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怨念再深也没用,陆远觉得自己还是想想下午怎么应付江寻畔比较有意义。
点茶之道风雅有趣,陆远并不排斥,但若要他深入研究练出一手技艺来那就过于折磨了。可江寻畔一手点茶绝艺闻名天下,相当于请了个诺奖得主来给他上家教课,他最后不拿出点成绩来,那可就糊弄不过去了。
本来奉旨养伤合法逃课多是一件美事啊,可惜他日课确实不用上了,改去上特长兴趣班了。
陆远也懒得再回自己院子,直接跑冼华池边的亭子里看鱼。
看鱼作为他在金樽座少有的消遣,十年下来他都快把冼华池里的鱼认全了。
这个时代的消遣娱乐由于现充属性太强他大多不感兴趣,某种意义上也是他自己山猪吃不了细糠。
这时,一阵说话声由远及近,陆远扭头看去,是两个束着秋色腰带的年轻弟子。
金樽座会根据弟子的等阶给予不同颜色的软罗系腰,外门弟子一律配秋色,内门弟子从低到高依次配缃色、杏黄、浅金。软罗似纱非纱朦胧若烟再绣上暗纹,这样的系腰戴在身上比起腰带更像是配饰。
不过,实际上除却一些格外严肃的正式场合,这腰带的存在感基本为零,陆远有一条浅金色的,收在柜子里好几年没动过,平时也不怎么见到门内有人戴。
那两个年轻弟子面有急色,边走边张望,看起来像是迷路了。
金樽座占地面积极广,层楼叠榭错落有致,陆远住了十来年没事就闲逛,尚且连内门都没走个彻底,不熟悉地方的外人迷路再正常不过,只是门内弟子都有发放舆图珠,相当于地图加智能导航系统,一般不太会有迷路的情况。
“两位,找不到路了么?”,陆远有心帮帮忙,便招呼道。
迷路的两个弟子寻声看去,就见陆远斜身椅在池边的亭柱旁,一身月白色的烟缎长袍,长发用一条同色的发带束着,腰挂一柄剑,配一块内门玉牌,除此再无一样配饰。
两人如得了救一般,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陆远拜拜手,口中连声道:“别别别,用不着。”
“师兄好。”,两人异口同声,不论入门早晚,外门弟子一律称内门弟子师兄、师姐。
“你好你好,我看你们像是迷路了,要去哪?”
“去霞蔚园。”,两人尴尬一笑,解释道,“折花会将至,我们接了到霞蔚园招待贵客的任务,结果出了点意外,到迟了,引路的执领已经带着人先走了。我们两个不熟悉内门布局,迷了路。”
“你们没带舆图珠?”,陆远有些奇怪,这珠子也不大,基本都会带在身上。
“我们外门弟子的舆图珠并不记录内门的路径。”
陆远张了张眼睛,这他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舆图珠还有区别。又想着,反正自己也要到霞蔚园去,早去晚去都跑不脱,不如顺带给他们带带路,“正好我也到霞蔚园去,不如咱们一道走吧。”
“多谢师兄!”
冼华池离霞蔚园很有段路程,路上二人对陆远解释道他们本有个先前就接下的任务,后头谁曾想运气好又拿到了霞蔚园的招待任务。
折花会将至,霞蔚园中俱是上宾,招待任务不仅功绩点多,还能有机会接触到贵人,是连不少内门弟子都会争抢香饽饽。
恰巧先前的任务与这次的时间刚好错开,为了多赚些功绩点,想着两不耽误。结果今天任务出了些变故他们离开的晚了,这才到迟了。
陆远对这种多份兼职的社畜精神肃然起敬,赚功绩点嘛不寒碜。
在宗门内,功绩点要比灵石有用得多,什么功法、灵材、丹药抑或兵器法宝都可以用功绩点换取,甚至连课时也要拿功绩点来换。
金樽座内通识知识以及各类基础是全免费,而更进一步的课程则要拿功绩点来换,越好的老师、越高深的内容所要花费的功绩点也越高。
像自己这样几乎没到过会事堂任务板前,不修炼的时候就发呆闲逛,不过是仗着有个好爹,他爹的功绩点多地能让他天天去上最好的日课。
跟这两人比起来,老咸鱼如陆远都忍不住生出点无地自容的羞愧感。他虽然自己划水摆烂,但对这种努力奋斗的人还是很钦佩的。
有了认路的陆远,到霞蔚园自然用不了太多时间。
到那的时候,几位执领正在给弟子分派事务,二人向陆远道了声谢,便赶忙前去登记。
陆远一耸肩膀,也跟了过去。他倒不是去登记,而是要问问安排给江寻畔的住处在哪。
他站在人群边上,等几位执领腾出空闲来,方上问道:“请教这位执领,可知绛瑛谷江寻畔江客卿的住处安排在哪里?”
执领打量他一眼,问道:“为何不配系腰?霞蔚园中招待贵客,任务上可写明了要配系腰。”
“是晚辈的过失。”,陆远本意是不想来,没仔细打听过霞蔚园的规矩,“晚辈奉少座主命来迎候江客卿,事出突然不曾知道规矩。”
“少座主的命令?”,执领一迟疑,思索了一会,“可有凭证?”
“没有。”,陆远挠挠头,有些尴尬,方烁叫他来迎江寻畔只是口传意旨,那里给过他什么凭证。
执领眉头一皱,又问道:“身份名姓?”
“内门弟子陆远。”
“陆远?陆近侍的那位?”
“是。家父陆屿。”
执领了然地点点头,告诉了他江寻畔的住处。
陆远抱拳称谢,径直往目的地去,路上不禁感慨自己居然也混成拼爹派了。
安排给江寻畔的地方依山傍水,园林妙景风雅别致,里头的陈设用具古拙天然又不失格调,跟他本人在绛瑛谷的住处颇有同工之意,可见是费了心思准备的。
陆远在院子里略一逛,便乖乖溜到院门前倚着墙根发呆去了。一直挨了两三个时辰,外头终于有动静传来。
江寻畔到了。
陆远立马直起身子,快步到院门边,垂首而立。
几道身影逐渐行至身前,陆远俯身拱手行礼道:“晚辈陆远,奉少座主命,恭迎绛瑛谷江前辈。”
一双皓白修长的手伸过来,将陆远扶起。
陆远借力起身,一抬头眼前的正是江寻畔。
江寻畔一身鸦青色长衣,金银丝暗绣的流云与竹叶布在袍脚,动作间若隐若现,两根窄带系腰俱是黛青色,腰间配一颗坠着流苏的南珠,一道脂白的玉衡,面容清俊秀雅,看着仿佛有些许弱质。
江寻畔扶着陆远两臂,上上下下细致地打量一番,抬手替他轻轻理了理鬓发,笑道:“好孩子,真是一时一变模样,上次见你脸上还有些孩气,现下都是个俊逸少年了。”
“江前辈过奖了。”,陆远略带赧色,这种老辈看孩子的体验陆远有段时候没遇到了,一时不太适应。
“哪里是过奖,越长越有你父亲的风度了。近来可惹你父亲烦恼了?”,江寻畔牵着陆远的手,一道往院子里走,“你父亲疼爱你,不舍得严词令色地管教你。你也要体谅他,少叫他忧愁才是。”
“前辈教导的是,晚辈谨记在心,必不叫父亲忧虑。”,陆远乖乖应声。
“光说不做。”,江寻畔抚了抚陆远的发顶,笑嗔道,“你若果真能做到了,那才是真的长大了。”
江寻畔领着陆远到正厅内的矮几边坐下,问了几句近况,陆远一一应答。
寒暄过后,他便令随侍将点茶用的茶具一一摆出,又叫陆远坐到自己身侧,揽着他的肩,含笑问道:“好孩子,怎么现在又想学点茶了?先前我问你想不想学,你可讲了好一套说辞推脱呢。”
陆远尴尬地恨不能地上裂开条缝钻进去,哪里是他想学点茶,分明是下发的kpi,“江前辈见笑了。晚辈那时候年纪小,哪里懂什么事理,光觉得前辈点茶那样漂亮,可自己驽钝得很,又爱偷懒,恐怕学不出神韵来既叫您失望,又给您丢脸,故而害怕推脱了。”
江寻畔噙笑:“现在不怕了?”
“怕、怕,还是少主费心想叫晚辈进益,便是学不到精妙处也能受些熏陶,反倒是劳烦江前辈了,晚辈驽钝,恐怕要前辈劳神了。”,陆远觉得自己都要磕巴了,绞尽脑汁地往外编场面话。
他自己虽然死猪不怕开水烫,可自己爹还得跟这些个前辈高人相处,好歹不能给自己爹丢人叫他难做。
看见他这番窘态,江寻畔不由掩唇,眉眼弯弯,那张本就俊秀的脸更显柔和,笑叹道:“好孩子,还编呢。都说子肖父,你怎么就没学到你父亲的本事?你父亲说起话来便是编的也叫人觉得诚恳真切,你倒好,叫你说点场面话人都要僵了。”
陆远低头受训不敢再吭声,编瞎话叫人一眼看破不说还点出来了,实属丢人。
爹,我尽力了!
古语有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社恐宅男不配说场面话。
江寻畔笑意未收,摸摸陆远的头发,“好委屈的小少年,快抬头叫我瞧瞧,若落了泪我回谷去也好跟你元前辈讲,就说咱们那个敢跟逄首座耍滑头的陆小公子竟叫我训哭了。”
元前辈说得正是绛瑛谷谷主元白。
“我没有。”,这造谣造到爪哇国去了,陆远立刻抬头以示清白,又碎碎念着辩白了句,“我哪里敢跟逄首座耍滑…”
江寻畔替陆远把那缕因他方才低头从耳廓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浅笑道:“是,没有没有。好孩子别委屈了,我逗你玩呢,哪里果真要训你?”
这就像是哄孩子了,陆远一张脸涨红了一半。
莫说陆远上辈子都二十好几奔三的人了,便真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叫人做孩子似的这样哄也难免脸红羞愧,好像个没长大的娃娃尚须得大人迁就宠着。
“江前辈,晚辈、晚辈不是小孩子了…”
“哦?你今年多大?”,江寻畔眯眯笑道。
“晚辈足已十六岁了。”
“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么?”,江寻畔仍像对孩子似的,搂着陆远的肩,笑眯眯地好似跟小娃娃猜谜。
“呃,晚辈,不知。”
“我少说大你两千岁。”
这下把陆远干沉默了,那确实,别说十六,就是六十六在千岁这个数面前也是个孩子。
不愧是,修真界,陆远无语道。
江寻畔耍孩子耍够了,拍拍陆远的肩,说道:“来,且瞧瞧点茶?”
“是。请江前辈赐教。”
江寻畔一样一样地向陆远解释茶具的用法,将点茶步骤、注意事项、茶汤的优劣区分娓娓道来,陆远静心聆听,偶尔提出自己的疑惑。
江寻畔精于此道,虽故意放缓动作,但毫无滞涩依旧行云流水不损观感。
七汤之后,乳花咬盏如疏星淡月不露茶水,江寻畔用茶匙将其分至茶杯,道:“尝尝看。”
陆远端起茶杯细细品味,说实话确实好喝,但他也尝不出具体区别,只得做出一副认真品味的样子。
“步骤做法可记住了?”,江寻畔问
“记住了。”,陆远点点头。这个确实记住了,步骤不难,只是做起来恐怕就是天上地下了。
江寻畔笑说:“记住了就该好好练习了,你每天到我这里来点一个时辰的茶,我再多指点指点,待折花会结束,不说十分,六七分样子总是有的。”
话罢,便吩咐侍者清理茶具,叫陆远亲身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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