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厅顶层楼道左侧的办公室里,上锁的金属柜子围着墙摆了一圈,里面装着对警察厅而言十分重要的私密档案。
赖川先生没有开灯,只把窗帘拉开一条细缝。阳光从缝隙直直洒进房间形成一道平行光柱,刚好打在降谷零脸上,映亮他半张面容。
赖川先生坐在办公桌后面,藏匿于黑暗中。降谷零只能看清赖川先生的身形轮廓,和他指尖跳动的猩红烟点。
将目标所有表情细节暴晒在阳光下,自己却藏匿于暗处,是上位者对付擅长情报、审讯能力的下位者时常用的审问技巧。
但赖川先生先是和降谷零唠了一堆工作日常,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喝下一口,才转入正题。
“你在调查我女儿?”
降谷零微不可察地收紧手指肌肉,他面上波澜不惊:“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
赖川先生没有说话,他只是定定看着降谷零。但即便只是如此,他也压迫感十足,叫人喘不过气起来。
降谷零知道在赖川先生面前说谎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一来对方是比他更早入行的警察厅老前辈。根据职位判断,赖川先生当初应该也是以职业组的身份考入的警校。
二来,对方是他的上级。是同样被抹除真实身份,默默守护在光与暗的边际线的人。他应该向上级报告实情。
降谷零目不斜视,认真回答:“赖川小姐曾出现在组织相关的酒吧附近,我只是把我认为可能有嫌疑的人全部排查了一遍。赖川长官您是知道的,身为卧底我不得不小心谨慎。”
赖川先生不置可否,反而抛出个无关的问题:“黑泽阵是谁。”
降谷零不敢眨眼,他知道赖川先生一定已经拿到了完整的信息——关于他曾在公安部检索软件上搜索过谁。
“是组织里的人,代号琴酒。”
“你是怎么知道的。”
降谷零平缓住呼吸,看向黑暗里的男人时目光炯炯:“诸伏景光,他从那边打听到的,但因为不知真伪,所以由我来进行资料调取。”
降谷零知道自己应该实话实说,但他不过极短地犹豫了一瞬,便选择了袒护那位行事风格毛躁的异世界魔女。
赖川先生没再说话,他倚进座椅靠背,指背撑着额骨的位置。寂静无声的氛围将空气压缩到极致,一滴汗悄悄从降谷零后背滚落。
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赖川先生才慢悠悠出声:“赖川黄泉,我想见见这位女士。由你牵桥,时间地点随意。”
降谷零:!!!
赖川先生冷冷道:“行了,出去吧。”
“……是。”
待降谷零退出房间,赖川先生才转身拉开身后的窗帘。
金色的阳光顺着单面可视玻璃照亮整个房间,赖川先生扶起从降谷零进屋时起就被他扣倒在桌面的相框,从抽屉里抽出张柔软的帕子仔细擦拭起来。
照片里,乌发才只刚刚冒出几缕白丝的赖川先生把他最心爱的独女扛在肩头。早已和他离婚的妻子则挽着他的胳膊,笑得幸福。
即便是赖川先生也不得不承认,降谷零是个极有天赋的新人。
遇事沉着冷静,能统筹全局,个人能力拔尖。这样的人只要经过岁月的沉淀,一定会非常强。
赖川先生在得知降谷零调查过他女儿时,首先想到的便是家里曾出现故障的安保系统。
前些天赖川先生名下别墅的监控出现故障,监控画面出现大量模糊、缺失的现象。但设备总有出现问题的时候,赖川先生在检查过一番后,接受了安保系统是自然故障的可能性。
和降谷零谈话初期的拉家常,一来可以放松降谷零的警惕,二来可以通过询问降谷零近期的工作进度大致排查出他这些天都到过哪些地方。
降谷零给出的答案和其他负责配合降谷零工作的公安给出的答案刚好能吻合,证明他确实没有潜入过赖川家。
但如果以为这样就能打消赖川先生的疑虑,那也太小看他了。
赖川先生逆向推理,直接从档案里调出所有叫「赖川黄泉」的女人的资料,迅速锁定了另一位赖川黄泉。
整合手上的讯息再稍加推理,赖川先生立刻想清楚降谷零一定认识那位赖川黄泉,而且很可能关系匪浅。
但……
实在是太蹊跷了。
不管是那位赖川黄泉的脸,还是她和警视厅机动队的关系。
手机敲击笔记本电脑的开机键,赖川先生点开下属发来的关于机动队王牌的资料,拧眉再次陷入沉思。
赖川先生早就对机动队的两位王牌新人有所耳闻,但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他们,连照片都没看过。
可是即便如此,赖川先生在打开下属发来的两位机动队王牌照片的一瞬间,他立刻清晰意识到一件事——在遥远到近乎模糊的过去,他曾见过这两位王牌年青的脸。
气派的警察厅大楼外,降谷零驱车离开后直接调头赶往赖川黄泉暂住的公寓。他低头坐在沙发坐里,满是歉意道:“抱歉,我的上司……他想见一见你。”
“诶?”
赖川黄泉正往嘴里狂塞小熊饼干,闻言她愣住。
降谷零扭头回避掉赖川黄泉看过来的视线:“我也想保护你,但他比我年长也比我更有经验,我……”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只重重吐出一句:“对不起。”
赖川黄泉往嘴里又塞了两粒饼干:“他为什么想见我?”
降谷零实话实说道:“你想调查的‘赖川黄泉’是他女儿。但是你放心,我没有说不该说的事。”
“唔,”赖川黄泉已经啃完一整袋小熊饼干,她现在正抱着瓶酸奶,吸得滋滋作响:“不过降谷先生,你居然会愿意袒护我,这让我有点意外。”
降谷零放松身体瘫在沙发里,他长叹一声:“这要是放在几天前,我也没想过我会这么做。不过既然松田他们要我相信你……”
他勾嘴强颜欢笑道:“而且你身上还背负着拯救我重要同期的使命。虽说知道了死亡原因和时间,但谁知道蝴蝶效应会不会招致更大的绝望。”
赖川黄泉随口道:“我还以为因为我们是朋友呢。”
降谷零沉默片刻,接话道:“嗯,算是不打不相识的朋友吧。”
虽然降谷零和赖川黄泉之间完全是他单方面被揍,当初他和松田阵平结交都没有被这么殴打过。
思至此,降谷零眼神微妙地看了眼让他疯狂吃瘪的女人:“我上司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赖川黄泉单手托腮略加思考,选择了接受:“就明天下午吧,地点你来定。”
“ok,交给我吧。”
时间很快到了约定的那一天,赖川黄泉对着镜子反复整理过仪容,才惴惴不安地坐上萩原研二的车——降谷零不方便亲自出面送她过去。
临下车前,萩原研二揉着赖川黄泉的发:“窃听器戴好了吗?”
“嗯,带好了,”赖川黄泉手指在裙摆上不停揉搓:“可是这样真的好吗,你们带头窃听我和警察厅高官的对话。”
萩原研二笑着在唇边竖起根手指,眨眼朝赖川黄泉丢出颗小星星:“这不是怕你被欺负嘛,记得要为我们保密哦。”
赖川黄泉撇嘴,一步三回头地进了约定的餐厅。
完全密闭的包厢内,赖川先生已经端坐在座位上。他没有点菜,只要了一壶从中国进口的价格不菲的乌龙茶。
门扉被拉开的声响时,赖川先生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赖川黄泉:“快请坐。”
赖川黄泉原本忐忑到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但在拉开门扉的一瞬间,她强压下心底所有躁动情绪,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赖川黄泉掬起个笑,朝着男人微微欠身,随即在他对面端庄落座。
被服务铃喊来的招待生恭敬地递上两份菜单,赖川黄泉把硬壳菜单半立,借着挑菜的幌子偷偷打量赖川先生。
照片会在一定程度上扭曲人的五官,如今近距离面对面,赖川黄泉愈发觉得她的五官确实长得很像面前的男人,特别是那双眼睛。
思至此,赖川黄泉也越发肯定自己是红发黄泉的复制体的猜想。
待招待生端着菜单退下,赖川先生才温和出声:“抱歉,让你特意为我这个老头子跑一趟。”
赖川黄泉冲赖川先生礼貌一笑:“哪里的话。”
别看她一副大气沉稳的样子,其实已经紧张得手脚都快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赖川黄泉以为男人会对她展开盘问,两人间你来我往,进行一场叫人拍手称快的智斗和精彩试探。
但赖川先生从始至终就只是询问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诸如赖川黄泉家住哪个区;父母是谁;读得什么专业;有何喜好。
赖川黄泉顶着对豆豆眼,被赖川先生问得一愣一愣的。
这都什么情况!
他们之间不该是智者间的博弈吗,这宛如过节时长辈问话的既视感是怎么一回事!
下一步赖川先生是不是就要拍着她的肩膀要她好好努力,再顺道给她介绍个年龄相仿的相亲对象了啊!?
赖川先生似乎对赖川黄泉的拘束和尴尬一无所知,他吹散茶杯口的热气,缓缓问:“现在在哪里工作?”
“啊……那个……我……”
——其实是无业游民。
但是不敢说出口,总会莫名有种被教导主任训话的错觉,满满都是压迫感。
就在赖川黄泉被问得恨不得挖个洞逃走时,衣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下。她冲来处先生挤出个歉意的笑,小声道歉后掏出手机。
是降谷零发来的讯息。
——「小心,不要放松警惕。」
赖川先生抿了一口茶:“是朋友?”
“不是,垃圾广告而已。”
赖川先生意味深长地睨了赖川黄泉一眼,不急不缓道:“这些垃圾短信确实该好好整治了。”
说罢,他仰头细细品茶,直到菜被端上来前都没再说话。
煮熟的咖喱散发着阵阵香气,赖川先生用勺子舀起一大勺咖喱饭,状似不经意道:“胡萝卜被称为小人参,富含营养,有诸多益处。但现在的年轻人挑食,很多都不爱吃。”
赖川先生把咖喱饭喂进嘴里,嚼碎咽下后才继续道:“有的人爱吃生的不吃熟的,有的人只吃熟的不吃生的,我倒是都很喜欢。”
他单独舀起一块胡萝卜丁喂进嘴里,面容放缓似乎在享受舌尖上的味道:“赖川小姐你觉得胡萝卜的味道怎么样,喜欢生的还是熟的。”
“嗯?”赖川黄泉被这个问题搞得摸不着头脑,她眨巴着眼仔细回忆一番,“我好像……都不爱吃。”
“是吗,”赖川先生面色如常,“那还真是遗憾,这可是好东西。”
说罢他又往嘴里喂了一大勺咖喱饭。
直至用餐结束,赖川先生除了和赖川黄泉讨论蔬菜的营养和口味,没有再提其他任何内容。这副诡异又和谐的场面,就好像赖川先生不是一个极具压迫感的陌生人,而是远道而来的远房亲戚,拉着赖川黄泉这个晚辈一起吃个饭。
但在与赖川黄泉分别后,赖川先生拉开车门坐上一辆黑色私家车的后座,眼神霎时暗了下来。
车子缓缓启动,赖川先生沉默良久,对前排副驾驶的下属吩咐道:“找两个有经验的人,随时关注两位赖川黄泉的动向。”
“两位?”
“我的女儿,和刚刚那位和我女儿同名同姓的小姐。不用跟得太紧,我只需要知道一个大概动向就行。”
下属面露疑惑,但还是毫不犹豫应了下来:“是,我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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