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线下的体验店人流如织,拿新机需要排队,黎肆行留了电话,和元双先去吃了饭。
他说为了赔罪,她也就吃得安心。
老牌的本土菜馆,元双比他更熟悉菜色,偶尔给他科普某道菜的“起源历史”,场子也未冷着。
元双左手伤着,不好拿筷子。
她是左撇子,从小到大也没被纠正过必须用右手干什么。
但自父母离婚后,遗传自父亲的这一点遭到厌弃。
她妈妈最崩溃的那段时间,曾经歇斯底里地对着她喊:“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是他的女儿,你为什么这么像他!”
元双一边心惊胆战地怕她妈妈不要她,一边违背本能开始用右手做一切的事情。
若被本能控制,就限制本能——她把左手绑在背后,只拥有右手的行动力时,意志会战胜本能。
高一暑假那两个月,她学会了右手拿筷子、右手写字,学会了不再像她爸爸。
将自己的一部分剥离出去无疑是痛苦的,好在生活还愿意给她点甜头尝尝。
那个夏天,她第一次遇到黎肆行。
痛苦已经随着那断晦暗的日子隐去,留下来的是她两只手都能灵活使用的本事。
她现在用右手拿筷子吃饭,黎肆行并未看出任何异样。
吃得差不多准备撤场,他的电话响起,陌生号码,本以为是手机店打来的,接起来才知不妙。
“你好,哪位?”
“你是谁?双双的同学吗?怎么是男的?”
那端的中年女声一个小时前他才听过,只不过这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这道声音对元双的威慑所在。
“阿姨您好,我是元双的同学。”
元双立刻知晓是她妈妈打来的电话,心中慌了,张口无声道:“完了完了,怎么办?”
“哦,你好,双双在你旁边吗,能让她接电话吗?”
他做了个安抚的手势,面不改色道:“阿姨,元双好像和朋友出去吃饭了。刚才在路上,她手机没电借了我的电话,等她充好电肯定会给您回过去的。您如果还没打通可以再找我,我帮您问问她身边朋友的电话。”
他声音刻意放低了些,显得沉稳可信,元双如果不是当事人,简直要上他的当。
不知道那头信没信,但元双妈妈总不好纠缠人家同学。
挂了电话,元双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接着求救:“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卫冉?”
她妈妈有她几个室友的电话,这里没联系上她肯定会找卫冉的。
“电话多少?”
元双真没背过,现在联系方式多种多样,号码存到通讯录里,哪里会特意记。
“我没记,”她皱着眉,“要不你去大群里找一下她,临时会话就可以。”
“大群?我的号被盗了。”
他出国后,企鹅号几乎就不用了,被盗后申诉过一次,没成功他也抛在脑后了。
原来如此。
元双一时忘了她正在策划一个谎言,心中只剩豁然开朗。
他没同意她的好友添加,并不是如她种种胡思乱想的猜测,而是这样简单直接的物理原因。
她一点也不会藏,面目表情的切换暴露在黎肆行眼里,思考其中的端倪,不难猜测,“你在qq上找过我?”
元双答:“当时想还你围巾来着。”
他了然,回头办正事儿,“我去问老傅。”
黎肆行打了个电话顺利要到卫冉的联系方式,元双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那头卫冉答应,还说等她回去让她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
“费这么大劲骗阿姨,你说交代什么?”
电话挂断,元双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表现过于心虚了,她撒个谎,要拉这么多人一起上她的贼船。
黎肆行笑问:“这么怕家长?”
一个电话打到他这儿就慌得没神,好像她不是跟他来吃饭,而是跟他私奔了。
“我妈妈管我管得比较严。”
“哪方面?跟男同学吃饭?”
连试探都算不上的一句话,她就不知道怎么答了。
怎么会这么乖?黎肆行盯着她的耳朵,要看看她会不会再次被出卖。
她端起已经见底的茶杯,呷着空气,假装忙得很,无暇顾及他的问题。
得,再盯人就要钻进杯子里了。
他发善心转了话题,像个江湖术士传授旁门左道:“骗人的时候,心态要稳,真话假话掺着说,不管最后是不是被识破,当下得坚定。”
元双一脸心虚地表示受教了,随即反应过来:“为什么教我这个?”
“晚上不是要回家?省得你被看穿。”
元双的感谢还没酝酿好,又听他说:“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以后有机会跟阿姨见面,阿姨误会我是个爱撒谎的坏孩子可就不好了。”
她把茶杯放下,眼睛亮晶晶,很灵的样子,看他,“那我就说都是你带坏我的。”
哦吼。
黎肆行眉一挑,觉得惊喜。
也不是任人欺负的那种乖嘛,该亮爪子时也不含糊。
“走吧,去拿手机,再晚了你今天铁定露馅儿。”
/
元双在互联网走失的九个字加两个标点符号,终于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她坐在选修课的教室里,在新手机上收到了黎肆行企鹅好友验证通过的消息。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给对方发消息:
【围巾是不是要还我?】
【你的号找回来了?】
黎肆行先验明正身:【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好。】
这句像联络暗号的话只有他们彼此懂得,其中的秘密感轻松地扫除了元双上了一天课的疲累。
不劳她多去想他为什么不直接微信要围巾,多一个他的联系方式她总是开心的。
晚上还要上两节选修,她和黎肆行约好下课后拿到宿舍楼下给他。
大阶梯教室里坐了满满当当的人。通识选修课不限年级和专业,选的人很多。当初元双争分夺秒生死时速抢的课,第一节来上过,确认老师不点名,放心地翘了好几周。
也不好一直翘下去,今天就来上一节。
她提前十分钟到的教室,已经只剩前排几个座位。
老师拎着一大袋道具进来,看起来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有同学好奇上前问是干什么的,老师保持神秘,说你们待会儿就知道。
课程是传统文化,这一周正好讲到古代结婚礼仪。晚间两节课,第一节老师主讲,辅以影视剧里大婚的场面,边讲边评价,着实有意思。
元双原本带了作业来做,写着写着也被吸引,认真听起来。
短暂的课间休息后,第二节课老师把他带的道具展示出来——大红的囍字,金色的凤冠,打着结的红绸,合卺酒杯——一应全是结婚用的东西。
“讲了这么多,我们来模拟一下。我们班上有没有情侣同学愿意上来试一试的?”
教室里的气氛空前热烈。说是模拟,分量也不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拜天地拜高堂,也算另一种意义的承诺了。
真有几对情侣一起来上课的,身边的同学已经开始起哄了。
终于有一对举手,老师请他们到讲台前。
“现在还需要两名高堂,有没有自愿的?”
教室里一片笑声和议论,但没一个主动请缨的。
虽然熟人之间对互相给对方当爸爸这种事乐此不疲,但面对陌生的同学,大家又不好不矜持。
老师见状,话筒里传来足够入选教师恐怖语录的话:“没有自愿我就点名了啊。”
不过这时大家不怕点名,甚至隐隐期待天降好大儿。
老师手拿着花名册,一眼扫过去锁定了一个名字:“元双,元双是哪位?”
坐在前排的元双举手对上老师的眼神。
“上来吧,你这名字好,成双成对。”
元双这时没想别的,只是庆幸自己这节课没有翘掉。
“再找个男同学。”老师凭名字认性别,点了一个叫“林海”的同学,没想到是个女生。
又点了两个,被抓到是翘课选手。
元双站在专门给“高堂”准备的椅子旁边,觉得硌得慌。
哪能想到来上节课能给人当回娘?
她看向一整个教室黑压压的人,难免紧张。
视线无目的地扫了一圈,遽然被一个熟悉的轮廓定住,最后一排那个蓝衣服,好像是黎肆行?
大阶梯教室真的大,她的视力也着实欠佳,她想进一步确认都做不到。
视线里的人忽然举手,帮她解决掉“好像”的疑问。
“老师,我想试一下给人家当爸爸。”
黎肆行如此直白的说法让教室里的氛围彻底炸开,满室的呜呼声引得窗外路过的学生都驻足。
老师控场让他上前来,他在满室同学的注目礼下迈步过来,姿态挺拔,当得起一句意气风发。
元双思维发散失了控制,怎么这么像婚礼现场新人入场?明明他们扮演的是高堂。
气氛烘到顶了,下面有人高喊“howpay”,连老师都受到感染,满意地自夸选人眼光真棒。
元双只当热闹都是给那对情侣同学的。黎肆行站到她旁边,她的心跳又要加快。
他跟她打招呼,还是叫她“好事成双”,似乎上次说的叫名字只是单方面对他,他对她依然有花式叫法,只是确实不再加学妹了。
他声音压低,元双产生错觉,好像众目睽睽之下讲悄悄话,只说给她听。
脑补过多,她产生了无所适从的慌张感,于是挪到旁边帮那为女同学戴好凤冠。
终于万事俱备,老师开始主持仪式。
坐在下面的同学纷纷拿出手机兼职婚礼摄像。
结婚仪式自然是“新人”的主场,“高堂”端坐,面目慈祥地接受敬拜即可。
可元双觉得晕乎乎的。
课前联系的时候,黎肆行提了一句他晚上也有课,元双没想到,竟然是和她同一节吗?
老天,这几周她翘掉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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