眼里,两人又同在教研组,时常闹的很不愉快。这次又把于追追放进竞赛名单里,除了沈仲亦主动提出想要于追追做队友外,带队老师也废了不少口舌。他看好于追追,希望最终由她承担更大的责任,如果发挥得当岂不是能狠狠地打黄老师的脸。带队老师一句“相信老师的安排”就堵住了叶甜的嘴,随后继续安排着战术。
叶甜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不耐烦都写在脸上,晚上吃饭的时候也不再像白天那样热情地跟于追追搭话。
回到房间于追追特意看了一眼窗外,然后把窗户关起来。叶甜听到动静,问道:“你关窗干什么?多闷啊。”
“这儿楼层太低,我怕花粉飘进来,那明天竞赛我就完了。”于追追回答。
叶甜哦了一声,继续去洗漱了。有人敲门。是方安生,于追追在吃晚饭的时候在洗手间外面碰到他,请他晚上过来找她交流一下当主讲人的经验。叶甜看向门口,方安生没有进门,两人就在走廊的灯下对着笔记本勾画圈点,方安生时不时对于追追夸赞几句。叶甜心中莫名一股郁结之气。
于追追在黑暗中睁开眼。电子手表上的指针指向早六点,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团队竞赛从9点开始,大概再过一个小时闹钟就会响,叶甜等人也会起床。于追追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一侧,看见窗户果然开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她从自己的书包夹层里拿出在家里准备好的分装袋装好的花粉末,洒了一点洒在窗台,而后又到卫生间抓了一小撮凑到鼻尖,轻轻吸了一口。她极力忍住想咳嗽的冲动把所有“证据”全部冲进马桶销毁,将指甲缝隙都洗得干干净净,而后躺在床上静静等待过敏发作。
花粉过敏她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两次。严重情况根据接触的量而定。像学校这种大多是高大绿植的环境一般都不会引起过敏,而小区内虽然花草多,只是路过也不至于立刻起反应,顶多过一会儿手臂和小腿上起一点点的红印。
唯一一次被送去医院急诊科的情况则是初中的时候教师节当天,许多返现看望老师的学姐学长们把办公室门口和桌面上堆满了各种鲜花。于追追只是在办公室背了一篇《桃花源记》,出来的时候就有点晕乎乎的,全身的红疹子差点没把老师吓个半死。
二十分钟过去,于追追隐约感受到皮肤传来一阵一阵的瘙痒感。她拿出半片氯雷他定就着床头的水吞咽下去。
她是对自己狠心,却也不至于拿命开玩笑。往日新闻里因过敏休克致死的新闻她不是没看到过。这次花粉的剂量和药物的剂量也是在她以往周末独自一人在家时试验过的最为合适的比例。
于追追是被人摇醒的。叶甜站在她的床前惊慌失措地喊着她的名字,于追追觉得脑子略微有些迟缓,但不影响她说话。于追追故作虚弱地问到:“我是不是过敏了?我觉得全身都好痒……叶甜,你昨晚又把窗户打开了吗?”
一旁的带队老师一听这话便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看向叶甜,叶甜委屈地解释道:“我……我就是觉得太闷了,我以为开一点点没什么的……怎么会这样呀?”
带队老师无奈地表示既然已经如此还是要以身体健康为重,他现在马上带于追追去医院看看有无大碍,剩下的几名同学自行准备去考场。
很多年后于追追仍深刻地记得这一天。沈仲亦用毫不避讳的眼神缓缓扫过她暴露出来的腿部的每一寸肌肤,看着方安生先于自己把少女发软的身躯背在背上。大片的发红的皮肤因为姿势的改变裸露出来,沈仲亦脱下自己的外套把它搭在于追追的肩头。
于追追的身体趴在另一个男生的肩膀上,近距离的身体接触让她浑身无比煎熬。沈仲亦的那只修长的有力的手并未离开,反而是隔着外套加重了力度,捏得于追追的骨头略微发疼。她无比难捱地抗拒着身体的不适,那只手传来的温度即便是隔着布料也烫得她心惊。就在这种诡异的拉扯下她竟然觉得身体的对外物的抗拒感减轻了不少。
沈仲亦如同狩猎般地捕获她的眼神。于追追的心在狂跳,就在这种情况下沈仲亦仍在理性地分析事件的真实性。她只得用力挤出一丁点眼泪让眼眶氤氲得像是风吹过湖面泛起的涟漪,轻声求饶道:“沈仲亦……你捏疼我了……”
沈仲亦失神地松开手,垂眸道:“对不起。”于追追本以为他只是对刚刚莫名其妙的行为道歉,然而沈仲亦突然抬起那双剑眉星目的眼,他压低声线,几近贴在于追追的耳边说道,“对不起,这些负担不是我的本意,但是……”
沈仲亦的眼眶之中同样有破冰的光点在闪烁,他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人群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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