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设在云崖台,此地高踞,云海涌浪,尤其是日月升落之时,云色变换如置仙境,台上玉宇琼楼没于云间亦染上日月之辉。
这座云崖台盛名在外,是当年望游生所批的金樽十三景之一,便是本门弟子也乐得在此观景、修炼,但陆远跟着逄霁到此地时却不曾见到一个,只有侍者在此侍奉引路。
九成九是方烁搞特权把别人都清走了,陆远嘴角微撇,心底默默为今天来这的同门鞠一把泪。方烁每设宴素好名胜,其间闲杂人等不问缘由一律驱走,端的是飞扬跋扈。
跟着侍者登上云崖台,宴已摆齐,方烁、陆屿二人俱已就坐。
见逄霁到来,陆屿起身拱手行礼。
逄霁那张肃冷的脸缓和了一下,温声道:“不必多礼,起身吧。”
陆远也快步上前俯身拱手,“问少座主安。”
“起来吧。”,方烁略一抬手,免了陆远的礼。
见过礼,陆屿朝陆远招招手,陆远小跑到他跟前,笑模笑样地叫了声爹。
他俯身搂住陆远抱了一下,笑道:“阿远这几日可进益了?”
“进益了进益了,指不定明天我就登堂入室了。”,陆远连点四五下头。
“好小子,明天你若没登堂入室拖下去着实打。”,方烁本捏着酒盏欲饮,听他这番睁眼瞎话放下瓷杯,嗤声笑骂一句。
那边逄霁撩衣落座,也哂笑一声,“这会倒有话了,怎么同人争斗的时候连自己是谁都说不出了。”
被双重暴击的陆远脸上泛红,尴尬笑笑,碎碎念道:“首座不是跟我说好了不提这件事了么…”
逄霁挑眉,抬眼盯上他,勾唇冷笑,“你小子杜撰起来倒是好手,我何时跟你说好了。”
他眨巴眨巴眼,撇撇嘴,小声嘟囔,“不是说不责骂我了嘛…”
“挑话茬的本事见长,过来,我告诉你什么叫责骂。”,逄霁眸光微眯,嗤笑道。
自己老爹在身边,陆远的胆子能抵三个大,扭身躲到陆屿身后,“不去不去,首座骂我的时候凶死了。”
接着又可怜巴巴地拉着自己爹的袖子,求道:“爹救救我。”
陆屿哭笑不得,背过手去搂住他,“阿远啊阿远,刚才说歪话的胆子那样大,怎么连首座身边都不敢擦?”
逄霁冷张脸,神色不改,作势起身,“胆子不小,你且看你躲不躲得。”
见他打算亲自动手,陆远的脸色都快成苦瓜瓤了,暗骂自己祸从口出多嘴多舌,躲在陆屿身后探出头来讨饶,“首座大量,饶晚辈一次吧,再不敢了。”
一边的方烁撑着脸啜饮,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噙笑道:“你来求求我,说不定我解救你一回呢。”
陆远眼睛一亮,立刻躲开逄霁那侧小跑到方烁身前,拜礼请道:“少主开恩救救弟子。”
看他果真上钩,方烁闷出声笑来,一手按上陆远的肩头,使出巧劲一拉一推,便把陆远送到逄霁伸手够得到的地方,“这不就来了。”
正等着他凑过来的逄霁勾起唇,伸手掐住陆远的下颌一抬,“好小子,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要躲么。”
陆屿向来了解方烁的心思,从他开口便掩唇偷笑,现下更憋不住声,笑盈盈地看着陆远,“好阿远,果然听话呢。”
“正是。”,方烁噙笑颔首。
这下陆远彻底蔫了,悔不当初,只好露出张苦脸,软声求饶道:“首座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晚辈今后洗心革面再不敢了。”
从来饱经陆远糖衣炮弹轰炸的逄霁不为所动,提溜着他的领子,给了他屁股一巴掌。
挨了这一下,陆远差点没跳起来,满脸涨得通红,羞急了眼,双手捂住自己的尊臀,大声喊道:“别打屁股!我不是小孩子了!”
方烁跟陆屿毫不给他留面子,齐齐笑出了声。
逄霁也促笑一声,松开陆远,“饶你一回。”
陆远立刻连退几大步,“你们吃吧,我要走!”,说罢扭头便跑。
“鹊缕,把他给本少座按回来。”,方烁将酒杯往桌上一磕,吩咐道。
鹊缕自然领命,她修为远超陆远,几步便追上他扣着肩膀给拖了回来按到位子上坐下,娇笑说:“哪里有未开宴便告退的道理。”
逄霁扫他一眼,淡淡道:“跑什么,看来你是真想叫我罚你一顿。”
他当即收了那副不甘愿的表情,拨浪鼓似的连连摇头。
陆屿忍不住笑,“你这点出息。”
这个从到了这就备受打击的倒霉蛋扭过头来皱巴着脸瞪他,“爹你怎么也笑我!”
陆屿笑眯眯地摸摸他的脑袋,安抚道:“好阿远,爹不笑你就是了。”
开了宴,就是陆屿、方烁、逄霁三人闲谈,陆远这个后辈就插不上话了。他也不想接话,全程默不作声地埋头苦吃,只盼他们早点聊完赶紧放自己滚蛋。
方烁办的宴席,菜品自然是色味俱全的佳肴,不仅模样好看,尝起来更是唇齿留香。
虽然跟这几个凑在一张桌子上直叫人浑身不自在,但饭是好吃的,多少也算点抚慰,至少陆远的胃对此深感满意。
可惜的是陆远快撑死了这三个人也没有散席的意思,推杯换盏好不热切。他也只好撑着脸看月亮消食,脑子里开始杂七杂八地胡想。
所幸亲爹还是疼儿子的,发觉陆远闷着发呆,陆屿便停了话头关切道:“阿远困了?”
陆远回过神来,点点头。困倒是不困,但他坐在这实在无聊得很,还不如回去蒙头大睡。
方烁便点了怀明上前,吩咐她送陆远回去就寝。陆远求之不得,起身同三人行礼告退,溜达回了霞蔚园,往自己床上一躺倒头就睡。
第二天依旧是天没亮就被逄霁从被窝里提溜出来练剑。
陆远有时候觉得他会跟方烁不对头简直再正常不过了。两个人在某些方面的区别可称极端。
逄霁是个相当寡欲的人,过得日子几乎像个苦修士一般。
并非因为他的物质生活多么匮乏,逄霁身为天剑痕的首座,若要论奢侈享受,比方烁这种24k纯金人自然比不上,但压修界九成九的人是绰绰有余的。
机器般的恐怖自律与恒久毅力才是陆远觉得他有如苦修士的最主要原因。练气就辟谷,晚上只打坐冥想从不睡觉,为了剑法至臻可以百年如一日地只练一式。
陆远偶尔脑内天马行空时是真的怀疑逄霁是个程序设定过的ai,修真界其实已经智械危机了。
而在这方面,方烁则大不相同。倒不是说他是个陆远这样的混子,方烁在修炼上称得刻苦认真,只是他从来不委屈自己。
这也是理所当然。方烁其人,殊荣尊贵之甚天上天下都少见,莫说他自己脾性如何,光他家谱上那一排排贴金的名姓也不能叫他有半点不享受。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俩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跟他们两个相处,不管哪一个都容易让人神经衰弱,堪称冰山火海,都不是人呆的地方。
陆远光偶尔碰碰面都觉得窒息,自己爹天天伺候方烁,时不时就见逄霁,修真界骆驼祥子舍他其谁?
啪的一声,陆远的剑被打掉了。
在院子另一侧练剑的逄霁一道剑气打过来,生生将陆远手中的剑打飞出去。
冷着张脸说道:“专心致志。”
这属于上课神游被扔粉笔头了,陆远立马回神,捡回捡来摆正态度道歉,“是。”
刚架起姿势,院子里便来人通禀说俄净宗的欺霜真人前来。
逄霁收剑,略一颔首,吩咐侍者:“请进来。”
接着转身进了正厅,临走不忘震诫陆远,“继续练,敢偷懒一刻便跪一个时辰。”
“是,晚辈不敢。”
一身雪青色广袖长裙的欺霜真人在侍者的引请下迈进院子,她全身上下空落落的见不到什么配饰,只有一枝半开的梅枝绾起长发。
陆远停了剑,随着院中其他人一同俯身行礼,待欺霜真人进了正厅方直起身继续练剑。
正厅门大开着,欺霜与逄霁的交谈声在院中也能听个七七八八。
两人说过几句客气话便进了正题。
“今日来此是想请逄首座拨冗□□一位后辈。我有位准师侄,虽有天分,却因故耽搁了启蒙的好时候,如今灵骨已半成,师兄惜明珠蒙尘,想请位剑道大家重新引她入剑道。逄首座天纵英才又浸淫剑道,身列天剑痕诸弟子之首,若能得您亲授必可有所获益。我之私心想托付逄首座,不知首座意下?”
“欺霜真人有意,我亦愿成全,恰我闭关八月疏懒了陆远,正要仔细调理他,不妨将这位后辈送来,我一并教引。”
不是吧,又要魔鬼训练我?!
后头两人又说什么陆远已经没心思听了,只觉得一阵心肺急停,深感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等送走欺霜真人,陆远踟蹰了片刻,凑到逄霁身边,试探地问道:“首座要教真人那位师侄多久?”
逄霁冷笑一声,反握剑柄磕了下陆远的脑门,“教到你不敢偷懒为止。”
“……管我什么事嘛。”,陆远小小声腹诽。
他目光微斜,半真半假地斥道:“放肆。”
陆远立刻闭紧嘴巴不敢再放肆。
“半个月。”,逄霁说道,“这半个月你少琢磨趁机偷懒,若叫我抓住,你就给我到残冢去跪三天。”
残冢是天剑痕历代弟子的残剑堆积之处,其间剑意驳杂交错不亚于剑修血战之处,愈往深处愈暴烈,是天剑痕惩戒弟子的地方之一。在残冢跪三天,凭陆远这个菜狗子,少说去半条命。
“不敢不敢。”,陆远拨浪鼓似的赶紧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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