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阮老太眼睛微红地盯着小女儿, 她是真伤心了。哪次小女儿要花钱她不给的？现在小女儿带头挣钱了，第一件事竟然是夺了她这当娘的当家大权。她倒要看看，不让她管钱管家, 女儿想让谁管！
阮老太锐利的眼神在几个儿媳身上来回打量, 想着这些日子, 小闺女和哪个儿媳走得更近。便是到了这时，阮老太依然觉得小女儿是被人蒙蔽了。
阮老爹也是面色沉凝。
阮明湘：“娘，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如果六哥游学回来, 问你拿钱, 你会给他吗？”
阮老太不加思索地道, “当然得给啊。”科举本来就很花钱, 小儿子又没别的来钱的渠道, 问他们拿钱，不是正常的吗？
阮明湘了然地看着她。
小女儿这副‘看，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阮老太反应过来了，这孩子, 不会是不想供她六哥读书了吧？阮老太不知道她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你六哥明年就会试了，肯定要供他的，咱们不能倒在黎明前的一刻啊。”
阮家几乎可以说是举全家之力培养阮明诚，从一颗小树苗培养成大树, 已经开花了，眼看就快结果了。这时候，阮明湘话里话外竟然透露出不愿意供养阮明诚的意思，这哪行？
阮家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他们没想到家中最小的阮明湘对阮明诚的意见那么大。
阮老太急道, “你这孩子可别犯傻。”这孩子怎么那么傻，太实诚了，在意见悄悄和她说就行，这么大咧咧地表现出来，她六哥得知今儿的事，心里难保不会对她有意见。等以后她六哥成为举人老人，为官为宰，她想沾光就难了。
阮明湘：“娘，六哥科考很重要，我不介意拿出一部分银子来供他读书科考，但我们一家子人也很重要。我不想再过这样的苦日子了。所以，我们家的钱，不能只供着六哥，任他予取予求。”
阮启刚迫不及待地道，“我支持小姑的做法！”他早就看小叔不顺眼了，仗着读书一事，只会索取，漠视家中其他人。
阮家大嫂几人没作声，她们毕竟是外嫁进来的，小姑现在提的这事太敏感了，她们不好立即表态，显得她们迫不及待一样，但她们有丈夫有儿子啊，于是在自家媳妇|娘亲的示意下，阮明湘的哥哥|侄儿开始小小声地声援她。
“娘|奶奶，我觉得小妹|小姑说得也有道理。”
阮老太剜了他们一眼，问阮明湘，“你待如何？”
“我打算将银子分成三份。”阮明湘直接划走十二文钱到一旁，“首先，这一份作为运营成本，这吃食的营生要长久做下去，就不能断了本钱以及对抗意外的银钱。”
阮梨花小声地提醒，“小姑，你弄错了吧。两百七十八文的三分之一是九十二文或者九十三文。”
阮明湘对她笑了笑，“小姑没算错，小姑是按四百三十八文来算的，而且今天还花了一百二十五文买了一斗米，这些都可以算到成本里，所以小姑只划走十二文。”
阮家所有人都没作声，这个是必须的，没有无本的买卖，若想长久地挣钱，本钱必不可少。
“其次，这一份作为公中资金。家中大事，取自于此，比如还债，比如建房，比如添置田产铺子。等攒够了钱，咱们就建新房子。另外，就是婚丧嫁娶，都由此出。还有六哥读书的钱，也可以适当地取用一部分。”
这回阮明湘划出一百四十六文钱，这么一小堆铜钱，却让阮家人动容不已。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最后一部分钱币上，想看看阮明湘怎么分配。
阮明湘数出五十文，推到她爹娘面前，“爹娘，我们每天都会给你们一笔银钱，你们自己攒起来，供将来你们两老养老和看病所用。如果将来六哥能考上，那就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如果六哥没考中举人，你们也不至于老无所依，没钱看病。”
阮老太轻哼一声，“剩下的呢？”
接下来，阮明湘将剩下的铜钱分成六小堆，五堆是十五文，一堆是二十文。将另外四堆分别推到几个嫂子跟前。
几个嫂子一愣，眼中有疑虑有激动，这是？这也有他们的份？刚才阮明湘置了一份公中钱，他们已经很满足了。想不到他们还能分钱？
“哥哥嫂嫂们，这是给你们的，莫要嫌少。”
每个小家一天分十五文，是她深思熟虑的份额。其实他们拿这钱并未占便宜，吃食买卖本就累人，今日每个小家出的人力，如果出去打工，工钱都抵得上十五文了。
阮明湘很清楚，这个家需要改变，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是不可能的。长此以往，肯定会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阮大嫂心中一动，四嫂杨招娣无措，三嫂刘氏和五嫂黄氏都是眼睛一亮，一天十五文，一个月就是四百五十文，一年是多少来着？想想就激动，她们嫁进阮家这么多年，一年到头，手上从来就没有多少银钱。
“这，会不会不太好。”阮大嫂等人迟疑地看着公公婆婆。
阮老太沉着一张脸，阮老爹也是眉头紧锁。
阮明湘明白他们的顾虑，不把她爹娘说服了，这钱他们拿着心中不安。
“爹娘，咱们做这吃食买卖，全家起早贪黑的，哥哥嫂嫂们侄儿们都有帮忙。我们挣钱了，他们参与分钱是应该的，就算请人干活，也得给工钱对吧。”
阮老太当然说不出来她这做法不对。
“现在，爹娘，分给你们五十文，分给大嫂他们一个小家是十五文，我自己则拿二十文，可以吗？”阮明湘指着面前那堆，腼腆地问。
“当然。”阮启刚大声地道。
其他人也附和着点头。
这事的主要功劳在阮明湘，她拿二十文，他们还觉得拿少了。
“娘，这是六哥的，你帮他保管吧。”阮明湘将那堆无主的十五文钱给了阮老太。
阮老太问道，“以后都这么分？”
“对！”
阮老太没说话，女儿这么分，没有半点私心。而且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甚至将大头五十文分给了他们，她自己都只拿二十文。想到这个，其实阮老太心中的气消了一点。
见此，阮明湘眨了眨眼，说实话，她娘的态度能软化下来，她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爹娘，咱们一家子齐心协力，努力挣钱，等攒够了银子，咱们就起新房！很快的。”他们家当务之急是建一所新房子，不然冬天难熬，等过了冬，春夏汛期更难熬。
“随便你们吧！”阮老太站了起来。
阮老太回屋躺着了，连分给她的银钱都没拿。
阮明湘能看出来大家都不自在，于是说道，“大嫂，你们各自忙去吧。”
阮大嫂等人点了点头，就去干活了。
同时心里承了她的情，提出这事的人是小姑子，但凡提这事的是家中的其他人，都会被阮老太骂得狗血淋头，甚至有可能戴上不孝的帽子，便是前头五个儿子都不行，她们婆婆决不会善罢甘休的。
“爹，这些钱你先拿着，等娘不生气了，再交给她。”阮明湘将分给她爹娘的铜钱和六哥那份交给阮老爹。
“你也知道你娘生气了？”阮老爹轻点她，“枉费你娘那么疼你，你怎么就那么伤她的心呢。”
“爹，你真觉得我做得不对吗？”阮明湘正色地道。
想到刚才儿媳妇们的喜悦，还有儿孙们松快的神情，阮老爹说不出来她做不对。
“哥嫂他们够听话了。三哥进山好几天，打回来的猎物，卖了的钱，一文不剩地全交给了娘。几个嫂子手里没有钱，想买点针头线脑的都得张口问娘要，他们年纪也不小了。”阮明湘提醒她爹，“有时我问娘要钱的时候，我自己都不好意思。爹，你自己是不是也这样？能不问则不问。”
阮老爹想了想，还真是这样，儿子媳妇大了，手里没点钱确实不像样。
“那你娘怎么办？”
“我会劝娘，她会想通的。”
阮老爹点了点头，“你娘疼你，别老气她，她也不容易。”
“爹，我省得的。”阮明湘乖乖点头。
阮大嫂等人拿着十五枚铜板回到自己的屋里存放了起来。
阮五嫂黄氏放好银钱，笑着对丈夫说道，“想不到小妹这么能干，就得这样，咱们这日子才算有奔头。”以前累死累活的，啥希望看不到，她活都不爱干，能躲则躲。现在她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
阮明瑜笑笑，指着外面，“这么有干劲，还不去帮忙？”从他们房间窗户看出去，正好看到大嫂将新买的回来的大米倒在簸箕里准备挑选。
黄氏白了他一眼，“去就去！”
早上阮家出摊的几人起得太早了，这会大家回屋后陆续补觉。
当天傍晚，阮明湘亲自做了一道文蛤香芋粥。
文蛤是那天她和阮启刚在小沙溪里捡的，慢慢地吐了两三天的泥，可以吃了。先用适量的水将其煮开，然后将蛤肉挑出来剔干净后，放入料酒和姜碎煸炒。然后舀了半竹筒量杯的大米，淘洗干净后，用煮过文蛤的水来熬粥，等熬制八成熟时，将煸炒好的蛤肉倒入其中。最终火势一收，便得到了一瓦罐香喷喷的文蛤米粥。
阮明湘盛出了两大碗，一碗放在阮老爹的座位上，另一碗她端进了她爹娘的房间。剩下的，她让几个嫂子分给了孩子们吃。
投桃报李。阮大嫂做主，给阮明湘盛了一碗出来，剩下的才给几个小的分了，每人只得了半碗这样。便是这样，几个孩子还是吃得喷香。
阮启刚见此，表示得空了再去河里摸蛤。阮启智也一样。
“娘，吃饭了。”
“不吃！”阮老太硬邦邦地拒绝。
“这哪行？中午您就没怎么吃。”
“我说不吃就不吃，饿死就算了！”
“娘，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呢？”阮明湘坐到她身边，老小老小，她决定她娘当孩子哄就完事了。
阮老太不说话了。
“娘，这些年您也太辛苦了，我心疼您。外面的人也不理解您，看咱们家这样，说了您多少闲话，让你受了多少闲气。”
“你知道就好。”家里穷，又要供养个读书人，儿子媳妇手里根本没有钱，钱都被她搜刮干净了，外面的人背地里说她苛待儿媳，什么话都有人说。
“我当然知道了。”
“我今早做的决定，看似对您很不友好。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咱们不仅要供出六哥这个读书郎，还要将日子过好！叫以往说你闲话的人通通都闭嘴！”
“再者，您也能少操点心，然后长命百岁。”
“还长命百岁，你少气我就好了。”
“娘，我是说真的。您操心了几十年还没操心够啊？而且这么操心，也没落着好。”
阮明湘的话让阮老太开始思考，好像还真是这样，小女儿的决定，虽然目前看不出好来，但应该不会比之前更差吧。
“您现在年纪也大了，就该清闲点。我保证你和爹每天五十文的进账，想吃点啥用点啥都随意，这样不好吗？”
阮老太被阮明湘引导着思考，竟然感觉这样也不错，因为有公中银钱的存在，他们也不用操心儿孙的各种事各种花销了。再者，一天五十文，一个月就是一千五百文，一两五钱银子，一年不得十几两银子？她什么时候那么富裕过？最妙的是，他们不用管公中的花销，这笔钱只会进，不会出。
这也是阮明湘的聪明之处，钱进了她娘的手，再让她吐出来，指定比现在难受一百倍。阮明湘直接分好用途，不让她沾手，现在她虽然会生气，但气消了就好了。
想通了，阮老太理直气壮地道，“我饿了。”
阮明湘连忙将人扶起来，“那起来喝粥吧，我专门为娘做的文蛤米粥，您来尝尝味道。”
听到这，阮老太心一软，再看米粥熬得浓稠香软，里面的蛤肉剔得很干净，这个很费工夫的，心想小闺女还是孝顺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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