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山路上,嘴里咬着蓬松香甜的鸡蛋糕,沈弈内心有些复杂。
刚刚沈仲行以为是他也想吃,特意拿了一点出来,塞到他的嘴巴里,味道确定不错,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甚至更加的软滑。传闻是赵和平在行军路上想念家乡播州的美食,前朝皇后因此特意给他做的。
沈弈抬头望向前方那在带路的魁梧男人,自己的手中空空荡荡,他左右手拎满了东西。
“你祖母牙齿不好,我每次来镇上,都会买一些软绵绵的糕点,她很爱吃的。那店每次我去都只剩那么些,正好今天来的早,多买了点,给你阿娘和小妹也送过去尝尝,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喜欢”
这是他的原话,言语间充斥着对家人的关心和重视,沈弈内心有些难以言喻的空虚,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来镇要做的事情结束了,两人也都没有停留的意思,因为雇车五铜板的价格有些心疼,所以就选择徒步回村。
“阿爹,家里是有人生病了吗?怎么买了中药?”
五公里的山路,沈弈百般无聊,记起了他忘记了的这件事。
沈仲行回头:“没人生病,是阿娘说你身子不好缺气血,特意吩咐我给你买的,以后熬着喝。”
有些感动,但他不是很想要,前世得癌症时喝太多了,有阴影了。沈弈木着脸,但没拒绝。
大抵是沈弈开了话头,本来有些冷淡的气氛活跃起来了,沈仲行不知不觉中说到了一件事,让沈弈感到意外:
“我去药铺时,他家的小学徒挺好的”
回到沈家后,沈弈就被交付了一个任务,把鸡蛋糕给李氏。他提着糕点来到了后院,在柳树底下,他找到了李氏还有本应该在农田的沈大山。
“阿无,回来啦?”李氏停下了手里的活,对他嘘寒问暖了好一阵。
“祖母祖父好!这是我们这次去镇上挣的钱,孙儿来孝敬您了~”沈弈乖巧地被摸了摸脑袋,然后从兜里掏出来小绸袋放到李氏手中。
李氏慈祥地看着沈弈掰着手认认真真跟自己说去镇上做的事,等他说完,又把分量不少的小绸塞了过去,说道:“你来这些日子,祖母也没什么好宝贝给你,就当是你的小用钱,留着吧。”(注1)
沈弈没说什么,献宝似的掏出了糕点,上翘的嘴角弯弯道:“祖母,这是我们给你带的鸡蛋糕,你快尝尝,久了就不好吃了!”
“谢谢我的好乖孙。”李氏捏捏他的小脸蛋,就拿起一块用干净木签插着的咬了一口,软糯的熟悉感让她布满细纹的眼角都眯了起来。
“祖父再做什么啊?”趁着李氏尝糕点的同时,沈弈把目光投向了刚进去就注意到的柳树底下放着不少的木材,后院满地是木屑,还有一口缸。
“做蜂箱。”沈大山摆了摆手拒绝了沈弈递过来的糕点,然后从后面拉出了几个做好了的蜂箱,然后又继续埋头苦干。用松木做的蜂箱不大不小,每个看上去但是一样尺寸的。
“阿无你是不知道你祖父见到仲行捣鼓回来的蜜蜂时有多开心,面上肯定看不出来,可他连夜就撺掇着我陪他来做这几个木箱子。”李氏吃了几口,便拿进屋收了起来,回到了沈大山身旁帮着他。
沈大山嘟囔:“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李氏白了他一眼,不满道:“还不让我说了?也不知道是哪个闷葫芦把蜜蜂看的比眼珠子很重要,我看啊,蜜蜂才是他媳妇吧。”
这话一出,沈大山不吭声了,老老实实的干活,李氏也没揪着他不放。
看了一会两人单方面的拌嘴,沈弈也想上去帮忙,可同时被二老拒绝了,就熄了这份心思。
可能是沈弈在一旁探究的目光,本来话少的沈大山就忍不住给他普及不少关于蜂箱的知识。
蜂箱应该坐北朝南,东西排列,自下而上地加箱,以达到“占地小,采光多”的效果。同时,沈大山还打算建一间蜂房,里面摆放需要注重“疏密有行,新旧有次”,并且蜂房前也需要放置水以满足蜜蜂酿蜜的需求。(注2)
在沈大山做了一会后,从地上起身,将旁边放着的透明布匹,用三根细竹子固定成三角形的布兜形后,架在柳树底下那一大口径的缸口上。然后又把巢蜜块倒入滤布内,李氏再用手将巢蜜脾剥扯成小片。这是做蜂蜡其中一个步骤,大概要用一天的时间。(注3)
“话说阿无你最近功课做的如何,会不会太累了?”
在做活时,李氏想起这些日子西屋的蜡烛都是最晚熄的,关切地问道。
“啊?”沈弈犹如梦中惊醒一般,挺直了腰,下意识道,“不,不累。”
他刚刚在想着事,这些天书是读的自我良好,可距离完成任务的截至时间还有两个星期,他依旧毫无头绪,所以每晚不免有些心烦意乱。
李氏还想让他多休息时,从前院传过一道沉厚的声音,有些耳熟。
“阿无呢?”
人还没来,声先到了,沈仲行进来环顾了四周,看到了沈弈,可没先找他,反而直奔沈大山身旁,耳语了几句。
沈大山先是脸色一变,然后目光复杂地看向沈弈,后者面色无辜,实则心脏狠狠跳动了几声。
“有客人来了,我去厅堂招待会。”撂下这话,沈大山就急急忙忙去前院了。
“怎么了这是?这么急匆匆的。”李氏见沈仲行没有离开,担心地问了一下。
“族里打算开族学,他们想让阿无也去。”
原来是沈仲行前脚刚进了自己屋子,后脚有人找上门来。连一身衣服还没换,就被门口的大黄狗的叫声吵到出去了,跟他们还没应付几句,就被告知了这件事。
回完了李氏的话,沈仲行又转身对沈弈说道:“你先回屋,暂时不要出来。”
沈弈目光有些闪烁,犹豫了几下,最终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祖母我先回去了。”
“嗯,慢点走。”李氏叮嘱道。
结果她眼看着沈弈步伐越来越快,眨眼就看不见人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孩子”
然后她转身时,“啪”一声清脆的掉在地上的声音。
李氏目光投向刚刚从自己身上掉落的小绸袋,缓身捡了起来,然后怔在了原地。
“阿娘,怎么了?”沈仲行不解地问道。
“没,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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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里要开族学,我已经打算让阿无也去了。”
在晚上的饭桌上,沈大山扔出了一句平地惊雷的话,砸得沈弈被刚喝到嘴里的粥差点噎着了。
刚下衙的沈伯言也是如此,他不解地问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教得挺好的啊,阿爹!”
李氏不争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问道:“当家的,这族里怎么突然要办族学了?”
相信不只是她,在今天收到这个消息的沈家族人肯定都被懵了一脸。曾经沈家辉煌时,也是要办过族学,不过也是日益荒废,到最后也是取消了。
“想必前些日子你们也听说了离明村的沈驹中了秀才?”沈大山说。
“可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李氏问。
离明村他们多久没来往了,早就断了关系,就算是有人中了秀才,于他们何干?
他执起茶壶倒了杯杂茶,润了润嗓子,左右瞧了瞧,才道:“沈驹是离明村村长沈文的大儿子,沈文借助他,瞒着众人跟老祖宗们商议开办族学,结果还真被同意了。”
“是不是又要像之前那般各家各户出钱?”李氏想起了之前在北方沈家族学还在时,家中每个月都要交十文,如今的日子虽然好过不少,但也没有把钱当水花啊,而且那族学收取的铜钱早就是进了主家的口袋。
“那沈文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居然把沈驹名下免税的田地租了出去,说是收取的租金用于族学身上,不收族人一分钱。”
渭朝的秀才有免田税,有二十亩,一年的租金怎么说也有二十两了,都快够沈家一年的生活开销,是一笔不少的费用。
“那岂不是很好?”王氏脱口而出。
“好甚?”沈仲行出声,“越是不要钱的,越是可怕。再说了咱们家承了这份情,谁知道以后会被用到哪里,他何时这般好心?”
当初把离明村原村民赶下来的领头人就是沈文。
王氏讪讪道:“那阿爹怎么答应了?”
沈仲行皱眉,这也是他想不通的,他并没有听到两人当时是怎么交谈的,等到了厅堂,沈文就离开了。
“全族都同意了,咱们家是最后一个被找上门的。”沈大山重重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想同意的,可看见沈文手中密密麻麻同意的指印,头皮发麻。
宗亲身上血脉连接的纽带不是那么容易断的,虽然自己家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可毕竟还有相连的同族。
饭桌上的众人沉默了。
“阿无哥哥,你愿意去吗?”
沉闷地气氛让大丫尤其不舒服,她听懂了一些,不就是让大兄去外面读书嘛,虽然她不舍,但还是希望大兄开心。
本来这应该由父辈做主,轮不到沈弈同意不同意,可此刻沈大山把目光对准他,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沈弈一直旁观,此刻被众人盯着才开了口:“祖父,我愿意去。”
沈大山和王氏同时松了一口气。
“我觉得出去读书也挺好的,”沈仲行刚张了张嘴的功夫,沈弈又说,“这些日子大伯陪着我读书,我已经很感激了,着实不忍心让他太过操劳。并且孙儿也希望能够在族学中结交同龄人,互帮互助。”
这话当然是假的,本来他刚听到这消息想过这是不是完成任务的契机,可潜意识中,觉得不对。但是又没有更好的出路,所以沈弈决定顺水推舟先试一下。
王氏目光中有几分欣慰,其他人也没什么话说。
“二天后,族学在离明村开办,阿无到时就去吧。”沈大山最后一锤定音。
“那以后我就教不了阿无了吗?”
沈伯言默默说了一句,可没人理会他这话,除了沈弈。
“大伯,那族学应该有许多学生,夫子肯定忙不过来,我要是有不懂的学问,希望您倒时可别嫌侄子烦。”
“自然。”沈伯言重重地点头。
饭桌上因为沈弈的话,气氛又好了起来,沈大山今晚也难得露出笑容,在他眼中,家庭和睦,父慈子孝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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